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第11章 曼陀花(2)天枢国历两百七十四年二月初五,羡帝携疏氏美人回宫。
三月二十三,羡帝在东宫书房考校太子功课时无故暴毙而亡。
三月二十五,国丧期间太子夜守灵殿。禁军统领李信叛变,率一万禁军围困皇宫,三千禁军围困灵殿。
恭亲王百里奕率死士前来解救,李信与副统领伏诛身亡,皇宫之困得解,其间太子百里云起不幸遇刺而亡。
国不可一日无君,然如今储君身死,先帝留下的两名皇子一名尚在襁褓中,稍大的也不过五岁,实在难担大任。听闻宫中惊变,驻守西疆的安亲王与淮南的定亲王连夜启程回宫,却被分别拦在西凉城和南杨城外。
恭亲王暂掌摄国大权,封城十日,以铁血手腕镇压有异动的大臣与望族。
这该感谢百里羡,他生前太过谨慎留意,将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从而难以出现权臣夺位的情况。
然而他千防万防,却忘了防备自己那向来乖顺聪慧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
天枢国历两百七十四年四月初五,百里奕登基为帝,立嫡长子百里云让为太子。
新帝登基,天枢换元,而轻易就在天枢皇宫掀起滔天巨浪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那位被先帝亲自带回宫极尽宠爱的红衣少年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里裁出大量旧人,新鲜面孔陆陆续续占满皇宫,有关疏氏美人的记忆仿佛被翻页的史书封存。但是渐渐地,宫外开始有一个这样的传闻:据说太子东宫的地下深处藏着一名少年,他拥有无人能及的美貌,没有人能在见过他一面后维持理智。
他的美貌是他的利器,也是他的盔甲。
只要他轻轻一笑,任何人都会被他蛊惑,甘愿为他卖命,为他弑君覆天下。
这样的美人生而不详,是罪恶凝成的诅咒,是邪恶鬼魅的化身。
幸好,他被永远地锁在了地底,永远,再难见天日。
地下深处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只有暗室墙头镶嵌的一排碗口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线,使这里不至于陷入一片漆黑。
疏璃盘腿坐在暗室中央的宽大座椅上,幽幽吐出一口气,【我从来懒得动弹,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沦落到在这里关禁闭。】系统:【还要继续看电影吗?】
【我已经看完了三十多个g的电影】现在疏璃一听到电影两个字就头疼,【还有什么我没有玩过的游戏吗?快上啊。】系统淡淡提醒道:【这才过了三个月。】
【是,再过几个月我都要忘了外面的太阳长什么样了。】疏璃一脸生无可恋。
百里云起那没安全感死心眼的孩子不信任他,在宫变的时候把他关在东宫地下,还特别有情趣地锁了起来。这下可好,钥匙没有了,密室又是这宫里不为人知的存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等着他的攻略目标。
万幸的是身边有系统这个高科技在,每天给他在脑海里放电影打游戏,还能为他提供身体必须的能量,让他不至于死在这里。
另外系统高冷又毒舌的脾气收敛了些,大概是看他可怜,偶尔还能扮演陪聊的角色。
闲得慌的疏璃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哎统哥,你知道上个世界我走后发生的事吗?沈敛怎么样了?电影票房好吗?】【现在才想起来问我?】
【听你的口气我突然不是那么想知道了。】系统静了几秒,【已经上传了。】
【】疏璃:【你一定是故意的。】
周遭一暗,仿佛一块电影幕布在眼前展开,男子颀长的身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是沈敛。
新年过后,疏璃就消失了。
沈敛动用一切关系和人脉,调尽一切可以调用的资源来找他。
沈敛在他资料上写的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一本一本相册地翻,指尖轻轻摩挲每张合照里那个漂亮的小孩。
沈敛去他曾经去过的城市,戴着墨镜和口罩,找遍每一条街道,然后站在傍晚的夕阳下无措发呆。
沈敛找到每一个跟他有过交集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沈敛来到他租住的宾馆,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带走的东西,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他才知道那个人是真的走了。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几乎要让沈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来到过这个世界。
可他是那样真切的爱着他。
他们曾经合作完成了一部电影,男孩笑起来像是绚烂的骄阳,他的眼泪落到过他的手指上,他们在新年的晚上一起看漫天的焰火。
他是那样真切地存在过。
