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路易斯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神色莫测。
    他一去多日，教廷里的某些人恐怕又开始不安分了，可那又能怎么样？
    老教皇一只脚踏进了坟墓，年轻的圣子又太过稚嫩，难以跟他抗衡。
    教廷在他这么多年的筹算下来，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一切，都只差最后一步。
    路易斯看着艾克尔离开的背影，他站起身。
    是时候去看看老教皇了。
    艾克尔没有真当教廷是自己的后花园。
    他只是好奇地观赏。
    金色的穹顶，白色的石柱，繁复的金色花纹随处可见，这里只是路易斯一个人的住处，却比塞西尔的宫殿还要大。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又踏入一处金殿。
    一抬头就是一座石雕，那是被世人雕刻出的光明神。
    祂洁白的羽翼大张，手臂交叉放在胸口，眉眼低垂，眼神慈爱。
    艾克尔怔怔地看着，路易斯的住处好像没有这种石像
    没过多久，他心底就感到了一股不适。
    他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他正出神，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熟悉地呼唤。
    艾克尔？！
    一抬眸，就是正大步走过来的凯森。
    骑士抱着黑盔，神采奕奕，伤似乎已经治好。
    艾克尔惊喜，他挥手：凯森？
    眉眼都笑得弯起来。
    小精灵下一刻就撞到了头。
    凯森将人抱进了怀里，他呼吸急促，语无伦次：艾克尔，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看错了。
    骑士顿了顿，放轻声：我好想你。
    骑士今日照常巡逻。
    一转身就看见了这些天日日都梦见的小精灵。
    情难自禁。
    艾克尔捂着撞疼的脑袋，在心里嘟囔，凯森的盔甲也太硬了。
    他抬起头，友好地回抱住凯森：我也很想凯森！
    凯森胸腔中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更厉害了。
    他轻轻放开人，抬手揉着艾克尔红红的额角，局促不安：对不起。
    艾克尔微摇头：没关系。
    他知道自己会在教廷看见凯森，但没想到会那么快，让这份意料之中变成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很开心。
    凯森尽力让自己面色如常，假装不知道心脏跳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双熟悉的黑色琉璃瞳，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
    想亲一口眼睑，吻一下额头。
    想一直抱着。
    凯森缓缓呼出一口气：你怎么在这？
    路易斯带我来的。艾克尔如实说，他总觉得凯森看他的眼神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说不上来，直觉不对劲。
    凯森很敏锐，他注意到艾克尔的神情，掐住自己的掌心。
    冷静。
    不能让小精灵发现。
    不然小精灵会被吓跑的。
    凯森问艾克尔他们分别后发生的事。
    艾克尔将自己能说的，都说给凯森听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气氛融洽。
    凯森却在艾克尔看不见的地方皱起眉，从艾克尔的口中，他猜不出路易斯到底想干什么，又为什么要把艾克尔带回来。
    又路过了一座光明神的雕像。
    艾克尔想起来：为什么路易斯那，没有这种石像？
    噢。凯森看了眼：路易斯主教说看着不舒服，让我们都撤了。
    艾克尔恍然：这样啊，确实看着不舒服。
    凯森：嗯？
    艾克尔：不知道为什么，它让我有点不舒服。
    我讨厌这个石像。
    凯森接下来特地带着艾克尔避开有石像的路。
    沿途的风景很好，建筑精美，花团锦簇。
    每一幕是一场视觉上的盛宴。
    但艾克尔并没有从这感受出太多的生机，花和草都是死的。
    他扫过冷冰冰又高大上的建筑。还不如待在路易斯身边。
    艾克尔心说，他不想要这个死气沉沉的后花园。
