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中介带她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鹿饮溪一一记录看过的房源,偶尔看一眼手机,看有没有收到简清的回复。聊天界面始终只有自己那句话。
越等心越寒,焦躁的情绪被自暴自弃的念头占据。
鹿饮溪忍不住猜想简清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这样晾着她算怎么一回事?
她干脆把那条聊天记录删了,眼不见心不烦。
*
大学城毗邻郊区,附近几条街都是大学的某个校区。
家政阿姨收拾好了房子,简清给她结账,从车里搬出几盆鹿饮溪喜欢的绿植盆栽,一一摆好,把这栋房子捯饬得稍微有些生活气息,才开车返回市区。
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
心被提到了半空。
她去鹿饮溪房间看了眼,看见物品都还在,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去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做好,鹿饮溪还没回来,简清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有些后悔试探她。
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维持着平和欢乐的假象,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
她比她年长,应该让着她,包容她,主动迈出那一步,但骄傲和自尊却不肯让步。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要离开?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逢场作戏?
门口传来开锁的咔哒声,简清循声望去,鹿饮溪从门外进来。
简清不喜欢把外面的大衣穿进客厅,所以门口的玄关处放挂架,进来的人都要把外套脱下。
有时从医院回来,她还会把那些外套,晾到阳台去晒太阳。
鹿饮溪遵从她的习惯,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
客厅有人。
鹿饮溪一颗一颗扣子,解得很慢。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简清。
她性格温和,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很少与人置气,从小到大,与朋友闹矛盾,也多是朋友主动迈出和好的那一步。
与母亲顾明玉置气,顾明玉忙工作,懒得理会她,通常过一两个月,她的气就消了,该叫妈还得叫,血缘关系是天然的纽带。
哪怕她和顾明玉置了五年的气,她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她就是在等,等顾明玉先低头认错,然后她再乖乖地喊一声妈。
现在别说等顾明玉低头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去。
过往所有少得可怜的亲密关系中,鹿饮溪提取不出处理摩擦、主动低头和好的经验。
没关系,没有经验,她可以第一次尝试去做。
她不想失去简清,她在乎她。
坚定了这个念头,鹿饮溪走进客厅,唇角笑容刚扬起,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她回房间了。
连主动交流的机会都不给。
鹿饮溪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把唇边的笑容抹去。
她走到餐桌边。
两菜一汤,纹丝未动。
一整天都被负面情绪占据,鹿饮溪没有一点食欲,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给绿植浇浇水、擦擦叶片。
她期待简清能和往常一样,出来,陪她一会儿。
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在她身边,也能让她知道,她是被在乎的。
可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那人始终未出来看一眼。
鹿饮溪终于意识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有多傻。
她觉得自己应该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就此把简清抛到脑后,但这时候反倒哭不出来。
