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柜台最里边的一对情侣正腻歪着调情;店员们异常懒散,除了偶尔给客人端点饮品,就是倚靠在一旁哈欠连天;醉得不省人事的青年被同行的人搀扶往门口走,似乎很不情愿离开,连哄带骗才终于离去诸多烦扰的细碎声音源源不断涌进方觉的脑中,使他那双冷感的瞳跃起一丝火光。他并未被烦躁吵闹的信息影响而感受到不适,反而从中精准地瞄中了暗处的一个异常。
一个瘦小的成年男性,已经在角落里保持同一个姿势许久,没有挪过一丝一毫。
方觉按下不表,只默默换了个坐姿,单手解掉了领口的纽扣。
为了迎合地底世界的风格,他终于舍得脱下制服,换上一件颇为日常的衣服。这衣服还是路易斯帮忙找的,说是一定能镇压全场。
要是路易斯此时也在,定然会夸赞自己的眼光。
日常的暖褐色衬衫中和了方觉身上的冷硬感,平日里看起来难以接近的方长官顿时就成了这些人里的香馍馍,时不时就有人闻着味儿来骚扰他。
好在方觉这个名字虽然出名,长相却是个机密,不至于在任务还未开始时就腰斩。
在一众平庸的人中,他的长相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他目前想要的结果。
在没有目的地的时候找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着它自己送上门。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位帅哥来者不拒,任何人都能与他攀谈两句。只是当有人想靠近时,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让人捉摸不定。
能近距离欣赏帅哥当然稳赚不亏,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方觉。
一个金发向导往酒水里加了点东西,转身没事人似的往方觉身边走去。
帅哥。向导往方觉身前的吧台一靠,一个人啊。
方觉冷淡道:等人。
从他进来开始,一直在用这两个字回复别人,向导心知肚明,朝前暧昧地呵出一口气:你等的人好像不会来了,要不要一起来玩儿?
说着将酒往方觉身前一推。
旁观者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
虽然之前与方觉搭讪的人不知凡几,但无一人敢过于靠近,也没人能和这个向导一样大胆因为这人是个哨兵。
你在酒里放的东西他轻轻松松就能闻得出来。况且万一运气不好,碰见一个处于精神过载期的哨兵,那他们这群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时无人说话。
方觉微微蹙了下眉。
坏了。有人小声道,哨兵五感敏锐,这人吐出一口气,对他来说无异于臭鼬放屁。
向导:
方觉:
向导咬着牙回头瞪了发声之人一眼,再回头时,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准备再次尝试,结果凭空横插进来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动作。那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文静地冲他一笑: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说是借过,这人却压根没走过去的意思,用身体隔开众人落在方觉身上的视线。
向导一愣,下意识问:你谁啊?
我吗?江别秋扶了扶眼镜,笑,身份卡上显示,我叫铁牛。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金发向导十分不爽。
这个哨兵看起来冷冰冰的,却并不傲慢,他有信心将人一举拿下。哪知半路突然杀出个人来,直接捣乱他的计划。
如果在塔区,他或许不再纠缠,但现在是在地下世界,一个实力至上的地方,他才被店里的人笑话过,此时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到嘴的肥肉。
可就在他阴着脸打算和这人算上一笔时,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动的哨兵,忽然走了过来,一手按在这个叫铁牛的肩膀,眼中冰冷之色逐渐消融:你来了。
江铁牛别秋挑眉一笑:嗯,我来了。
金发向导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几圈,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溜了。
方觉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
横插一脚,破坏了金发向导的搭讪,江别秋心情颇好,撑着下巴歪头看向方觉,笑着问道:我来了,惊喜吗?