    暗之森的死湖就很好，冰冰凉凉的湖水被夜风吹起皱纹，夜光蝴蝶在周围飞舞，小蝙蝠倒挂在枝头，一草一木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而且，湖底有他的路易斯。
    艾克尔叹了口气，他想路易斯了。
    你在想什么？凯森问：你走神了。
    艾克尔被喊回神，眨着眼：嗯嗯？你说什么？
    过分的可爱。
    凯森笑着说：没什么。
    他舍不得去说艾克尔，只得揉乱艾克尔的头发以示惩罚。
    艾克尔跟凯森拐进了一座花圃。
    一大片素色的白中，金色格外地耀眼。
    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画架前，手持画笔，在纸上涂抹。
    他显然听见了动静，回头淡淡看了一眼，他身上有着所有画家都有的苍白致郁感。
    金发少年将食指抵在唇上，他看着艾克尔，轻轻嘘了声，又转过头，继续绘画。
    艾克尔却懵在了原地。
    喉中艰涩，想说些什么，又不得不闭了口。
    这个人，他记得。
    在他半大少年时。
    昏沉的意识里，他清楚的认知到自己的血液在涌出，他即将死亡。
    冰冷的躯体却在下一刻被温暖包围住，模糊的视线中，是耀眼的金发与一双冷淡的碧眼。
    艾克尔脑袋混乱的站在原地。
    金发少年专注地勾勒出最后一抹线条，方才停笔，他的手中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上半点颜料。
    碧色的眼眸带着好奇，朝艾克尔看去。
    凯森俯首：瑞莱恩圣子。
    瑞莱恩轻声应下：骑士长。
    呀，骑士长带了一个小可爱过来。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瑞莱恩勾起一个苍白脆弱的笑。
    艾克尔点点头：有的！我我想问你
    等等。瑞莱恩又将食指抵在唇边：骑士长，你可以先离开一会儿？
    艾克尔怔了下：凯森？
    凯森低声安抚：圣子人很好，别怕。
    如果等会儿出了什么事，就喊我的名字。
    他转身离开。
    瑞莱恩眨着眼笑：现在可以说了。
    艾克尔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前：我想问，你还记得我吗？
    瑞莱恩疑惑：嗯？
    艾克尔蹲下身，跟坐着的瑞莱恩平视：多年前在暗之森，你救过我。
    你还记得我吗？
    那天的暗之森来了很多教廷的人，他不小心被抓到，拼死逃了出来，却联系不到可以救治他的人。
    只能任由伤口恶化，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少年救了他。
    艾克尔偷偷掀眸，记住了少年的侧颜。
    救了你？瑞莱恩皱起眉，仔细思索：很久之前，我刚当上圣子的时候，因为教廷要求的历练，我去了一次暗之森。
    但很奇怪，那几天的记忆我都忘记了。
    瑞莱恩抱歉地笑：对不起，我可能也把你忘了。
    是这样吗艾克尔有些失望。
    现在我们也可以重新认识。瑞莱恩伸出手：我叫瑞莱恩，教廷的圣子。
    艾克尔握住他的手，释怀：你好，我叫艾克尔。
    顿了下，才说：我来自蔷薇之国。
    瑞莱恩看着艾克尔显眼的黑发黑眸，体贴地没有揭穿他。
    随后，冰凉地指间触碰到艾克尔的眼睑：你的瞳色，很特别。
    瑞莱恩救过他，没有必要防备。
    艾克尔很乖的让他摸：是吗？
    瑞莱恩：是很纯正的黑。
    艾克尔透过空隙，看见了画架上的画。
    画的是白色的花，灰白一片，同现实中一样的死气沉沉。
    你画的画好好看。艾克尔由心夸赞。
    画出来的跟现实中一模一样。
    瑞莱恩指尖微顿，他移开自己的手指，改去卷艾克尔的一缕发，笑：真的吗？第一次有人说我画的好看。
    说话真好听。
    那就不挖小可爱的眼睛了吧。
    虽然他很讨厌黑色呢。
    瑞莱恩勾着唇道谢：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是一个病娇bt
    第39章 离开教廷【三更】
    过了这么多年,艾克尔对那时的事，仍然记忆犹新。
    那天，暗之森一如既往的阴暗。
    小艾克尔又被其他暗精灵欺负得抽鼻子,他倔强地没有掉眼泪。
    在心底说，不哭不哭。
    等会儿被路易斯听出来，又得挨训了。
    路易斯自从第一次知道他会被欺负后,就看不惯他去找其他暗精灵玩。
    一边叹气一边骂他怎么笨死了。
    过一会儿又说，以后他来陪自己。
    小艾克尔抹了抹眼角,准备去摘点果子给自己吃,他今天还没有吃饭饭。
