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
早点走,早解脱的话语,变成了在病榻前痛哭流涕,含泪送别,悲痛欲绝文章出,引得许多人转发,官媒也跟着转发报道,甚至一度登上过微博热搜。
鹿饮溪把热搜截图给简清看,简清看了眼,就没再关注。
文章的中她,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形象。
也许她本身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宣传口需要树立这么个形象。
个无私伟大、弃小家顾大家的形象。
简清并不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伟大,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份工作,和千千万万的岗位样,只不过医生的工作内容恰好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过度神话这个职业,对这个行业没什么好处。
神是万能的,神是没有污点的,可医生不是神,只是普通人。
医生会有失败、挫败,医生有良知,也有阴暗。
而她的良知,正在和她的阴暗作斗争。
*
七月初,毕业季,又送走了批毕业的医学生。
期末月最后几场考试也将结束,简清被安排去大学城那边监考。
从考场出来后,她打算去生命科学馆逛圈。
有个五年制临床班级的毕业生,在生命科学馆前拍摄宣誓视频: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
每年大入学的医学生,开学后第周,都要在这所生命科学馆前,庄严宣誓,然后进入馆中,接受生命教育,学会敬畏生命。
这些毕业生,在拍摄从大到大五的轨迹。
简清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了整场宣誓,走进生命科学馆。
上回来,是她带着鹿饮溪来参观。
她带她去看那个著名的微笑婴儿,和她科普一个受精卵,发育为个胚胎,成长为个婴儿的过程。
那时,鹿饮溪勾着她的尾指,感慨万千,说:生命好神奇。
尾指似乎余留了鹿饮溪指间的温度。
简清轻轻摩挲自己的尾指。
她最近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有时会不小心忽略了鹿饮溪。
鹿饮溪从没什么怨言,只是默默陪伴,用温柔得能滴出水般的眼神望着她。
回忆起那样的眼神,简清的颗心彻彻底底软化。
*
兰斌入院治疗这些天,每日饱受癌痛的折磨,夜间时常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他不是孤家寡人,有狱警陪伴。
那两个狱警,是他亲手救出来的,如今对他还算照顾有加。
简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他,低血钾、高血钾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她是医生,他是她的病人,预估生存期不到3个月的病人。
于他而言,早死也算早解脱了,不如吊着他的命,让他多受几天的折磨。
简清尽心治疗他,落到他眼里,成了善意。
某天,简清去病房打探兰斌的往事。
兰斌对她建立起了医患之间的信任,告诉了她年轻时的误入歧途。
早些年,他有个恩爱的妻子,妻子生下女儿后,患了重病。
他家境贫寒,无力给妻子治病,也无力抚养女儿,把女儿送给了对没生孩子的夫妻。
他则苦寻谋财之道,最后和同村的个刘大哥,做起了人贩子的生意。
最初,他们这个团伙不拐别人家的孩子,只是去找愿意卖孩子的父母,把他们介绍给想买孩子的家庭,从中赚取中介费。
这活来钱快,不会伤人性命,但毕竟伤天害理,他打算干一段时间,攒够钱给妻子治病,就金盆洗手。
谁料后来那个同村的刘大哥发展到直接偷拐、偷抱小孩,卖给别人。
那时,他得知收养他女儿的夫妻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把他的女儿丢弃了。
他觉得是自己坏事做多了的报应,劝姓刘的大哥收手,遣散团伙,别继续干了。
姓刘的去医院探望他的妻子,顺手从医院偷抱走个漂亮的女孩,和他说,卖了这个我就不干了,回老家娶媳妇生孩子。
他没有制止,回到病房边,陪伴妻子。
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被拐到他们的仓库中,直哭闹,团伙里的个看守仓库的小年轻不胜其烦,喝醉酒之后,把她扔河里去了。
本意是想恐吓她,谁知竟把她淹死了。
第二天,兰斌来到仓库边,看到河里浮起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跳进河里,把尸体捞了起来。
姓刘的卷款打算逃跑,兰斌良心过不去,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后来成了污点证人。
伙人锒铛入狱。
说完往事,兰斌枯黄着张脸,苦笑说:可能真的是报应吧,监狱里边那些人有些都快出狱了,结果场地震,把他们压在了废墟下面,埋了很多天,挖不出来,慢慢死在里面了。我出来了,也快出狱了,却得了这个要死的病。我巴不得能早点死,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我的女儿,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简清听完,沉默不语,转身回了办公室。
