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钢七连 2

    由成才又想到史今，高城的心跌入了低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高城改变不了这个现实，史今也改变不了，史今要走了。高城在对抗结束后连队聚餐时，借酒撒疯，他说出了他心底要说的话，“你怎么办？”这些话，他平时说不出来，史今啊，是他最好的兵，他毫不掩饰的说他愿意用一个连来换取史今，可是，人啊，很多时候都没得选择，他留不住他，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是啊，史今，你怎么办啊？军队里，从来就是优胜劣汰，你是尖子，那么你就淘汰了不是尖子的兵。史今一直是尖子，平常到师部教夜间射击，都是史今，他的枪法不是准，而是太准，可是，这次师部命令到团部，团部临时换人了，许三多一个人去，临阵换人，那就意味着，史今要走了，命令已经下来，命令已经到团部了。
    史今临走时唯一的愿望是看看首都，说是卫戍首都，首都是什么样，他们不知道。高城借来团部的车，拉着史今。车厢内，史今，一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哭的让人心碎。高城想搂住他，可是他不能，他是连长，他能做的只是让史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的心何曾不在哭泣，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钢七连的头啊。高城从兜里摸出一个大白兔奶糖，那是他给糖糖买剩下的，他颤颤的拨，一连拨了几次才拨开，他把糖塞进史今嘴里，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高城非常害怕，害怕到了极点，离史今走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他的心一天一天变凉。史今的走，大概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钢七连的兵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
    史今走时，许三多的状态让高城感慨，高城也希望自己和许三多一样犯一次混，可是他不能，他是一连之长，他只能把这种心痛藏在心里。
    有些事情，当它还是传言或者预感是，你会整天惶惶不安，可是一旦成了真，那种惶惶不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
    高城的预感到底还是成了现实。办公桌上，《t师b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刺痛团长王庆瑞的眼，他不忍心再看下去，摆摆手，参谋长面无表情拿着《改革计划书》和《首批分配名单》离开团长办公室。
    高城没有想到，他看到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是指导员洪兴国，改任c团九连指导员。接着是白铁军，役期将满，提前复员。高城一张一张地翻着，感觉着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凉透，就像温度计从100°瞬间降到0°。他觉得这上面的名字好熟悉，又好陌生，他机械的看完，不，机械的翻完，把《计划书》和《首期分配名单》交给洪兴国，高城没有看参谋长，他看着窗外训练场上，正打着篮球的七连的兵。
    接洪兴国的车来了，c团九连连长付一冰亲自来接，高城让七连的兵把来人挡在钢七连门口，不让进。高城蛮横的和付一冰瞪眼，付一冰气馁，毕竟自己是来钢七连挖人家的心头肉。付一冰掏出烟，恭敬又无奈的说：“高连长，都是军人，我也知道你难受，可是这是命令。”
    “去他妈的命令，命令在我这儿什么都不算。”
    付一冰一愣，这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连级干部这样说话。洪兴国急忙把付一冰劝到一边，他解释说高城心情不好，希望付一冰不要介意。付一冰看着凄凄惶惶的钢七连，明白了高城的愤怒，付一冰没有让他的兵进七连的门，他们在外面等着。
    但高城仍然不依不饶，冲付一冰大吼，“欺负钢七连没人是不是，告诉你，钢七连有的是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刀扎进肉里眼都不眨，你们来接，接个屌，今天谁把指导员接走我跟他拼命。”
    洪兴国一摆手，几个兵过来连拉带拽，把高城弄回宿舍。
    洪兴国回自己宿舍收拾东西，高城冲宿舍楼大吼，“人呢，死绝了，能喘气的都给我出来，给指导员收拾行李，带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五年，头发都白了，妈的，一群猢狲，王八蛋……”
    高城已经成了一头豹子，高城一脚踢在墙上，疼得他眼泪瞬间溢满双眼，洪兴国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不让他再踢出第二脚，可高城到底还是踢出了第二脚，不过没踢到墙上，伍六一站到了高城和墙中间。伍六一很疼，但是这个血性男儿一声也不吭，笔直的站着，他心疼高城，他采用这种方式来化解高城的悲伤，如果挨打挨踢能让连长高城心中的悲伤减轻，那就来吧，来多少都无所谓。
    洪兴国没有多少行李，当兵的，一床被褥，几件衣服，几本书，简单到一个行李包都装不满。洪兴国托着棋盘放到高城宿舍桌上，“老高，我也没啥好东西，这副棋是当兵时我爸爸送我的，现在送你，以后再下棋，没人再让你了。”
    高城背对洪兴国，不动，不语。洪兴国伸手，犹豫一会儿，终于拍在高城肩上，之后转身出门。钢七连的兵整整齐齐列队敬礼，送他们的指导员，送钢七连的娘。洪兴国敬礼，泪水长流。就在洪兴国要上车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喊，“老洪”。
    洪兴国站住，他知道是谁在喊他，在钢七连，只有高城这样喊他。洪兴国缓缓转过身，高城已经到近前，两个男人毫无顾忌的抱在一起。
    是谁哭出声了？是谁在骂？说好了不哭的，说话不算话。
    又是谁说，我憋不住，我想哭，我就哭了，谁能把我怎么样？我的泪擦不干擦不完。
    c团九连连长付一冰和来接洪兴国的兵，背过脸，不忍再看下去。
    洪兴国上车，高城大声喊来过伍六一甘小宁几个兵。“去，把指导员送到c团九连。”高城又冲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付一冰吼，“付，付一冰你记着，敢欺负老洪，钢七连跟你没完。”
    车内，洪兴国扭头看着训练场，他不能再和高城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洪兴国走后，高城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叫也不开门。史今走了，洪兴国走了，白铁军和九个年龄大的兵复员了，还有二十多个分到了兄弟连队，一夜之间，钢七连少了三十多个人，将近三分之一。高城无能为力，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兵，一个又一个在他面前被带走，而他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等死的猪，今天挨一刀，明天挨一刀，什么时候钢七连的肉被分完了，他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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