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来人穿了身蓝色劲装, 深蓝色的半臂外衫, 配浅蓝色里衫, 手腕处和脚踝都用布条扎紧了, 显得十分精神干练。
秦艽几乎一眼过去就认出了这身衣裳, 正是当年她和宫怿前往蜀地时, 他穿得那套。只是几年过去了, 当初的少年成熟了许多,若说当年还有些雌雄莫辨,现在则出落成一个俊美的男子。
消瘦的体格依旧, 却比以前更结实,宽肩、窄腰、长腿,这身劲装完美得展现了他潇洒利索的一面, 与那日在宫中的尊贵雍容, 截然是两个人。
他竟然找来了!
可出奇的,秦艽竟不觉得诧异, 似乎她心里早就明白他迟早会找来, 只是早晚的问题。
“娘, 就是他, 快叫阿朵和阿力, 他是拍花子的。”
而经过方才甯儿闹得那一出,不光阿朵和阿力出来了, 附近也有住户出来探看什么情况,秦艽顾不得去询问具体, 忙出去把听见动静而来的邻居都挡了回去, 只说甯儿小孩子不懂瞎胡闹,又把门外拎着小鸡崽的颉儿抱了进来。
她领着两个孩子往里走,把店丢给阿朵看,宫怿没有说话,跟了上去。
时间回到之前——
那几只小鸡崽可是让甯儿得意了一把,所有人都得听她的,让谁摸谁才可以摸。
玩了会儿小鸡崽,度过最开始的新鲜期,一个叫狗蛋的小毛头发出疑问,小鸡崽吃什么,不吃东西会不会饿。
对此,一群小毛头进行了集思广益。
有的家里养过鸡的,说小鸡崽吃菜,还有的说小虫子,菜他们是没有的,小虫子倒是好抓。于是几个小男娃一人在地上捡了根小木棍,就开始在巷子里到处挖起虫子来。
颉儿以前没玩过这个,拎着个小木棍跟在后面,他迟迟不上手,倒是甯儿急了,把小竹篮塞给哥哥,拿过他的小木棍就上去了。
宫怿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三三两两的小童拿着木棍,有的对着墙根,有的蹲在树下,也不知在干什么。其中有个小童手里提着个小竹篮,里面小鸡崽叽叽喳喳叫得十分热闹。
他跟在一个女童的后面,那女童本是撅着小屁股对着树,突然转过身,才看清她手里拿着根小棍,上面挑着一只毛毛虫。
乍一看去,那毛毛虫让人毛骨悚然,一般女娃子都怕这个,偏偏她不怕,还大模大样跟哥哥说,给小鸡崽吃。
宫怿不免就好奇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因着这女娃长得很像秦艽,再看那男娃,开始莫名觉得眼熟,看着看着他就知道像谁了,赫然就是缩小版的自己。
秦艽给自己生了对双生子,这事宫怿早就知道。
当时他收到消息,恨不能立刻飞到巴南去,可他刚回宫没多久,无数机锋明里暗里都来了,他想去,但是不能去,于是到后面更不能去了。
可他梦里去过,这几年他每次做梦都会梦到当年他和秦艽在巴南的那段日子,明明流落荒野,明明食不果腹衣不裹身,却是他心里最美好的地方。
压抑了太久的思念突然潮涌而来,宫怿没克制住走上前,并抱起了甯儿。
他心里还想会不会吓到孩子,哪知甯儿被他抱起后,不但没吓到,还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大叔,你是谁呀?”
“我是……”
“你快放我下来,我还要抓虫子。大叔,有什么事,等我抓完虫子再说好吗?”
宫怿看甯儿催得急,就把她放下了,哪知她扭头拉起颉儿就往回跑,还边跑边喊有拍花子的,想抱她走。
他被耍了,第一次和女儿见面就被耍了,这也是宫怿为何会那么尴尬的原因。本来他计划好了怎么出现在秦艽面前,现在都弄砸了,反而成了拐小孩的。
……
秦艽放下颉儿,让他去和妹妹到边上玩,才看向宫怿。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和孩子。”
秦艽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她这样既不生气也不恼,更什么都不说,反倒把宫怿弄得心里十分没底。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反倒有些莫名的心虚。
“小艽,我……”
“没想到这身衣裳你还留着,我以为你会扔了。”秦艽有些感叹道。
她这样说,反倒让宫怿词穷了。
因为知道她似乎在和自己生气,所以查到她在何处,他有预谋的穿上了这身衣裳,就是想提醒她两人曾经的过往,寄望她能心软,不要再和自己闹脾气。
他这样处事惯了,走的每一步都别有目的,以前是这样,经过这几年更甚。他孤立无援,必须步步为营,这些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当年他做过很多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他不想去细想这样做有没有用,又或是为了什么。就好像当年在那处林子,他放弃了脑子里的算计,是真的做好了大不了就死在一起的打算。
可他回来了,把她留在巴南,一个人回来了。
他又变成了以前的他。
宫怿几乎是瞬时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竟有一种无颜面对她的愧疚。
虽然每次通信她从不说,但他其实知道她有多么辛苦,知道她为了孩子流了很多很多眼泪。这些眼泪他看不着摸不到,五内俱焚,却无可奈何。
他只能什么都不去想,一头扎进那滩浑水里,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在她回来之前尽可能扫清一切障碍,至少他能护住他们母子三个,却发现自己泥足深陷,越陷越深。
“我派人去接你了,可惜没碰上。”
“嗯,我知道。”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难猜,秦艽并不是没脑子,在经过宫煜和九皇子以及来喜的事情,几乎已经可以让她拼出个大概的真相。
他做事从来虚虚实实,让人看不透猜不透,所以这个选妃宴其实是在下棋,棋局的目的是在她。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家里已经安排好了,等他把她从巴南接回来,就会被送去秦家,她哥现在应该大小是个官了,官位应该将将够让她进入选妃宴,然后她便可以堂堂正正被他选中,谋一个正路的身份。
可惜,出了意外。
自己阴错阳差用其他身份进了宫,又先撞到了来喜和宫煜,闹出这么多事来。
其实秦艽什么都知道,她过不去的不是别人的关卡,而是自己的一关。
“派去的人没有接到你,巴南那边不透露你的行踪,只说你自己回来了。我没有你的消息,又找不到你,选妃宴只能如期进行,我本来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弄砸了它,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事。”
秦艽又嗯了声。
“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已经找父皇赐婚了,婚礼在三个月后。”宫怿说得非常忐忑,他的忐忑来源于秦艽的态度。
既不激动,也没有恼怒,他甚至宁愿她跟自己吵、闹,而不是这种默不作声,似乎什么都明白,却又似乎心如止水。
果然,秦艽摇了摇头,让宫怿心中的不祥感落到了实处。
“为何?”
“我也不知道。”
这句我也不知道似乎刺激到了宫怿,他眼神沉沉地看着秦艽:“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好像乱得厉害,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我觉得在这里过得不错,十分安静,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像当初在巴南那样,也许我不该回来……”
后面的话,被宫怿突来的拥抱打断了。
他抱得很紧,似乎想让她住嘴,而她也如他所愿没有再说了。
“小艽,我很想你,这几年每当我终于停顿下来,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可这些我能跟任何人说,我不能让那些人知道你和孩子的存在,我……”
“你快放开我娘,再不放开我娘,我让小红对你不客气了!”清脆的童声打断宫怿的情难自禁,他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竟是甯儿。
而她手里抓了条蛇。
那蛇比她手臂还粗,通体红色,一看就是剧毒,正嘶嘶的对他吐着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