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半晌后,疏璃细微地动了下。他裸着上半身,轻轻坐起来,看向边的陆羲轩。
男子半侧着脸,额发垂落,鼻梁陷在白色软枕里,眼睫安静地阖着,唇角微红,呼吸平稳。
疏璃又等了会儿,确认陆羲轩依然睡得很熟后才轻手轻脚地下地,捡起陆羲轩散落在床边的黑色外衣,伸手探近了口袋里。触摸到金属硬物时他吸了口气,轻轻把那只钥匙提出来。
接着他揣好钥匙,捡起自己的衬衫,尽量没有发出丝声音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前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再回头看陆羲轩。
钥匙穿进书房门把上的钥匙孔,向左转动半圈后发出咔嗒声轻响,疏璃就要把门推开,这时身后突兀地响起了道声音
哥哥。
第53章 乌木杖(12)
疏璃猛地回头,发现安念念就站在身后的过道上仰头看他,小姑娘编了松松的麻花辫,脸颊像花瓣一样精致娇弱,眸子里是一片不谙世事的干净。
疏璃霎时松下一口气,弯下腰小声哄安念念:念念乖,去楼下找人玩好不好,哥哥忙完再来陪你?
安念念看了疏璃一会儿,乖巧地点头,慢慢走远了。
目送安念念离开,疏璃这才迅速地打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后立刻将门关上并且反锁。
他细细环视了一圈周围,分清这里的摆置构架后来到书架前,目光扫过满墙琳琅的厚重书籍,半晌才找到陆羲轩提过的那本辞典,于是伸出手,试探着将那本辞典向里一推。
很轻的一声哗响过后,书架旁边的墙上出现一个暗格,露出里面的密码箱。
疏璃对着十个数字键斟酌着,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共只有三次机会,而陆羲轩一定不会用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
他想了想,输入陆羲轩生母的生日。
嘀显示密码错误。
他又试了一下安念念的生日。
嘀密码又错了。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会是自己的生日吗?
疏璃的鼻尖沁出细汗,握了握手指,而后轻轻输入陆羲轩遇见自己那天的日期。
哒
密码箱的小门被弹开。
疏璃飞快地把里面的文件袋收进背包里,再把密码箱关好,辞典摆好,书房很快恢复原样。
他回到陆羲轩的房间,俯身确认陆羲轩仍在沉睡,把钥匙放回地上的外衣口袋里,再无声地走出去、合上门。
背上背包,疏璃拍了拍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控制好脸上的笑容,挺直腰背,按照平时的步调走下楼。
一路上,他笑着跟几名佣人打过招呼,摸了一下安念念的头,径直来到大门口。早已约好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低头钻进后座。
去静文路?司机问。
没错。
车子发动,疏璃靠在靠背上,将背包抱在怀里,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车开得很平稳,司机也没有试图搭过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疏璃睁开眼看了下车窗外的景色,皱起眉问:师傅,这好像不是去静文路的路啊?
司机带着一张棒球帽,听声音是个年轻人,很自然地回复疏璃的疑问道:崇中路在施工,得绕路,你没看见刚刚路边的标识吗?
哦,这样。疏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疏璃一直看着窗外,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后来却又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司机开过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连路边的行人都基本上看不到了。
这不会是一条要去静文路的路。
意识到这一点后,疏璃用力拍了拍司机的椅背,大声喊:停下!停车!我要下车!
没想到这个时候司机竟然真的依言放慢速度,停在了马路边上。疏璃透过车窗看到一个人等在车边,他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拉开车门,却在下了车就要往外跑的下一秒僵住。
一根冰冷的枪管抵在他的腰间。
疏璃不敢动弹,任司机和握着枪的那人把他压进了附近废弃已久的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里光线昏暗,空旷阴森,疏璃远远地看见前方一个男人跷着腿坐在椅子上,穿着正式且严谨的西装三件套,微微低下头,鼻梁挺直,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你你是谁?疏璃颤声问。
男子没有答话。
直到疏璃被两人按着走近了些,停在男子跟前,那人才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疏璃一瞬间瞪大眼睛,因为过分惊骇而几近破音的尾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车库内:是你!