对方不在乎她,她就不想哭了,也不想要低头主动和好。
仿佛哭出来就输了。
她若无其事般回房间,看电影,玩手机,转移注意力。
看的是高分喜剧片,鹿饮溪从头到尾看完,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滞闷感和悲哀感牢牢压在心头。
连恋爱都还没谈,她却觉得自己单方面失恋了。
难过到极点,过往相处的美好回忆都蒙了尘,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鹿饮溪自暴自弃想,本来就是不该开始的感情,看不到未来的感情,还不如就这样断了,谁也不要理会谁了,朋友也不要做了
*
餐桌上的饭菜被冷落了一夜,简清早上醒来,双手撑在桌子边缘,面无表情盯着餐盘看了会儿,然后把隔夜的饭菜通通倒进了垃圾桶。
年初和年末一样,是医院检查最多的时候。
上午医保办来查医保,督促提高床位周转率,住院病人天数太长的,该沟通就沟通,尽早让人出院;再三强调医保基金不要超指标,超了就科室自己承担;医务科、质控科来查病历,揪着病历缺陷扣分;卫健委医政科的领导还来逛了一圈,检查依法执业情况。
病房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要接诊病人,一面要应付各种检查。
谁的私人情绪都无法被顾及,鹿饮溪被护士长拉去装饰门面,免去了和简清直接接触的尴尬。
简清在病房忙碌,忙得抽不开身,她习惯性替她泡好了咖啡,忽然想到她似乎没吃早餐。
她把咖啡倒了,换上一杯热牛奶,在简清座位上放了几个小面包就走人。
她去钢琴室弹钢琴,给卫生行政部门的领导们展示展示医院对病人的人文关怀,还和领导们合了影。
领导走后,鹿饮溪继续弹《奇异恩典》。
这还是当初周老师教她的曲子。
曲调舒缓宁静,桑桑坐在鹿饮溪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弹一首激昂点的,我身体里的细胞们在打仗,要给它们呐喊助威。
桑桑又来入院化疗了,这次已经能用假肢灵活地走路,不再需要扶着墙壁。
鹿饮溪给她剥了一颗糖,二话不说,从《奇异恩典》切换成曲调激昂的《命运交响曲》,震得隔壁病房陪床的老爷爷胡子翘得老高,拄着拐杖过来安慰:小姑娘,失恋了吗?弹得跟杀猪似的!
鹿饮溪只好捂着脸承认自己技艺不精,只会那几首。
桑桑听得咯咯笑,不勉强她了,继续让她弹《奇异恩典》。
中途,鹿饮溪去上卫生间。
走在病区的走廊上,简清迎面走来。
狭路相逢,鹿饮溪想主动开口打招呼,简清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她,漠然的眼神寒冷彻骨,冻得她失了主动开口的勇气。
于是她也收回视线,缄口不言。
两人擦肩而过,装不认识。
鹿饮溪试图重新把简清看作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不去在意她的态度。
擦肩而过时,却依旧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转过身,看一看她的背影。
站在原地停留了三秒。
脚步声渐远,鹿饮溪克制住了,没有转身看她。
回到琴室,鹿饮溪继续弹琴,桑桑往她口袋里丢了几颗糖果。
一开始鹿饮溪没在意,推辞说:我不吃糖,容易发胖,你自己吃。
后面发觉桑桑口袋里有鼓鼓囊囊一堆的糖果,就问:谁给你的那么多糖?你不还在换牙吗?不能吃那么多,要蛀牙了。
说着从她口袋里捞了一颗到自己手里,东看看西看看,越看越像简清当初塞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奶糖牌子。
包装袋都是一样的。
她把桑桑口袋里的糖全捞出来,留了2颗给桑桑:你还在换牙,不能一下吃这么多,姐姐先替你保管。
桑桑脾气很好,还是咯咯笑,没有和鹿饮溪计较,又从旁边扯过一个袋子,里面有各色糖果、小面包、小饼干,全部给了鹿饮溪,还塞给她一瓶牛奶。
鹿饮溪插入吸管,吃着小面包,喝着牛奶,大概猜到了这些零食是谁给的。
牛奶被加热过,喝进肚里,带着暖意,暖尽了五脏六腑,那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冷战的滋味不好受,鹿饮溪觉得简清还是在乎自己的,她要去主动找她和好。
道歉也可以,说软话也可以,只要她理一理自己。
*
今年我们这里试点drg付费,我还没搞懂。
明天医保办就会下科室培训。
啧,这医改改的,医保局的权力一年比一年大。
这年头谁管钱谁是老大。
午休时间,大家在办公室闲聊,鹿饮溪脱下白大褂,回到办公室,没看见简清的身影。
有医生朝她招手:小鹿,你表姐和局长的侄子相亲吃饭去了,给你点了餐呢,坐过来和我们一块吃,等吃完,说不定你表姐就给你找了个表姐夫回来。
众人嘻嘻哈哈大笑。
相亲这个消息不亚于五雷轰顶,轰得鹿饮溪瞬间消了和解的心思。
众人的笑声太刺耳,她笑不出来,出了办公室,走到换衣间,拎上自己的大衣就走。
相亲?