她打电话和胡见君说,想换一个医生给兰斌治疗,她不擅长结肠癌的治疗。
胡见君不认同她的逃避行为,说:就是因为不擅长,才要让你多经手几个这样的病人。
医生的技术是靠治病人熬出来的。
胡见君的潜台词是,这样的病人,是给简清练手的。
简清做不到停止怨恨兰斌,也无法对他下手。
其实兰舟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些天,兰舟每天都会送鹿饮溪回家,简清寻隙攀谈,弄了几根兰舟的头发来,和兰斌做亲子鉴定,得到了确认的结果。
她设想过,谋害兰舟的性命,让兰斌在死前得知自己女儿还活着,接着又立刻死去,以此报复他,让他生不如死。
可鹿饮溪总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她便逐渐失了报复的勇气。
*
到了七月中旬,派遣救援的医疗队全数回归,胡见君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展厅,召开了场抗震经验分享会,并设晚宴,宴请所有队员,为他们接风洗尘。
简清被同事灌了几杯酒后,以头晕为借口离席回家。
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她不愿在外面待太晚。
进家门,看见客厅里有个黑色行李箱,静静地矗立在墙边。
简清心头一梗,下意识去卧室搜寻鹿饮溪的身影。
鹿饮溪的卧室被整理得干干净净,衣柜里少了几件夏装,桌上的化妆品被整齐地收纳好
阳台上的鹿饮溪,躺在吊椅上,查看慈善义演的演出流程,听见简清回家的动静,连忙爬起来,小跑进去找她。
第89章 离开
*
简清抱着手臂, 倚在鹿饮溪的卧室门边,看着她的房间,神情有些寂寥。
鹿饮溪从阳台进来, 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跑过去, 轻轻撞了一下她的额,柔声问:怎么了?
简清僵了片刻, 回过神一般, 漆黑的眸子盯向鹿饮溪, 眼睫低垂, 缄默不语。
鹿饮溪望见她墨色瞳仁里倒映着的自己,倏忽察觉, 她似乎有点委屈, 像一只湿哒哒的、要被人抛弃的小动物。
在委屈些什么?
鹿饮溪把声音放得更轻:不是去酒店开会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简清依旧没说话, 动了动唇, 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然后转开了头。
极小声的哼, 只是气音。
如果不是靠得近, 根本不可能听见。
鹿饮溪懵了会儿, 自我反思有什么地方惹简清生气了。
最近一个星期, 她都很听话, 因为简清总是忽略她, 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不出来,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出于信任,鹿饮溪几乎要以为简清厌烦她了。
鹿饮溪不清楚简清遇到了什么事,简清不愿意说, 连情绪都不愿流露太多,总喜欢一个人扛着、忍着。
她只隐约察觉那些事情和兰舟有关。
鹿饮溪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语气变得有些埋怨:你总是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肯和我说一说。
被她埋怨,简清依旧沉默,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眼神又变得委屈了一些。
鹿饮溪见不得她流露出这样的眼神,主动投降: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她猜,简清一定是觉得她年龄太小,不值得倾诉。
那没关系,她可以等,等到简清觉得她足够成熟懂事,等到简清愿意信赖倚靠她。
只要,彼此有机会长久地相守,就可以等。
鼻尖隐约漂浮着淡淡的酒味,鹿饮溪嗅觉敏感,嗅了嗅简清身上的味道,说:你喝酒了?被他们灌酒了?
简清在外基本不碰酒,只有在家中,睡前偶尔会喝些红酒助眠。
简清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三杯,只喝了三杯,我不酗酒。
这种话语像是在和自己澄清些什么,鹿饮溪笑了笑,又碰了一下她的额,心说,就你这酒量,也只能喝三杯。
你去沙发上休息,我去给你兑点蜂蜜水。她把简清带到沙发上坐下。
简清说:要加柠檬。
好,给你加柠檬,在酒店吃东西了吗?
简清吐出两个字:吃了。
鹿饮溪又问:吃得多不多?
不多。
鹿饮溪抬起手腕看时间:现在19点,我去煮点绿豆汤,晚点的时候,你要是饿了,可以喝一碗。
简清点头,表示同意。
鹿饮溪觉得简清有些醉意,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可又不确定是不是喝醉了。
她看上去还是很清醒,一如往常,从容镇静,处变不惊。
鹿饮溪犹豫片刻,咬了一下唇,俯下身来,眼眸带笑,似逗非逗:我这么乖,你要不要夸一夸我?