几个小时前才刚见过面的陆氏总裁助理勾起嘴角,面容英俊儒雅,笑得亲和而有礼,疏先生,你好啊。
怎么会是你?疏璃急喘出几口气,不可置信地喃喃,是陆羲轩陆羲轩发现了?不,不应该
他抬眼扫视了周围一圈,突然明白了么,不是陆羲轩,是你?你利用我?是你利用我?
赵羿言看着疏璃,由衷道:疏先生真是个聪明人。
可你为什么要疏璃顿住语声,猛地打了个寒战,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轻微战栗着,你你就是一直潜伏在陆氏、陆羲轩身边的那个内鬼?
赵羿言但笑不语。
一年前,安姣一家的事是你做的?
赵羿言微一颔首,文质彬彬地承认:是我。
之前陆羲轩在x港出的意外,也是你做的?
没错。
你你疏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么,面上呈现出一种惊恐的惨白。
赵羿言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疏璃面前,一伸手,把背包从他肩上脱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声慢语地问:我倒是不知道,陆羲轩对你还不够好么?怎么还是要千方百计地把这个偷出来?
疏璃抿紧了唇。
赵羿言饶有兴味地微笑,说吧,说了才能活得久一点。
你疏璃用了闭了闭眼,说,我不甘心只做陆羲轩的附属品,从小在疏家的生活就告诉我,么东西都要牢牢地握在手里才保险。
唔,志向远大。
那你又是为么
别想讨价还价来问话。赵羿言轻描淡写又漫不经心地打断疏璃的话,微微垂下眼看他。
他虽然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笑着,但疏璃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恶意。疏璃忽然意识到,这恶意或许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他也许一开始就很讨厌自己,只不过如今在他面前不需要伪装了而已。
你想杀了我?疏璃问。
猜对了。
疏璃挣扎了几下,急切地仰头看赵羿言,为什么?如果你想做么,我根本不会阻碍到你,我还能帮你!
为什么?赵羿言像听到一个好玩的笑话,摇了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息,神经质地再次重复一遍,为什么呢?
笑过之后,他略略俯身,贴近疏璃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轻柔地道:当然是因为你离他太近了啊。
疏璃蓦地顿住,瞳孔剧烈抖动着。
所以,赵羿言直起身,你可以去死了。
阿谦,动手。他淡淡地吩咐。
那把一直抵在疏璃腰上的枪缓缓上移,就要停在疏璃的太阳穴边,突然一转道对准了赵羿言!
与此同时,疏璃一个转身,蓄力已久的腿踢在了按住他左臂的司机小腹上,趁司机闷哼着后退时成功脱身。
赵羿言猝然变色,却没有动,他看了眼额前黑黢黢的枪口,又把目光移在阿谦的脸上,咬着牙出声:你不是阿谦!
大群黑衣保镖涌进地下车库,缚住阿谦枪口下的赵羿言和另一边的司机,轮椅滚地的轱辘声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赵羿言猛地想要挣脱,却被几只手牢牢制住,只能狼狈地半弓着身,眼睁睁看着唐湛推着陆羲轩走进来。
疏璃走上前,站在了陆羲轩身边。
陆羲轩问:受伤了吗?
疏璃摇头,说:没有。
两人的对话和眼神变得很平常,再没有之前的亲密感。
赵羿言的神情起初是困惑,接着出现一瞬的恍然,你们一直都在演戏?