沈敛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直到林闻耀把他从家里挖出来。林闻耀看着从来淡定从容俊美温和的男子消瘦憔悴成如今的样子,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打开手机网页告诉沈敛,电影的海报已经放出来了。
沈敛定定地看着海报上红衣乌发的男孩,他弯着眼睛凝视顾远之,眼里是清浅的爱意。
沈敛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活气。
他打电话去制作方,对方按照他的意思把疏璃的名字提到了他的后面,与他的名字并排列着。电影尚在剪辑中,大男主的电影变成了双男主,这就意味着电影里疏璃的戏份会大大增加。
涉及同性的电影在国内限制太多,沈敛强硬地动用了沈氏的关系保证《天涯远》能够在内地放映。
接着便是电影的首映礼,沈敛的座位旁留着一个空位,所有人都对那个凭空消失的人讳莫如深,沈敛看着身旁时却眼神温和。
初冬时节《天涯远》终于开始在国内外的各大电影院放映,电影票房摧枯拉朽般疯狂上涨,收获了惊人的成绩。
沈敛的知名度再上一层楼,然而观众走出电影院时最难忘的还是那个背负满身血恨爱而不能的姑苏渭漄。
他们为他的美貌所惊艳,为他的演技所折服,为电影里渭漄的故事所感动落泪。
然而当观众将疏璃的名字点进百度百科时,只能找到寥寥无几的词条。他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爱他的机会。
现在是《天涯远》下映前的最后一场,即使沈敛在家里的放映室已经看过无数遍,他依然戴着口罩坐在电影院的角落。
画面上顾远之被缚在刑架上沉沉昏迷着,渭漄站在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柔软,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肮脏不堪混着鲜血的地面。
渭漄坐在沙丘上喝酒,残霞如血黄沙漫漫,他的长发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沉默着一口一口咽下烈酒。
顾远之的同伴前来救顾远之,渭漄不会武功,他明明能够第一时间通知囚室守卫,可是他没有。
顾远之成功逃脱,最后那支流矢射向他,被渭漄错身挡下。
天空悠悠扬扬地飘起雪来,渭漄一步一步走在北荒的雪地里,自胸口洒下的点点鲜血蜿蜒成一路的红色梅花。
他终于倒在地上。
这时屏幕被分成两半,那一边,重伤下高烧不退的男子在由大夫精心照料着,一碗接一碗的汤药灌下去又被吐出来,他紧紧蹙着眉,不停地喃喃着什么。大夫凑近一点才听清那是个人名,被这样含糊又痛苦地反复念着,倒像是压抑难言的哽咽。
另一边,渭漄轻轻喘出一口气,声音极轻,含着微弱的笑意。他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前排响起女生低低的啜泣声,旁边男生小声安慰她:这都看了多少次了,怎么还哭好了别哭了,乖啊
牛头不对马嘴地,沈敛想起杀青宴那天晚上他和疏璃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男生软着嗓音撒娇似的对他说他不想拍戏了。那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把工作室的合同给他,他在那之前有想过得知他将要签自己时疏璃会是怎样的欢呼雀跃。
他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般问出声:你是不是早就清楚自己会离开?
他抬起手,手指挡住眼睛,白皙指缝间漫出水泽。
电影《天涯远》席卷国内外众多知名奖项,沈敛和疏璃双双在金棕奖颁奖典礼上被提名为最佳男主角。
最终奖项颁给了沈敛,沈敛却并未出席,而是由谢寅格代为领奖。
颁奖典礼之后,沈敛彻底失去消息,再没有出现在大众眼前。
外界众说纷纭,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沈敛似乎已经决定息影退圈。他长久的消失正验证了这点。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自己的事业发展到巅峰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所有人都在叹息他明明拥有无比坦荡开阔的前路和更加璀璨光明的未来。
直到三年后,沈敛携谢寅格执导的《失渡者》再度出现在大银幕上。《失渡者》全程在东非难民区取景拍摄,蕴含着极其深重的人文关怀和战争反思,更可怕的是,人们发现经过三年的潜心打磨,沈敛的演技居然再上一层楼。
毫无意外地,《失渡者》几乎横扫摩奇科各类提名,沈敛成功拿得桂冠。
在那之后,沈敛一直活跃于影坛。他的一生万众瞩目,辉煌明亮,每当人们以为他已经站在巅峰时,他都能再次走到更高的地方,永远让所有人仰望。
很多年后。
一群纪录片拍摄团队怀着无比的敬意来到h市沈敛住着的私人疗养院,对他进行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采访。
老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平静地注视着这些后生们,回答问题时声音温和缓慢、从容不迫。
直到有人问起那次金棕奖颁奖典礼后他沉寂的三年,他的眼神泛起才些许波澜。
那个时候沈敛像是陷入沉思,许久才慢慢道,我的确很迷茫,也想过从此息影。后来放弃了这个念头。唔为什么?他笑了笑,因为这是梦想啊。
是您的梦想吗?
