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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陈述厌尽力在狭小的空间里仰了仰头。
    胶带被全部撕开,箱子盖被打开,光亮和冷风一同鱼贯而入。
    光太刺眼,陈述厌被刺得轻轻一抖, 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看不清徐凉云。
    但徐凉云很用力地拉起了他的肩膀,把他从箱子里拽了出来。
    他被焦急又用力地揽入怀里。
    陈述厌浑身使不上劲,一突然吹了风, 又头痛欲裂起来, 只能软绵绵地瘫在徐凉云怀里。他睁着眼, 却看不清眼前,只听到徐凉云颤抖的呼吸声。
    陈述厌靠在他肩头上, 感觉到徐凉云抱他抱得很用力,像怕他再消失。
    这样被他抱着时,陈述厌忽然间无端感觉有些陌生,大约是因为五年都没被抱过了。
    徐凉云抱得哆哆嗦嗦,尤其是右手, 抖得比其他地方厉害得多,真的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陈述厌恍恍惚惚地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异样感。他觉得徐凉云的右手出过事,好像不是割腕这么简单。
    徐凉云声音在颤,有些哽咽,好像在哭。
    别哭啊,哭什么。
    陈述厌很想抱他一下告诉他没事,再和他说点什么。
    但他嘴上还被封着胶带,而且心一安下来,他就莫名疲惫了,眼皮开始慢慢发沉,很想马上闭上眼睛睡一觉。
    即使他根本不想睡,但困意来势汹汹。
    没有办法,陈述厌只好伸出近乎没有知觉的两只手,伸手去抓住了徐凉云身上的衣服,就算作回拥了。
    他想抓紧一点,可没过半秒,陈述厌手上的力气就一松,滑落了下去。
    他在徐凉云怀里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就在一片黑暗中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喊他,听到警笛声尖叫着响,听到周遭很乱很吵,听到推车的车轮声开始似远似近地哗啦啦响,感觉胳膊上被扎了什么东西,很痛。
    头也很痛,像要裂开了。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很冷静地说他被注射了什么东西,说他高烧了。
    有人在抓着他的胳膊,抓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八成是徐凉云。
    他听到徐凉云声音抖得说不出话,好像在哭,连叫他名字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地缺字少音,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陈述厌想睁开眼安慰安慰他,可怎么都没办法睁开眼。
    他感觉脑袋很疼,他感觉自己应该是醒着的,应该是想醒过来的。
    可他睁不开眼。
    后来呢?
    后来就真的昏过去了,没有一点儿意识,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再慢慢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陈述厌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是医院的天花板。
    那些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吵闹全都消失不见了,头痛感也消失不见。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在呼啸着寒意。今天晚上月亮很亮,即使没有灯,也能把四周看得清楚。
    陈述厌低头,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很大,就他一个人。
    他两手没戴手套,十分丑陋地露在外面。
    他左手上有块白色小贴布,下面扎着针,针连着管管连着瓶他在输液。
    但不得不说,这小贴布看起来可比他的手漂亮多了。
    陈述厌低头看着这些,茫然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他愣住了。
    徐凉云竟然正趴在他床上睡觉。他脑袋枕着右胳膊,左手勾着陈述厌左手袖子里面紧紧抓着。
    他睡得倒似乎很安稳,只是眉头深皱着,似乎梦见的东西不怎么样。
    陈述厌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很快,他的目光又被徐凉云右手手腕给吸引过去了。
    他手腕上缠了两圈绷带。
    陈述厌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徐凉云倒是把袖子拉得很长,手腕还总往里藏,不给他看内侧到底有什么。
    这种事随便猜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伤疤。
    陈述厌曾经很笃定徐凉云是割腕了,但割腕的人应该不至于手会抖成那样。
    估计徐凉云不止是割腕这么简单而已。
    那到底怎么回事?
    陈述厌心中疑惑,忍不住抬了抬有点使不上劲的左手,想趁他睡着时去拎起他手腕来仔细看看。
    可手刚抬了一小半,陈述厌的手就被什么东西紧紧扥住了,死活没办法再抬。
    陈述厌低头看了看,就见是徐凉云死死勾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陈述厌:
    陈述厌默然。
    这个人的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陈述厌又使劲拽了拽,死活拽不过他。
    有这种刑警队长,人民真的很放心耶。
    陈述厌轻轻叹了口气。
    关键是那犯人不知道是给他注射了什么,他的手有点使不上劲。徐凉云本来力气就不小,这一来二去的,他拽不过徐凉云也是情理之中。
    陈述厌只好又转头看向自己右手,试着抬了抬,想逼自己一把,毕竟有舍才有得。
    他想摸摸徐凉云的手。为了这个,伤一把自己也没什么,顶多针管回血而已。
    陈述厌看得很开。
    但这次刚抬起来,病房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来的人一进来就道:输完这瓶没了啊。
    陈述厌撇了撇嘴,只好放弃自己的计划,讪讪放下了手。
    来的人走到病床床头这边,摸着黑把床头的夜灯开关给打开了。
    夜灯的灯光不刺眼,很柔和。
    来的是个护士,她开了灯以后,才发现陈述厌人已经醒了。
    醒了?她说,那你不错啊,手给我。
    陈述厌默默把输液的手伸了过去。
    护士利落地给他拔了针,让他摁好,然后收拾起输液用的东西,多的话一句没说,就嘱咐了他几句早点睡注意休息多喝粥少吃辣以后,就关上了床头的夜灯,端着所有的东西走了。
    她走以后,陈述厌又低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还是没醒,而且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他以前可睡得没这么死,虽然说不上特别容易醒,但是有点小动静都会醒过来点。
    估计最近是太累了。
    陈述厌想。
    他又想起今天来救他的徐凉云,想起在昏迷时他听到的徐凉云一声又一声的嘶喊。
    那声音声嘶力竭,像在竭尽全力地把他拉出黑暗,也像害怕他再也出不来。
    陈述厌坐起了身,俯身过去,伸出右手,去轻握住了徐凉云那只缠了两圈绷带的右手。
    很凉。
    陈述厌轻轻皱起眉,摩挲了一下他的手。
    陈述厌和徐凉云牵过很多次手,他从来不是手脚冰凉的体质。哪怕是冬天的时候,徐凉云的手也不会很冷,牵一会儿就能暖和。
    医院里还有暖气,怎么会这么凉?