陆羲轩看向赵羿言,没有说话。
你们一直在演戏?赵羿言又问了一遍,死死地盯着陆羲轩,眼里漫出近乎狰狞的鲜红,仿佛根本不理会如今的处境,只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一个陆羲轩亲口承认的答案。
陆羲轩静静地看着赵羿言,半晌才开口:没错。
这几个月来他和疏璃的相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拥抱,每一个亲吻,交换的眼神,互赠的礼物,都是在演戏,演给任何一个有心之人看,好造成今天这种引蛇出洞的局面,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一阵极其压抑的寂静过后,赵羿言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底的鲜红渐渐散去,甚至笑了笑,原来如此。
陆羲轩的黑眸沉沉,面上没有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真的是你。
这个时候赵羿言已经莫名其妙地镇定下来,刚才挣扎时几缕头发垂下来落在了眼角,他微微眯起眼,说:是我。
十年。陆羲轩语声平静,至少告诉我理由。
赵羿言沉默了一会儿,陆铭章是我的亲生父亲。
陆羲轩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顿了顿,问道:么时候知道的?跟我之前?
不不是。赵羿言的嗓音是微不可察的沙哑,是在那以后。
嗯。陆羲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吩咐左右,带下去。
赵羿言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被压着往外走去,在出地下车库之前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快走,停下来干么!保镖粗鲁地推搡了他一下。
赵羿言踉跄一步,垂下眼,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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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乌木杖(13)
走出地下车库时太阳还没有落山,金辉遍洒,天际泛起浅淡的霞光。
陆羲轩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平淡,分明长时间布下的局已经收网,长久潜伏在陆氏的内鬼成功被揪出来,应该算是一件太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却看起来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反而比平时更沉默。
陆先生,在想什么?疏璃轻声问。
安静片刻,陆羲轩偏了偏头,神情有一瞬松怔的困惑,问道:疏璃,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背叛?
疏璃知道他的指意。
十三年前陆家惊变的时候,陆羲轩原本可以安全逃脱,却被从小在陆家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告发了行踪,导致左腿中弹,险些逃不出那片火海。
而赵羿言在m国时候就跟着陆羲轩,十年来几乎是朝夕相处,两人说是上下属关系,实则也应该是最能够信任的朋友和伙伴。即使那时候在严久那里拷问出了陆家内鬼的信息,陆羲轩一开始都没有怀疑到赵羿言的身上,直到刚刚亲眼见到他,他才真正确定了这些事情背后的主谋。
然而世界上就是会有这么多的背叛。
疏璃沉默了一会儿,问:陆先生,能抱一下吗?
陆羲轩怔了一下,抬眼看着他,没有答话。
于是疏璃俯下身,很轻地拥住陆羲轩。
也是在演戏吗?陆羲轩轻轻地问。
几个月前疏家宴会的那个夏夜,花园里他问疏璃,我能抱一下你吗。然后贴在疏璃的耳边,用第三个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陪我演场戏。
疏璃说好。
后来他从x港回来的那天,疏璃问他,可以抱一下吗。然后同样贴在他耳边问,要继续吗。
他说当然。
一场戏由此开幕,历经几十个日夜,在今天功成圆满,正式落幕。
疏璃笑了笑,说:不是。
他蹲在了陆羲轩的腿边,仰头看他,目光专注而柔软,陆先生,只要你愿意,我会是你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回到家后疏璃冲了个澡,往床上重重一躺,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虽然现在演戏算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无间道这玩意儿没这么好演,演戏的同时还要兼顾脑力计算,即使有亚撒这个作弊器在旁边,他这段时间过得也不能说轻松。
戏演完了,压着的担子一轻,心神彻底松懈下来,疏璃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然是因为你离他太近了啊
就在半梦半醒之际,赵羿言低柔如呓语的声音突然响在疏璃脑海里,他打了个激灵,倏地翻身坐起。
【做噩梦了?】
【没。】疏璃茫然地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奇怪。】【什么?】
下午赵羿言在他耳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好像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当时气氛太紧张,他只能集中注意力在别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往下深思。现在一琢磨,才发现其中的古怪之意。
为什么因为他离陆羲轩太近了所以要杀他?
难道只因为赵羿言想要独占那个同样能够拥有权柄和财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