怎么没听简清提过这茬?
也是,这两天她们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哪能知道她要和局长的侄子相亲?
鹿饮溪走出医院,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今天气温突降,四面八方的寒风灌得她直打哆嗦。
她想穿上大衣外套,低头一看
拿错衣服了。
手上拿的是简清的黑色大衣。
鹿饮溪很有骨气地不换了。
呵,她就是冻死在外面,也不穿那个败类的外套。
五分钟后,鹿饮溪的骨气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穿上了简清的大衣。
*
心理的疼痛牵扯到了生理,心脏一阵阵泛疼。
脑海有些混乱,鹿饮溪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要做什么?
简清下午还要上班,一定不会跑太远的地方相亲。
只会在医院附近,找家装修精致的店,和人谈天说地。
她在找她。
这种时候了还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
大概是想要亲眼见一见那个画面,让自己死心。
她猜对了。
沿着医院附近中山街那条道走到底,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西餐厅,她看见了简清,还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两人坐在窗边,谈论些什么。
简清身旁还有一大束花。
鹿饮溪揉了揉眼睛,把那个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也随之碎成一片片。
她忍着泪意,转身想走,又像是想起什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了简清一眼,朝他们走了过去。
推开西餐厅的门,服务生过来询问,她指了指窗边的那桌笑说有预定,然后径直走过去,毫不见外地脱外套,落座。
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诧异:这位小姐,您是不是走
简清看着鹿饮溪,淡声道:我的人。
鹿饮溪挂上招牌性的微笑:您好,我是她的表妹,刚才路过这家店,在窗外看到了表姐,忍不住进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到你们二位吧?
男人点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没关系,我认得你,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鹿饮溪。
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成熟绅士,没有露出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叫来服务生点单、把鹿饮溪脱下的外套挂好,还主动寻找话题攀谈,缓和彼此的氛围。
我爸爸取的名字,他很喜欢梅尧臣的诗。
男人脸上依旧带着笑:那可是宋诗的开山祖师,和欧阳修并称梅欧。
鹿饮溪对文学了解不多,噎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先生贵姓?
免贵姓沈。
沈先生在哪一行深造?
是个教书匠,在xx大学任教。
鹿饮溪问名字,问职业,问家世,问得像是她在和他相亲一般。
男人一一耐心作答。
简清在一旁静默地用餐,偶尔抬头,看一眼鹿饮溪。
鹿饮溪始终没有看她,当她不存在一般。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鹿饮溪抬手看了眼手表,仿佛真是来替自家表姐把关一般,笑说:沈先生与我家表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百年好合,祝你早日成为我的表姐夫。我和人有约,先失陪了,你们慢慢聊。
她看向简清:表姐,你出门忘带外套了,我给你带来了,走的时候时候记得穿,外面冷,别冻着了。
这是进门以来,她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不等简清开口,起身径直离开。
一出门,泪水再也憋不住,夺眶而出。
她抬手擦去眼泪,用力眨了眨眼睛,沿着一条路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
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广场,她随便找了条花丛背后的长椅坐下。
她一遍遍抬手擦泪水,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不到几秒又模糊了视线。
她不擦了,低着头,脑海一遍遍回放那些锥心刺骨的画面,任由眼泪啪嗒啪嗒掉地上。
其实她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她们算什么关系,她有什么资格难过?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一双熟悉的长靴,鹿饮溪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挤出眼眶,视线逐渐得清晰起来。
她坐在长椅上,慢慢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黑色大衣,高挑的身材,再往上,撞进一双冷淡而漂亮的眼睛。
简清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满脸泪痕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鹿:qaq!qaq!qaq!
简:再哭?水漫金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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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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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的云翳遮了天光, 萧瑟的寒风卷起地上枯叶,枯叶在低空飞旋打转,飘到了长椅脚下。
简清走近一步, 长靴踩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穿得一身黑,神情冷淡,在这样天气里,无端给人一种厚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