    有点点饿了。
    他慢慢挥着翅膀，艰难地躲过四处交叉的树枝。
    却迎面撞上了一伙人。
    穿着黑色的盔甲，雪白的剑锋闪着光芒。
    露出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满是贪婪。
    小艾克尔吓得睁大眼，慌不择乱地转身就飞。
    他撞上了好几棵树，翅翼被树枝刮伤。
    那些人还在追着他。
    脊骨被光明元素烫伤，火辣辣地疼，双翼也越来越痛。
    他忍着疼，不停地飞。
    小艾克尔第一次知道自己还可以飞得那么快。
    老师,老师在哪里？
    不行！不可以去找老师，这样就会把这群坏人引到家里面了。
    他得把这些人甩开。
    小艾克尔想着,腹部却突地剧烈一痛。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剑从身后刺穿了过来。
    他全身痉挛，方向一歪,差点又撞树了。
    不痛不痛,不哭不哭。
    再忍忍。
    老师怎么教你来着，怎么运用生命元素来着？
    这是小艾克尔第一次成功使用出生命元素。
    树木成群，拦住了那伙人的脚步。
    小艾克尔松了一口气,他再也撑不住。
    从空中摔落在地上。
    好疼。
    他把剑从自己腹部拔出，就倒在地上，没了力气，爬也爬不起来。
    血液不停地流，意识逐渐昏沉。
    离死亡也更近一步。
    暗精灵们不会发现少了一只精灵，就算发现了，也没有人会来找自己。
    老师很少出木屋，从来都只是他去找老师。
    没有人可以来救他。
    小艾克尔第一次掉了眼泪，他疼哭了。
    谁来救救他。
    下一刻，温暖就将他整个人裹住。
    小艾克尔呆住了，真的有人来救他了？！
    来者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看起来比自己还慌张，不停地重复：没事的没事的。
    对不起。他捂着自己的伤口，无措道：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小艾克尔努力睁着眼睛，只看见耀眼的金发与碧绿的眼眸。
    少年的神色很慌张，眼神跟他的体温，都是暖暖的。
    一股热源从腹部传来，减缓了小艾克尔的疼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抓住对方的衣服。
    头无力地垂下，靠在了少年的肩上。
    小艾克尔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是不是看错了？这个人好像耳朵红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将少年的侧颜记在心中，随后就陷入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周围就只剩下他一个精灵，那个金发人类不见踪影。
    小艾克尔掀开衣服，腹部的伤已经痊愈了。
    他挥挥翅膀，翅膀跟脊骨的伤也痊愈了。
    好神奇！
    但是那个人怎么走了？
    他还没有好好地道谢，还没有跟那个人交朋友呢
    艾克尔问瑞莱恩：我想跟你交朋友，可以吗？
    清透的琉璃瞳闪着光，眼中满是期盼。
    瑞莱恩歪着头问：交朋友？
    我们是朋友了之后，你就会一直夸我，来找我玩吗？
    艾克尔点点头：对的！
    不等他长篇大论，瑞莱恩又问：可以让我画你吗？
    艾克尔又看了一眼画纸上犹如实物的花群，他再次点头：可以。
    瑞莱恩笑起来：好，我们是朋友了。
    瑞莱恩抚上艾克尔的侧脸，看似爱不惜手地触碰艾克尔的眼角。
    好想
    艾克尔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瑞莱恩手一顿，不听话。
    艾克尔站着身：这些是失去生机的花。
    如果你想要画得更好看，应该先翻翻花圃的土或者重新播种。
    翻土是行不通的，这些花已经坏死了。他那么说，只是为了不显得唐突。
    瑞莱恩爱怜地抚着纸上的花：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
    他一看向画，气质就变得格外忧郁。
    开始赶客：你走吧，骑士长还在等你，明天再来找我。
    艾克尔交到了新朋友，开心地道别：好，再见，瑞莱恩。
    瑞莱恩语气平静，藏住森寒：一定要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