方觉冷静道:还好,你来不来都无所谓。
江别秋张了张嘴,无奈道,大长官,有时候说话可以委婉一点。
大长官在沙发上,闻言抬头看了江别秋一眼。
平平无奇的一眼,人家一点也没有别的意思,江别秋却被看得心头一跳。
不得不说,无论哪一方面,方觉对于江别秋来说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不管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还是拱桥上沾染落日的背影,亦或是现在,在晦暗的光线中,平添暧昧的一眼。
只是或许在别人眼中,和方觉坐在一起时,气氛冷凝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开会讨论人类存亡。
江别秋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谁勾引谁啊
他人模狗样地坐了下来。随即随手将方觉身前的酒一饮而尽,动作快到连方觉都没来得及阻止。
对上方觉看鬼一样的眼神,江别秋随意道:怎么?酒里下了东西?
方觉无语:你没看见?
服了,这种鬼地方的酒看都不看一眼就一口闷,这个向导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方觉开始怀疑自己和江别秋合作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放心。江别秋摸了摸下巴,用指尖擦去唇角的酒渍,我百毒不侵。
方觉正欲动作,忽觉暗处一道炽热的视线投来,让人难以忽视。
是那个很久没动的人。
有收获么?江别秋对其一无所知,在方觉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觉一边不动声色地感知着外界,一边答:有,但是不确定。
我有个想法,不知方长官愿不愿意听。
请说。
破晓诞生之初,是为了改造异能人的基因,无论创造者的出发点是什么,事实是,这个病毒给人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异能人的基因自此开始衰败,所以我猜测,近些年来越来越多异能人出现精神过载也与之有关。江别秋笑了笑,扯远了,我的意思是,不如追根溯源一下?
方觉蹙眉思索片刻:改造基因?
江别秋点头:如果它再次出现,就肯定也和基因改造有关。
基因改造,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是一个充斥着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
方觉对当年破晓一事也是略知一二,只知道这个病毒的研究者白露是一名普通人,后来被黎明塔关押进监狱,越狱后死在了当时的战争中。
据说,白露的尸骸还是她唯一的孩子亲手收捡的。
当年那件事大家都讳莫如深,晚一些出生的人压根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就连他自己也是因为执行长官的缘故,才接触到这些机密文件。
方觉侧首看向江别秋,心道,这个向导学院的副教授,身上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得要多。
两人谈论的内容是机密,是故离得不是很远,偶有靠近,那道藏在暗处的目光便愈发灼热。
或许不是灼热,还掺杂着其他的情绪,但感知情绪是向导的专属,方觉再强,也没办法跨过鸿沟。
总之,这道目光并非善意。
既然如此
方觉眼神一凝,往江别秋的方更靠近了些,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我想请你帮个忙。
距离陡然拉近,江别秋被强烈的哨兵气息压得呼吸一窒。然而只他微微攥紧了拳头,一寸未退,故作轻松道:嗯?
哨兵的感知全开,原本浅淡的琉璃瞳色暗成一片深黑。他直接坐到江别秋身边,伸手虚揽在他的腰侧。
即便没有实质性接触,江别秋浑身的汗毛依旧炸了起来,勉强维持的优雅笑意险些崩了个彻底。
方觉侧过头,半边脸隐在黑暗中,低声在江别秋耳边道:抱歉,等下再给你解释。
在晦暗光线的加持下,两人脚底的影子几乎融为一体,清浅的呼吸就在耳侧,江别秋尽力压制狂跳的心脏,不想让方觉听见。
最强哨兵的能力,近距离展现在眼前。
身处的场景动作像是放缓的影片镜头,每一帧每一话都能拆开来细细挑选,光影变幻中,谁在说话,谁在假寐,谁在和谁勾肩搭背皆一目了然。
突然间,方觉双眼一抬,轻声说:推开我。
江别秋一愣,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并没用多大力道,方觉就被推得往后一倒,嘭一声撞在靠背上。他一让开,暗处如影随形的视线就暴露出来,这下就连江别秋也发现了。
他侧首看去,阴影中只有一个轮廓,却让江别秋顿时皱起了眉。紧接着,那人掀开后台的门帘,匆匆离去。
而另一边,方觉依旧在任务状态,他扮演着一个被向导拒绝的哨兵,满身戾气走出了店。
所以他自然没有看到,江别秋看到那个身影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方觉故意拐进了一条小巷,走出数百米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停下脚步。
空旷的巷道里出现另一双脚步声,方觉头也不回冷冷道:跟够了吗?
