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七章 如鲠在喉
下午时分积米寺里许多宫殿就会关闭,所以李游书四人略作游览,在中午时间离开佛寺回到了光明城的市中心区域。到了光明城之后不知道是海拔高气压低的影响还是怎样,李游书和方澜都觉得口内寡淡,想吃些滋味重些的食物来刺激味蕾。皇甫和魏若熙本身饮食清淡倒是没什么体会,不过四人商讨一番后决定去吃火锅鱼。鸳鸯锅,一边红油滚滚爆辣,一边菌汤浓郁可口,可谓应对“众口难调”的一大良策。
吃饭的时候四人又说起徐参的提议来,魏若熙觉得徐参确有拨乱反正的想法,又能为李游书洗刷冤屈,且李游书若是能入定戢会,则可与诸多势力联合制衡徐参,进可改天换地、退可分庭抗礼,百利而无一害;方家世代都是定戢会元老,方澜对定戢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谓十分失望,也连带着认为徐参之言未必可信,定戢会苟延残喘不如体面谢幕;而皇甫则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参看重李游书是一时,过后未必不会来一手“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的《未央宫》戏码,而且他跟李游书说的这一套天花乱坠,中间环节却甚是复杂严密,但凡prdc对徐参或李游书有半点的杀意便足以一石二鸟,风险之高令人望而生畏。
李游书听了三人各自的观点后也没有忙着下定论,只是忙前忙后给魏若熙盛汤夹菜,显出一副想要弥补三年来缺席的热切模样——虽然心事不少,但他现在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好好对待魏若熙,剩下的之后再说。
若说吃醋,皇甫瑞卿确实是有一丢丢的,毕竟她先前没怎么见过魏若熙,不知道她当年跟李游书是怎样情投意合。但要说生死与共,她也是将李游书从经脉尽断的险境中拯救的,也是跟李游书一起闯过猎户人山庄的,也是跟李游书有过肌肤之亲的,谁也不见得就更亲近些。
诚然你魏若熙温柔内秀,但我皇甫瑞卿偏就热情外向,我还就不信李游书天底下只爱你一个。不就是认识李游书更早么,看我弯道超车、反败为胜。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皇甫瑞卿心中所想,并不表现在外。此刻她默默地吃着鱼,听李游书跟魏若熙谈笑,也许正跟师妹方澜思索着同样沉重的一件事——他们这样恩恩爱爱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不过四人同行也不是李游书跟魏若熙自成甜蜜的高墙而将另外两人隔绝其外,交游总是要顾及到每个人感受的。魏若熙也尽可能地与悬济堂的两位——尤其是尚且初见不怎熟络的皇甫瑞卿——温柔谈笑,让在座的每一位都不至掉入被冷落的深坑之中。
“李游书,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曾经可能是你有苦衷,也可能是你信不过我们,”方澜喝了口饮料后说道,“不过你现在已经弄明白了一切,总该让我们这几个红颜知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知道你这呼吸法的来历了吧?”
李游书正“苏苏”地喝着鱼汤,听这话身子一抖,一口汤水呛到嗓子猛地咳嗽了几声:“什么红颜知己,在我这儿朋友无分男女啊。”
不过他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红颜知己?那还少柳仕如啊。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除了清梦是你亲妹妹之外跟你关系最好的三个女生已经都坐在这里了吧。”方澜神情淡然,看来是完全没有往歪处想的意思,“所以你就说说吧。毕竟这是你像个探险家一样游走各方、整理三年之后得出的结论,所以我们几个可是本着听好故事的心态在等你开口呢。”
“是啊是啊,我也在等着你开口呢。”就在李游书思索这《韩授与噬嗑令》的故事该从哪里讲起时,旁边一桌却忽然传来了这样的请求,令得这边四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就在相隔一个过道的对桌那边,一个年轻人正独自坐着。他的桌前摆着个完全的红油锅,热气腾腾的锅子里辣油翻滚,已经熟成的耗儿鱼在红色的潮涌里腾跃,有些翠色的莴笋也跟着一同在锅里时隐时现,显出一番“红配绿赛狗屁”的大好风光。
“你们煮的是清江鱼吗?我这是第一次吃耗儿鱼,听说刺都是软的所以口感很好。不过吃过之后我就明白自己还是喜欢清江鱼,我喜欢完全软嫩的东西。”那人说着又用筷子夹出一根耗儿鱼放到碟子里,扭头看向了李游书。他一转过脸来,那双淡紫色的双眸就透出幽邃的邪光,跟他那一头无半点杂色的银发一样突兀。
但是李游书认得那个诙谐戏谑却顿时令他毛骨悚然的形象——在猎户人山庄最为肆无忌惮之人就是他。
依稀地记得,高藩喊他作“白狐”,不知道是代号还是真名。
“噌”的一声,李游书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因为饭店里还有他人,他没有急着施放五雷正法,只用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内气包覆双拳,以作应对。
不过对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笑眯眯地抬手阻止他:“吃饭时间不要随意跑动,更不能在公共场合大打出手。我只是忙里偷闲出来吃个饭,不是专为你而来。所以不要紧张,ok?”
