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怎么说老爷子亲手教导出来的,总不会让个流落在外的乡下丫头比过去。思及此处,三伯母露出灿烂的微笑,以一种当家做主的风范道,难得你们一家都回来了,就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让谷枫和梦云带着小瑾四处玩玩。
陈安娜跟三嫂一贯不对付,以前忍气吞声,是怕将来谭谷枫或谭梦云接管了家业,给自家使绊子,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仰仗着于瑾,也有底气暗自较劲,三嫂是不知道小瑾的性格,孤僻的很,一般人真跟她玩不到一块去。
言下之意,你家那两个一般人,入不了我家孩子的眼。
三伯母笑了一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对于瑾说道,孤僻可不行啊,待人接物还是得大大方方的才好,这你往后要跟哥哥姐姐们好好学一学。
于瑾闻言,点点头,神态稍显腼腆羞涩。
谭米雪一直悄悄关注着那边,知道于瑾是在装模作样,虽然困惑缘由,但仍觉得很好笑,莫名就不再害怕虚张声势的三伯母。
刚刚巧,三伯母要将矛头对准她,米雪看着可是比过年那会要瘦一点。
谭米雪扯扯衣角,抬起头来道,婶婶也瘦了。
她这一句婶婶,惹得三伯母笑出声来,这当中多少有点嘲笑的意思。
陈安娜强忍着火气向于瑾解释,米雪从小听哥哥姐姐们管我叫婶婶,就跟着一起叫,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于瑾习惯性的抿唇,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她嫌叫三大娘不好听。
你这孩子。一声三大娘,让陈安娜火气顿消,只笑盈盈的责备了于瑾一句,又转过头去跟面色青黑的三嫂东拉西扯。
没一会的功夫,二楼下来人了,正是于瑾在医院见过的胡管家,因于瑾还没正式的认祖归宗,胡管家并不称她为小姐,老爷让那孩子上去。
陈安娜连忙拍了拍于瑾的腿,快去吧。
嗯。
谭家主宅内部风格隶属中式,地板家具楼梯多为木质,虽然久经岁月,但仍不显陈旧,尤其是深棕色的楼梯,漆面光可鉴人,一看便知被呵护的极好。
于瑾跟随胡管家上了二楼,走廊最深处有一间敞着门的书房,墨绿色的窗帘在微风下晃动着,时不时拨弄到窗边摆放的古董花瓶,当下给于瑾带来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走到书房内,她终于见到了谭老爷子的面貌,年近七十的老人,因保养得当,半点不显衰老,头发乌黑,面无胡须,眉眼间一颗豆大的痣,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青灰色唐装,要说慈祥不算慈祥,要说威严也不算威严,用静水流深四字足以概括。
爷爷。
你还没改口叫爸妈,这会倒叫起爷爷了。
就算没有这层血缘关系,我也应该叫您爷爷。
老爷子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随即问道,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
于瑾自然乖巧点头,已经没事了。
嗯。老爷子细端详她一番,又问道,你这么多年,在养父母身边过的怎么样?
于瑾心想,你连我没改口叫爸妈都知道,怎会不知我在养父母身边过的好不好。
这世界上没有毫无缘由的明知故问。
于瑾沉默片刻,垂眸答道,有好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
哦?那好的时候多,还是不好的时候多?
这算不清,在我记忆中,是一半一半的。
你爸妈想要把他们送进监狱,以绝后患,你怎么看?
于瑾意识到,老爷子是在试探她,她此刻的选择或许决定了自己能在这条捷径上走多远。
可究竟心狠手辣是对?还是心慈手软是对?
想支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必然要做事果决,心狠手辣些,但若是对常绣芳和于鹏鲲不留情面,就缺少了一些人最基本的温情。
老爷子看重的是什么?
于瑾想到楼下那些人,心中忽然明了,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些年他们的确苛待过我,却也没有触及到我的底线,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生活,至于所谓的后患,在我看来并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尝试日万!
