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唐知白一时有些忍受不了这种气氛, 没由来地冷笑出声, 我到底有什么魅力?埃文斯警长非要对我穷追不舍?这杯敬你。埃文斯摘下帽子, 对他举杯安慰道, 放松些从前的命案和你没关系, 关于公爵的事情我可不想多管闲事,我说过不会告发你, 就保证不会让你有危险。
难道埃文斯长官管的闲事还少么?他忍不住嘲道。
埃文斯迷醉地摇摇酒杯,仿佛沉迷在了那鲜活耀眼的潋滟酒光之中, 况且我还年轻想多活几年, 把你给逮捕了, 那个疯子可得把我千刀万剐,或许?明天我的尸体就得登上报纸头版了。
这句再明显不过的暗示,顷刻间让唐知白怒上心头,同时也有了一丝担心, 恍若被拆穿心事般尴尬,只能怒瞪这个放肆的男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嘴里说出的话还是这么不中听!麻烦你,现在就离开我的包厢!
别生气啊小野猫。埃文斯轻笑着,有人告诉我你的脾气就像一只野猫一样,就是看起来乖,其实一被侵犯到领地就会炸毛。还真是如此
唐知白蹙起眉间,看看了手表,埃文斯话里没有善意,很多事情他听懂了但他并不想接茬。
他实在觉得今天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站起来,就欲离开这里
埃文斯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着急走啊,我说过那些命案不是你做的,但可没说和你没关系啊。
那声音轻飘飘的,那些恐怖想法让唐知白心中漏了一拍,他站住,身后手指紧紧抓住桌角,转过身面容冷峻,埃文斯警长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别人都说,路易斯安茹身边有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男人,被他藏得很好,也像妓,,女一样被他收容在安乐窝里,那男人一定是个长相美艳床上技能绝顶的妖孽埃文手指轻敲着酒杯,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可我认识这个男人,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他在安茹身边是卑微的。
连续的侮辱性言辞砸下,凡是个有尊严的正常男人听到外界如此评价,早已恼怒,可听到耳朵里,唐知白反而冷静下来。他的确很在乎尊严,可从小到大他从未觉得和路易在一起是件耻辱的事情,别人无论怎样污蔑诋毁也好,幸福生活和快乐始终是自己的。
仿佛回到曾经和权贵谈判交易,力争权益的时候,他淡漠回身坐下,拿起埃文斯一开始为他倒的酒,浅酌一口,你说,就算是这些命案和我有关系?埃文斯警长,你能把我怎么样?用我去威胁路易斯安茹吗?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埃文斯警长你,无权无势,脚踏实地的靠自己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真是来之不易,现在却想要用我去和路易鱼死网破,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啊。
埃文斯依靠在沙发上,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抬手示意他继续。
戴夫卡维托的家族早已落败,你能靠它捞到什么好处?就算说起这件事唐知白停滞了片刻,才继续道,就算你把斯诺斯图亚特的旧帐再搬出来,如今女王因为战事自顾不暇,伦敦城部分劳动力和治安还得依靠帮派,她可不会单单听从你的一面之词,就大费周折来审判安茹家族。
埃文斯自嘲般大笑出声,是啊,多讽刺的一件事。一个国家的治安依靠不了警察,却要依靠那些贩卖军□□品的黑帮来管理。
说着,他将手里酒全部喝完,酒水从他胡渣两边淅淅沥沥的流下,他觉得不过瘾,便直接将酒杯打开,拿在手中对瓶吹。
唐知白皱起眉,嫌恶道,我可不愿意和一个酒鬼说话。
埃文斯满不在乎,他暴躁地擦了一口嘴角,左手拿着酒瓶右手随意点上玻璃,看到那个人了么?