那人从拐角走出来,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两人隔着一条巷道互相审视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良久,还是那人忍不住开口道:别紧张,我没恶意。
方觉:你是谁?
代号y,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y比方觉矮了不止半个头,因为常年在地下世界,皮肤是不见阳光的青白色。长得还算得上俊逸,但看起来有些瘦削不堪,而且竟然还是个哨兵。
不过多半也处在c级,一个轻微的精神过载就能要了他的命。
y说:兄弟,你怎么就看上那个怪物?
方觉眉心一动。
这句话信息量颇大听这口吻,y似乎认识江别秋?
方觉蹙眉:嘴巴放干净点。
对不住。y笑了笑,是我说得不好听了。不过嘛,你既然喜欢,我不会劝你,但是我有一个驯服这种怪物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刚才方觉故意让江别秋推开自己,就是想试探一下暗处y的态度,看来,是成功的。
只是方觉难以忍受y身上散发出来的傲慢,于是他冷淡道:你如果只是想说这个,那我就没必要留下来了。
眼看方觉转身就走,y急忙上前拦住:你身为一个哨兵,被向导当众拒绝,不会觉得丢脸么?退一步说,你既然喜欢他喜欢到不在意自己的面子,难道就不想他变得乖顺一点吗?
方觉脚步一顿。
y喜不自胜果然无论哪个哨兵,都无法抗拒掌控一个属于自己的向导的诱惑。
方觉不动声色地在y身上一扫而过:怎么做?
y微微一笑。
深巷里的矿石稀少,光线比店里更加昏暗,阴影在地上拉处一条细长的线,落在y扭曲的笑脸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哨兵天生的高敏感度,让方觉第一眼就发现,y早已在暗中注视着自己和江别秋,而且似乎对他和江别秋的关系很感兴趣,所以他借机将人成功引出。
而且知觉告诉他,也许这个y知道什么。
就算当时江别秋不给他提供思路,结合y说的话,他也能在其中察觉出联系有人在重拾基因改造技术。
至于这个y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觉垂下的手指尖来回摩擦着,就听y开口道:哨兵拥有精神过载期,而能控制治疗的却只有向导。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么?兄弟,精神过载期不好受吧?
方觉:所以?
既然向导是良药,那么,我们就要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行。
*
方觉走后,江别秋也没闲着,径直往刚才那个金发向导身边走去。后者以为江别秋是来挑衅的,瞪着眼看他:你干嘛?
随便聊聊。方觉不在,江别秋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你们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吗?
???金发向导莫名其妙,你自己不会去打听吗?
我这不是在打听着嘛。江别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我俩想趁着结合前出来玩一玩,以后估计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金发向导嘁了一声:有是有,不过你们估计进不去。
哦?江别秋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我们多得是钱。
那地方能进去的都是大人物,钱也不一定管用。别说你们外来人,就算是我们,也不一定能进得去。
话说一半,这人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刚才你哨兵出去的时候有个
身边有人戳了一肘子过来,示意他闭嘴。金发向导顿了顿,才说:反正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就像火烧屁股似的,急匆匆走了。
破晓出世,昭示着最近地下世界将会有大动作,但多数人对其三缄其口。刚才他从入口一路深入时,也隐约听到过几个人说想约去哪里,但离得远,信息没听全。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在思索,又像在神游。片刻后,江别秋一口气喝掉了柜台上的酒,往方觉离开的反方向离去。
地下世界的道路狭窄幽长,江别秋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翻身进了一家院子。院子整体不大,篱笆是一堆破铜烂铁堆砌而成的,他一跃而过时不小心踢到了一块,顿时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江别秋低下头,一脚将碎片踹得更远。
刺啦一声,好不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