第066章
于瑾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
人生在世, 被道德和法律限制,难免要隐忍克制,所以对那种手握权势, 可以胡作非为的坏蛋, 痛骂的同时也常常带着一丝崇拜和向往, 总会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将道德与法律踩在脚下, 能无所顾忌的大杀四方。
这是藏在光明背后,人性的阴暗面。
但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自己身边存在这样的坏蛋,给自己造成威胁。
于瑾正是清楚这一点, 才学会了伪善。
她当然很想把于鹏鲲和常绣芳送进监狱,让那两个人牢底坐穿, 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可她若是对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父母这般绝情, 将来也会对楼下的亲人们同样绝情。
谭老爷子稳稳坐在一家之主的位子上,坐的太久, □□逸, 以至于养出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他不需要残酷的争夺, 不需要像养蛊一样让小辈们相互厮杀,他是独断的,是自负的, 他认为手腕不足可以教导, 品性恶劣却会毁了整个谭家。
他想选出一个能接替自己职责的继承人,而这份职责,是要让家族变得更强盛。
于瑾此刻终于明白, 他这一个月是在考量自己对谭米雪的态度, 连区区一个谭米雪都容不下的人,又如何能容得下谭家这一众要争要抢的。
原则和底线, 说的不错,像是我谭家的孩子。老爷子轻笑着端起茶杯,毫不遮掩自己的满意。
于瑾稍稍松了口气,深知自己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老爷子喝完茶,又问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改口?有不满意他们的地方?
其实对陈安娜和谭震,于瑾真没有不满意,纯粹是无法开口叫一声爸妈,不过老爷子这么问了,她倒是可以顺水推舟,他们心里生气,想报复我养父母,我可以理解,只是,我班主任一家毫无怨言的照顾我一年,他们连登门感谢都不情愿,让我觉得,有点冷情。
老爷子对陈安娜有偏见,素来看不惯陈安娜的处世之道,连带着也看不惯谭震,听她这么说,竟也很是赞同,总用那些小恩小惠笼络人,还美滋滋的以为占了便宜,不管什么事都拿钱打发,以为这样人家就该感恩戴德了,哼。
果然,盐没有白吃的,路没有白走的,老爷子这番话称得上精准吐槽。
于瑾当即故作为难道,爷爷,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
你是想说伊红梅的病。
对伊老师现在真的很需要肾/源,她的身体撑不太久了。
老爷子放下茶杯,笑了笑,还没吃午饭吧。
于瑾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便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只是稍显失落的点点头,嗯。
那走吧,先去吃饭。
谭家的规矩不算大,却不能缺了礼数,就是入席吃饭也讲究个长幼次序,在今天来的这些人当中,于瑾和谭米雪是最小的,她们俩自觉坐在与老爷子相隔最远的位置,两侧是堂兄堂姐,那一众妯娌,那一众兄弟,偌大的一张圆桌,围坐了将近二十人。
而这些人一半以上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老爷子,想知道他对于瑾究竟是什么态度,可老爷子呢,像故弄玄虚似的,只当这是一顿平平常常的午饭,有关于瑾的事半字不提。
谭震和陈安娜就有点坐不住了。
饭后,便以一路奔波疲倦要休息为由,领着两个孩子回房间去,关起门来询问于瑾与老爷子的谈话内容。
于瑾说的那些话多是跟他们唱反调,不好坦坦荡荡的全盘托出,稍微转换了一下意思,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勉强算是打发了谭震和陈安娜。
那个,这是你的房间,我就住在你隔壁,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谭米雪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床头有个座机电话,第一个号码就是厨房,要是肚子饿或者口渴,可以叫厨房的人送
于瑾靠在墙上,眼睫半睁不睁的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真的有点累了,想睡一觉。
谭米雪这才鼓足勇气,极小声的问,你刚才,是不是在骗爸爸妈妈?
也不怪陈安娜偏爱谭米雪,论起孝顺,谭米雪绝对是同龄人中的典范,欺骗父母会让她产生一种莫大的罪恶感。
当然,要真有需要她该骗也骗。
如果我说骗了,你要去告发我?
不是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米雪颇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说不出口。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此刻在谭家,只有于瑾是她的同盟,她想领略于瑾每一个谎言背后的真相,这样会让她觉得心安一些,没,没什么。
于瑾笑笑,抬手搭上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推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今天晚上可能还有活动。
啊?