不是。
是那个人的梦想。
他曾经在那个风凉星朗的夜晚告诉沈敛,说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想看着他前途坦荡,声名显赫,站在最高的地方,被所有人喜欢。他说这是他的梦想。
在采访的最后,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才问:您一生未娶,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传过绯闻,是为什么?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吗?
沈敛的从影生涯中,有关感情的问题从来避而不谈,团队和朋友也总是三缄其口。外界对此有过诸多猜测,但始终没人能窥得他半点感情生活的印记。年轻人问起的时候忐忑极了,甚至做好了被拒绝回答的准备。
此时已是深冬,院子里忽然飘起细碎的雪来。
是h市的初雪。
沈敛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合眼一笑:你们来得很巧,恰好赶上这场雪。
护工送团队出了疗养院,沈敛靠在摇椅上轻晃,望着落地窗外纷飞的雪花。
雪色在他的鬓角发了芽,脸上布着浅浅的沟壑,苍老且颓败的模样。
时光如洪流,半点不饶人。
然而他弯起眼时仍现出同年轻时候别无二致的温柔笑意。
他笑着叹息:我曾经遇见过那样一个人
他是他梦里的一点星火,只绚烂过一瞬,却耀眼过世上所有人。
眼前的画面早已消失不见,疏璃仍愣愣地像是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低声问:【那是上个世界真实发生过的吗?】【你以为呢?】
疏璃难得有些茫然,【可是我选择消失就是觉得比起突然死在他面前,消失的话,至少他可以把这当成一场梦他仍然可以继续他的生活】他喃喃着问系统:【是我想错了吗?】系统轻声回答:【疏璃,对你来说可以是一场梦。但这是他的人生。】疏璃勉强笑了笑:【你告诉过我那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他们都不是真的。】系统沉默半晌,轻轻一笑,【当然。】
第12章 曼陀花(3)
眼前是一条漆黑狭长的过道,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密道的尽头仿佛藏着什么宝藏,分明黑压压一片,却在无形中散发着危险神秘又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小太子迟疑片刻,终究是少年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去。
顺着长道走了大概半刻钟,现于眼前的是一道石门,百里云让在墙边转了一圈,只见上方有一个颇为精巧的壁灯。他想了想寝房书柜后的那个机关,踮起脚将壁灯扭转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等了一会儿,与周围石墙契合得严丝合缝的厚重石门轰隆隆地缓缓向上抬起。
石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夜明珠的光线柔和偏暗,小太子看清室内中央坐着的那人时瞳孔一缩。
华丽古朴的座椅由罕见乌金木打造而成,靠背处雕刻出无叶藤蔓,一朵朵彼岸花盛开到极致,那种妖异的美仿佛预示着下一刻的凋零。
一身红衣的少年斜斜坐于其上,未束长发如墨云般散落,肌肤是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细腻。极艳的面容上,一颗淡红色泪痣坠于眼角,美貌犹如可敌国的宝藏。
他赤/裸着双足,足尖抵于地,与脚背弓出一段优美且诱惑的弧度。幼白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条银链,雕着曼珠沙华花纹的精致锁链末端隐于座椅后的阴影处。
红衣美人看见他,伸出手,绣着暗红色彼岸花的袖角滑落,雪白细长的手指翻转,仅一个动作便曼妙得像指尖开出花来。
他说:过来。
不远处的小太子依言走近,停在他座前。
男孩的五官如精雕细琢而成,黑眸晶亮,嘴唇像柔软的樱花瓣。此刻好奇地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时隔一年,疏璃终于再一次见到活人,不禁十分感动。他垂下长长的睫毛看小太子,眉目含着笑答:我叫疏璃,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的声音带着小小的奶音,清脆甜美,我叫百里云让。
疏璃捏了捏小孩粉嫩嫩的脸颊,轻声道:小云让呀,你以后可以经常来看哥哥,哥哥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很寂寞呢。
你为什么会被关着?
疏璃沉吟了一会儿,大概因为好看?旋即笑起来,你也很好看,哥哥最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百里云让问:我可以放你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