    陈述厌的目光又落在他手腕的绷带上。
    陈述厌没敢多碰,只轻轻在边上摸了一下。
    他倒是很想把这东西拆开看看,但万一这是在敷伤口就不好了。
    但这么一来就很匪夷所思了如果只是单纯割腕的话,五年前留下的割腕伤,怎么到了今天还要缠绷带?
    是今天救他的时候又伤到了?
    会这么巧?
    陈述厌觉得不对。
    他觉得自己该把徐凉云叫起来,然后问他这些问题,再把将死时想到的那些话说给他听,再听一听徐凉云会怎么回答他。
    可徐凉云睡得很沉,陈述厌舍不得叫醒他。
    陈述厌开始纠结,摸着他的手纠结了好长时间到底该不该把他叫醒。
    他想听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徐凉云这些天太累,他也不舍得叫醒他。
    他终究还是心疼徐凉云的,纠结了老半天,最后也没舍得叫醒他。
    很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以后,陈述厌就起身慢慢爬了过去,换了个方向,脑袋挨着徐凉云,手轻轻握住他一只胳膊,侧身躺下了。
    这么一握,陈述厌又感觉有点不真实。
    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感觉,这人真的瘦了太多了。
    多得有点离谱。
    陈述厌再次忧愁地叹了口气,把人握紧了点,尽力往他身上靠,蹭了蹭他。
    兴许是交往五年留下来的身体记忆,这么一凑近徐凉云,陈述厌突然就困了。
    他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医院的床没家里的舒服,陈述厌还没有枕着枕头,也不知道那个快递员到底是给他注射了什么,他浑身都有点没力气,睡得不太好。
    所以第二天,陈述厌一被紧紧抓住手腕,就醒过来了。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陈述厌浑身一哆嗦,茫茫然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抓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缠了两圈绷带。
    抓住他的人力气很大,在颤抖,搞得陈述厌手腕生疼,还不得不跟着他一阵阵犯哆嗦。
    陈述厌茫然,眨了眨眼,又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喘息着哭。
    他更茫然了,下意识地迷糊着声音啊?了一声,转头看去。
    徐凉云此刻正紧紧抓着他一只手,左手紧抓着病床上的被子,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浑身抖得恐怖。
    他在呼吸急促又粗重地喘息,在哽咽,在哭,似乎有惨叫声憋在喉咙里一般阵阵声音发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最不愿看到但又不得不看的景象。
    陈述厌被眼前这一幕吓懵了,平生第一次睡醒之后在十秒以内大脑就迅速开了机,开机速度战胜百分之百的历史记录。
    他手腕被抓得很疼,甚至在跟着徐凉云一阵阵抖。
    但他没空管这些。
    陈述厌连忙翻身爬了起来,伸手去推了推徐凉云,叫了他一声:徐凉云!?
    徐凉云没反应,一阵阵抖得更厉害,左手都已经颤抖得抓不住床单,就那样仿佛要溺水而死一般四处乱抓,像渴望一个能救他的杆。
    陈述厌连忙去抓住他左手,很用力地握住了他,又叫他:徐凉云!!
    徐凉云仍旧没反应,他喘得更厉害,像在挣扎。左手紧紧回握住他,力气大得像要把他也拽下来。
    徐凉云!!陈述厌急得快疯了,声嘶力竭地叫他,徐凉云!抬头!!徐凉云!!!
    徐凉云突然猛一个抬头,腾一下子站了起来。
    陈述厌刚刚急得已经倾身过去了些,徐凉云这一突然起身,就哐当一下撞上了他的脑门。
    陈述厌猝不及防,一下咬了舌头,脑袋嗡了一声,晃了一下,一屁股坐了回去,倒到了床上,呃了一声。
    他还拉着徐凉云那只左手,右手也还被他拉着,于是陈述厌这一坐回去,就把徐凉云也一下子拉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徐凉云就扑到了陈述厌身上。
    徐凉云半压着他,满头冷汗淋漓,跟刚淋过雨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疑不定,非常恐惧,似乎刚刚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景象,眼睛红得吓人,还有眼泪在往下淌。
    他还在轻轻发抖。
    陈述厌脑门被撞红了一块,有点疼,但此时此刻发生的事魔幻得让他觉得这都无所谓。
    他看着徐凉云,愣了好半天。
    徐凉云好像根本就没回过神来,一直在喘气发抖,呼吸都发哑,眼睛直愣愣的,好像根本没回到现实里来。
    他还在害怕。因为害怕,他也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在抓着谁。
    陈述厌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
    等过了好一会儿,徐凉云差不多缓过来些了之后,陈述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徐凉云?
    徐凉云眼睛里回了点光。
    他抬起头,满脸怔愣地看向陈述厌。
    陈述厌茫然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好几秒,空气都凝固了。
    突然,徐凉云触电了似的猛地一哆嗦,连忙收回手,站起来连连往后退,直到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再无后路可退为止。
    对不起
    徐凉云低着头,声音又哑又慌张,无措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道着歉,一边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轻轻喘着气,四处看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找到,于是收回目光,看都不敢看陈述厌,转头就往门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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