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老实点。
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谭米雪像一只拉不出屎的小狗,十分焦虑的在门内徘徊了一会,终究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的坐到了椅子上。
于瑾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凡谭米雪能懂得什么是表情管理
算了,现在要做的是养足精神。
谭家的宅子虽然宽阔,但卧室都非常的小,这里面自然也是有说头,正所谓屋大人少切莫住,风水上讲,屋子太大,人气所不能覆盖,便会生出阴气,招来祸端,久而久之,则影响运道和身体。
于瑾的房间同寻常邮轮二等舱一般大,走廊似的狭长户型,最北面有一扇洒满阳光的小窗户,窗帘是一层白纱一层深蓝色的绒布,床就在窗下,旁边是雕刻精致的红木梳妆台,上面铺着白色钩花的针织桌布,这桌布说新不新,说旧不旧,干净柔软的恰到好处,另一端则是款式相同的大衣柜。
于瑾随手打开,见里面挂满了适合她穿的衣服,不禁一愣,对这个谭家又有了新的认识。
老爷子平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生孩子养孩子那属于职责所在,唯一热衷的就是打打麻将,可他年纪大了,不太爱跟外面人打交道,难得小辈们都回来,自然要玩上几圈。
傍晚时分,于瑾睡的正安稳,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是陈安娜。
快别睡了,起来收拾收拾,去牌室看看,这会都在那边呢,你就算不玩,也别不露面。
嗯
于瑾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跟着陈安娜去到牌室,因原配那边的都没回来,就只在一楼开了四桌,老爷子照旧和那三个儿子打牌,三个儿媳等着人凑手,按理说谭震是要顶上的,不过他这回没有一头扎到女人堆里,而是请来胡管家给他卖手腕,自己则坐在了老爷子身后,肉眼可见地位不同以往。
小辈这边也是三缺一的局势,一个是大伯家的谭佳雨,一个是二伯家的谭建山,一个是三伯家的谭梦云,这三个都算小一辈当中的聪明人,谭米雪不敢上桌,挤到另一边去玩。
陈安娜作为小婶婶,倒是可以哄孩子似的陪着他们打几圈,不过有于瑾这个新贵在,谁还愿意和她玩啊。
谭梦云就说,让小瑾来吧。
谭梦云打麻将的技巧是站在老爷子身后学来的,即便跟大人玩也不逊色,陈安娜怕于瑾一时输了,让老爷子觉得她蠢笨,笑道,小瑾从来也没玩过,先让她在旁边看着,学一学。
就在这时,另一桌起义了,那边有两个都是大伯家的孩子,和谭米雪有好几道代沟,嫌谭米雪幼稚,还总胡乱放铳,小婶婶,你过来我们这边吧,米雪这么一会毁我两次满番了。
陈安娜顿时有些焦头烂额,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谭震。
谭震好不容易才摆脱牌搭子的身份,哪肯过去哄孩子,只装作没看到。
陈安娜无奈之下,和谭米雪换了位置。
于瑾在陈安娜身后看了一会,又拖着椅子坐到了谭米雪身后,总算见识到了谭米雪打牌的风格,那叫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
三万。
慢着,清一色,谢谢米雪。
谭建山一推牌,谭梦云这个庄家的心态都要崩了,忍不住埋怨道,你就没发现他从头到尾一张万子都没打吗?都这时候了干嘛还打万子啊。
谭米雪一脸无辜,不是装的,是真无辜,没
于瑾原本觉得大伯家那对姐弟故意针对谭米雪,可这会就能理解了,和谭米雪坐在一张牌桌上,实在没什么游戏体验,也难怪她一晚上输十几万。
这把轮到谭米雪坐庄,她手气不错,一掀开牌整整齐齐的,什么都不缺,便随手丢出闲张,南风。
南风。欸,南风!
谭梦云笑眯眯的亮出最后一张南风,烧庄了。
于瑾确实不太懂京城的麻将规则,便问谭米雪,烧庄是什么意思?
谭米雪鼓着嘴巴掏出筹码,一人给了一千,庄家第一张打风头,他们手里要是正好有这张风头,就必须跟着打,四张全都打出来,就是烧庄真是的,概率这么小的事也能让我碰上。
谭梦云看了她一眼,撇着嘴嘟囔道,这算什么概率小,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概率才小呢。
谭梦云声音不大,却足够谭米雪听的清楚真切。
谭米雪顿时又羞又气,脸颊涨红,连自己要出哪张牌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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