顺着指尖方向看去,是个倒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披着件老旧款式的皮大衣坐在角落默默喝酒,皮肤蜡黄看起来抑郁不得志,一杯酒几乎喝了一个小时,服务生都嫌弃地绕着他走,可他仍旧很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一有人看他,就努力将背脊挺直。
唐知白只是看着。并未说话。
那是曾经的鲁珀特六世男爵,呵,看起来并不像贵族是吧?因为男爵大人嗜好赌博,曾经一夜间千金散尽也不心疼,时局动荡祖产也经不住他那么挥霍,一年前就已经将六世累积继承下来的祖产和庄园,用作赌博债务抵押给了你们安茹家族,老男爵夫人为保尊严服毒自尽房中,最终妻离子散。他一个废物,事到如今,却还要来这种地方寻找尊严埃文斯啧啧感叹道。
你再看那个人。
指尖从玻璃划过,定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个穿着看起来很考究的年轻人,一个金发美女放荡地岔开雪白大腿,众目睽睽之下放肆跨坐在他大腿上调笑,唐知白一眼就看出他非富即贵,因为在伦敦只有贵族在会讲究衣品风格和搭配方法,那人享受这美女的□□,眼下乌青疲倦,和很多新一代权贵子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是希尔公爵的唯一继承人,萨默赛特郡那一大片都是他们家族的地盘,有的人生而为王啊,不得不说他们注定就赢在赛道起点上。小公爵那些劣迹斑斑的私生活我就不说了,希尔家族还是皇室近亲,可惜连这样的家族都在做人口贩卖,将大批黑奴运往美洲赚人命钱,背地还在倒卖军用物资给沙俄,不顾子民死活大发战争横财。
听着听着,唐知白心中有股郁结之气,他不是个圣母,也拥有整个社会的上帝视角,明白悲悲喜喜是社会发展必然,所以他可以无底线的原谅容忍路易。
可他堵塞在胸口的气让他越来越不舒服,闷闷道,你想说什么?
不要着急啊,还有那个。
埃文斯浅笑着,指向另一个人,那是个右臂右腿残废的年轻男人,坐在吧台一口接着一口的闷酒喝下,目光冰冷颓废,行为举止坐姿却很有军队风格,这次他不等唐知白开口就说道:那是今天今年刚从边境战场上回来的士官,因为打仗身体残废,回来国家补了一点钱,便再也没有后续,原本说好的社会补助根本没有,他的人生算是废了,所以他每天来到这里靠酒精度日。索性他还是个军衔挺高的军官,否则惨死在边境也不会有人管他一下,只会化为一串冰冷的死亡人数,最终,报告给我们敬爱的女王大人。
混迹伦敦那么多年,这里算是我的辖区了,这间俱乐部每一个人我都很熟悉。有钱的人千金一掷毫不在乎,战场上为国家卖命,可这个国家的政治家们没人在乎,在他们眼里百姓不过是贫贱的蝼蚁罢了,那些有实权的人也在背地加速掏空这块土地,使劲压榨出它最后剩余的一点价值,这就是这个国家的权贵和制度,很悲哀讽刺对不对?
唐知白默默地看着他,淡淡问出口,你怎么知道,希尔家族在倒卖物资给沙俄?
埃文斯诧异地看向他。
就算是女王,都不会容忍这样明目张胆背叛国家的事情发生,况且现在希尔公爵正风生水起,只能说这件事情是沙俄绝对机密,没有人会知道,绝密的事情你一个英国警察怎么会知道?
他回想起来,我记得你是个意大利人,并不是英国人。沙俄人小野猫是他?
埃文斯刚下酒瓶,挑挑眉笑道,小野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你是沙俄王子,阿廖沙的人?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很笃定地看向埃文斯。
埃文斯反而因为他说对,在沙发上单手向他绕手行了个大礼。
唐知白笑得讽刺,看来这个国家真的是穷途末路到了极点啊,连你这个看起来忧国忧民的伪君子都是细作。
并不算忧国忧民,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情怀。只是有人想和你说话,我做为一个中间人的义务必须把责任尽到。埃文斯认真地看着他,林诉,两国交战,百姓遭殃,有些事情如果做好,可以令所有人日子都好过一些,不好么?