李游书闻言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将信将疑地坐了下去,在另外三位女生惊疑不定的氛围中一边用公筷搅动面前红油火锅一边向白狐问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隐匿了行踪?”
“哦,你是说我如何躲过了你的侦查是吧?”白狐用筷子指了一下李游书,又指了一下皇甫瑞卿,似乎已经对他们两个的本领一清二楚,“还有她的——这是我的一点小技巧,我能够在身体表面镀上一层无法被这个世界所认知的气息,因为你们从来不曾见识过,所以即便有所察觉也会因为违背常识而由大脑习惯性地忽略,因此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我这样的敌人就坐在你们旁边。”
莫名其妙的话李游书听不太懂,不过即便不懂他也知道这个一头银发的男人极度危险,甚至已经超脱了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
要自保,李游书也许能做到。但要保证四个一起走恐怕很难。尤其白狐其人透露出一股子吃小孩儿的狡黠狰狞,李游书觉得他没有放过女人的可能。虽然怎么看这个银发男人都没有要出手的打算,但李游书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似乎是察觉到李游书所发散出来的那股不和谐气氛,白狐再次抬手,这次连筷子都放下了:“好啦好啦,别紧张年轻人。我虽然是prdc的工作人员,但我不是他们的奴隶。我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比如现在就是。在这种时候我是不会随便出手的。”
说着,白狐拿起手边的可乐来一饮而尽,发出相当快活的“呼嘿”声后才继续说道:“自始至终生活和工作都需要割裂来看啊,人一旦将生活和工作混为一谈就往往在‘多劳多得’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回不了头啦。”
李游书点头给予回应,为的是放松白狐的警惕。实则他已经在悄悄地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摩挲筷子寻找手感,争取在对方出手时能够后发先至,用筷子一击刺穿他的颅骨。
不过企图被看穿了,白狐笑眯眯看着李游书:“我已经向你两度传达‘不会出手’的友善,如果你依旧保持这种高度警惕的姿态,就会像喂不熟的野狗野猫一样令人觉得厌恶了。”
“谁能对一直想要自己命的人放松警惕呢,”李游书面不改色,因为他也有着自己的正当理由,“何况还是目睹你能够与无铭的人势均力敌之后,我就更不敢对你等闲视之了。”
白狐闻言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呵呵,你也太高看我了。那次不过是因为星辰掠阵我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狐假虎威罢了。我本人可没有跟无铭那帮人势均力敌的本事。而且你看,”说着,他又撩开自己的衣服,在肌肉线条明晰的腰侧显露出自己没有任何装备的腰带,“我可是轻装出行,一点武器都没有带,如果连这样的我都畏之如虎,那你这以拳脚功夫著称的武术家也干脆卸下称号归隐山林得了。”
李游书眉头微蹙,而方澜看见白狐白皙不似男人的肌肤下那宛如雕塑的人鱼线和显露冰山一角的前锯肌,结合他那副时刻挂笑的英俊面容不由得在心里高呼一声:“好帅啊!”
终于,面对白狐的一再示弱,李游书终于松口了:“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何时出手,我都有信心后发先至杀了你。”
“悉听尊便。”
于是两桌人切断了联系,又各顾各地吃了起来。只是经由这么一闹,李游书心里却好像被楔入了硕大一根钢钉,吃什么都有种绊绊磕磕的膈应。
不过这种尴尬也没有再持续很久,因为大概过了有五分钟,白狐擦了擦嘴昭示自己用餐结束,并将最后一点可乐从易拉罐倒入杯里,开口说道——
“李游书,我给你指一条康庄大道,你愿不愿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