她想从这个冰块这里听点好话,可又隐隐明白,大概会得到一个沉默的结果。
简清果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拂开她额前细碎的发丝,别到耳后。
鹿饮溪气恼地躲开简清的手。
见鹿饮溪躲她,简清收回了手,说:你不乖。
总想着离开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鹿饮溪重重哼了一声,捡起沙发上的玩偶抱枕,不客气地往简清脸上糊。
简清身体后倾,被鹿饮溪一把糊在了沙发上。
鹿饮溪怕被她打击报复,嬉笑一声,迅速躲进了厨房,锁上玻璃门,为她捣腾蜂蜜水,炖绿豆汤。
兑好蜂蜜水,她拉开玻璃门,探出脑袋,张望沙发的人。
沙发上已没有人,鹿饮溪走出厨房,看见简清的卧室敞开着,卧室里的那间浴室,隐隐传来了水声。
她把蜂蜜水放到卧室的桌上,继续去厨房炖绿豆汤。
再出来时,简清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沙发上,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背上。
夏季的浴袍偏短,她的浴袍下摆堪堪只到大腿的中部,裸.露出来的长腿白皙笔直。
她手上拿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片刻,微仰起头,一杯饮尽。
然后放下空了的酒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眼神一贯地有些冷淡倨傲,却在看见鹿饮溪走过来时,瞬间软化。
像是一池冰雪融化的雪水。
鹿饮溪想起从前的自己,曾被那双冷淡的眼睛,盯得寒毛直竖。
那时怎能料到,她会有这样柔软的眼神?
鹿饮溪去拿了条擦发巾过来,拿走简清的酒杯,把擦发巾盖在替简清头上,替她擦拭头发:怎么又喝红酒?想助眠也没必要喝这么多。
简清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眸中波光潋滟,眼尾和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泛红。
被这样的眼神盯得胸口砰砰跳,鹿饮溪眼睫颤了颤,去拿吹风机,替简清把头发吹至七分干。
家中两个女性,家里的头发就会倍增。
吹完头发,鹿饮溪把智能机器人放出来清扫客厅,催促沙发上不太清醒的人回卧室休息。
简清撩了撩头发,说:我不困。
鹿饮溪不知怎么的,觉得她撩头发的模样,特别风情万种,忍不住把视线黏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肆无忌惮打量她的容颜。
直到智能机器人清扫到放着行李箱那面墙,她才回过神,把行李箱挪到玄关处,方便机器人打扫。
她明早要去w市参加义演,大概一周后才能回来。
简清这些天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人很少交流,鹿饮溪还没来得及说这件事。
她转过身,开口和简清说:我明天
你拿着行李箱,要去哪里?简清自从看见她提行李,就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打断她的话,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那个黑色行李箱。
鹿饮溪看了看简清,又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不明白自己的箱子哪里惹她生气了,要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盯着。
她是不是喝醉了?
把行李箱当成谁了?
鹿饮溪牵起她的手,安抚说:没去哪里啊,就是去参加义演,我上回和你提过的,你还听我唱了好多天的歌。
简清慢慢回忆。
鹿饮溪把她拉回到沙发上,走进她卧室,将那杯没被饮用的蜂蜜水递到简清面前。
简清没有喝,忽地端起桌上的红酒,倾倒在鹿饮溪身上。
鹿饮溪只着一件长款蓝白条纹的衬衫,红酒自肩头洒下,浸湿了大半衣衫。
湿透的衣裳贴在躯体上,鹿饮溪低头看着身上红色酒渍,微微叹了一声气:原来你喝醉了是这幅模样这件衬衫252元,等你清醒,记得给我转520元的赔款。
她站起来,要去换一身衣服。
简清拉住鹿饮溪的手腕,用力一拽,鹿饮溪冷不防跌坐在她怀里,瞠目结舌看着她。
这下不能离开了。简清红着眼尾,圈住她,喃喃自语,克制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把心中埋藏已久的话说出口,不要离开,我只剩下你一个人
鹿饮溪缩在她怀里,彻彻底底怔住。
简清又凑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下唇,像是在舔一只可口的猎物。
她涨红了脸,从简清怀里出来,盯着简清看了几秒。
简清也在看着她,目光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