唐知白垂下头,手指玩弄着桌上的玻璃杯,让人看不清脸色。
半晌,才缓缓开口,您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个被驱逐没落的贵族,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去改变社会结构。
林诉!你明白我的意思。埃文斯目光明亮,还带有丝灼人的急切。
唐知白淡淡开口无平无仄,埃文斯警长醉得糊涂了,两国交战的军事机密随意就说给我这样平民听,可是很危险的。流传出去,路易不杀你,皇室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说出去,但今天的对话,我觉得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告辞说罢,就起身离开。
其实,埃文斯透露给他的秘密太多,他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如若继续待在这个房间中,他脸色就要崩不住了。
有些东西,并不是书籍中残酷描写可以一带而过,发生在身边,亲眼看到亲生体会总会让人觉得难受和绝望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他能怎么办?
呵
埃文斯起身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大声嗤笑道,林诉是你醉了!醉得厉害!皇位上那个女人已经疯了,英国只有路易斯安茹有实力插手这些事,看看克林顿区就知道你们不是冷血的屠夫,百姓对他的评价很高,虽然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因为有你,他始终保持着底线不是么?真的到那一天,你会放任他疯下去吗?合作共赢帮你们名正言顺地夺得实权不好吗?
这个腐败社会是时候需要要一些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第82章
他在身后犹如醉汉吟诗般, 一句句话像是审判的镰刀割据在唐知白身上,唐知白耳内轰隆作响,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 强撑着挪动脚步走出包间,踉跄着拐弯下楼。
他知道有些东西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他至始至终是个局外人,他只想顺应时代发展不去干涉,为什么, 偏偏要被这些人逼迫着, 参与这些血腥残忍的事情?
假装无视埃文斯的请求,他心中也悲凉淡淡,因为他知道,这一拒绝, 这也算是绝了很多人的活路。
可他别无他法
俱乐部来往人员依旧, 美人开怀时举杯匿笑, 在靡红暧昧的酒吧中, 所有人像醉氧般释放肆意天性, 仿佛这里是人间天堂。可就在几步之遥的大街上,那里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 门外满目疮痍的始作俑者或许很多就藏这里,也许, 他们还在笑?笑今年又因为战火剥削了多少财富?笑人命到底有多卑贱?
一直驻守在那等人的保镖, 见他状态不对, 连忙上前紧张道:先生?
他挥了挥手示意没事,可走至大门口
这里的糟糕情况,让他彻底灰白了脸,唐知白沉静那面完全破碎, 双眸充满着难以置信和惊恐,脑袋混乱让他哽塞半天,才愣愣,问出一句话,她,怎么了?这句话,看起来傻极了。
俱乐部保安正不耐吩咐着几个手下,将那母子两个人尸体用简易袋子裹起来丢弃,边指挥边怒骂。
见有客人问话,愣了愣,就川剧变脸似的,立刻谄媚向前道,这里死人了,阁下请您绕着走,说起来也真是晦气!这臭婆娘手里那婴儿也不知道死多久了,连尸体都硬了,一直被她捂着谁看不出。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她活该偷了钱,还是真有人赏了她一英镑,结果一堆流氓上来哄抢,她就活活被打死了。那群人把钱抢走了,尸体留下这影响到您真是对不住啊对不住
那人话还未说完,一股恶心作呕的感觉自唐知白胃里翻涌而起,画面和话引起生理心理双重不适,他死白了脸,弯下身使劲干呕!
仿佛肺都要被他呕出来了
事情经过保镖自然清楚,那钱是先生给的,唐先生心肠好,只怕是这次受影响自责了,他扶着唐知白,警告意味地看了保安一眼。保安吓了一大跳,慌忙连踹带骂吼着那几个人,快点把尸体给处理了!
即便弯下身看不见,那母亲赤、裸青白的皮肤,缠绕在身支离破碎的碎布,以及她死了也紧锢住婴儿的粗糙手臂种种画面一直缠绕在他脑海之中,又是一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埃文斯走出门,嗤笑着将帽子戴在头顶,与刚才截然不同,此刻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潇洒、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埃文斯警长。
看着地上的惨状,他感叹道,这个世道,给流浪汉一英镑不就是赤裸裸的谋杀她性命吗?小野猫,你要是真好心,你还不如直接递把枪给她,让她直接在脑袋上来一枪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