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还没来得及点开,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正是陈奥文的来电。大拇指迟疑地一划,宋轩接通:喂?
这是万圣夜后他们第一次直接对话,宋轩仍旧局促而尴尬。
宋轩。陈奥文叫他的名字,低沉的声线通过电波传递。
宋轩:嗯,是我我刚刚才看到你给我发消息,是有什么事吗?
他在排练的两个小时里没有看过手机。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秋夜有长风四起,陈奥文的声音被风击碎,他问宋轩,你现在在哪里?
我额宋轩转头看了一眼美食广场,这里也是万圣夜轰趴的地方,宋轩便没提具体的地点,迂回道,我还在学校里,不过正在回来的路上。
嗯,那你快回来。那方顿了顿,陈奥文才继续道,我被关在门外了。
宋轩:啊?关在门外?
陈奥文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怜:嗯,钥匙没带,andrew外出了。
如此一来,便只有宋轩有钥匙可以解救他。
宋轩把打包盒放进篮子,解开自行车的锁说:等我十五分钟,马上回来。
自行车一路叮铃铃从西校园响到了中心花园。
宋轩骑着车拐进路口时,远远地看到陈奥文独自站在门口,月光落在他的肩头,照出一身清亮的银辉,在听见自行车的声音后抬起头直直望来。
不知道是不是月亮带来的错觉,那双看着宋轩的双眸柔和似水。
宋轩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把车停在石子路边,他拿出钥匙绕过陈奥文往大门处走,随口找点话题:等很久了吧。
不久。
陈奥文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帮宋轩照明打灯,也看到了他手里的打包盒,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今天有约会吗?
宋轩:嗯?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陈奥文指了指宋轩手上的袋子,又补充道,而且你平时一般都是五点回来。
宋轩自己都不记自己平时都是几点回去,不过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他简短回答道:不是什么约会,只是去排练,我和朋友组过一个乐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演奏过。
没指望陈奥文记得,然而他却点头说:知道。endless summer,上学期我在台下看过,你弹得很好。
endless summer是他们乐队的名字,因为决定组建时桌上正好放了一束绣球花,于是就很随便地取了绣球无尽夏的后三个字,称乐队名为endless summer。
哦?你居然记得啊。宋轩推门而入,走到玄关处望了眼,却不见那串熟悉的黑白钥匙扣。
宋轩:你钥匙呢?怎么不在这里?
大概是忘在andrew那里了。陈奥文轻描淡写。
宋轩:噢
但他心里有疑问。
陈奥文没事找房东干什么?
宋轩刚这么想着,陈奥文便开口解答:对了,这件事得告诉你。我把我们屋里的第三间房租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奥文(给钱):我要二人世界
房东:安排!
第4章 晚餐
陈奥文把第三间房租了下来?
宋轩下意识就回头问道:为什么?你有朋友要来住?
总不至于是他一个人要住两间屋子。
不是,没有朋友要住进这里,我租下是因为不想再有别人住进来了。陈奥文边说边在玄关处把换下的鞋沿着地板上的缝线对准、码放整齐,余光瞥了眼宋轩的表情再进一步解释道,我们的生活习惯是一致的,但是如果有新室友就要打破现在的规则重新适应,麻烦。
确实,陈奥文说得没错。
找人合租好像是许多远在他乡的留学生共同的选择,但在同一屋檐下日夜相处与日常交朋友完全是两码事,并不简单。朋友只需要志趣相投就好,但是当室友要考虑的除了性格还有更多。
日常作息、卫生习惯、打扫分工,乃至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都需要求同存异,但包容和妥协这两个词,做到比说起来要困难得多。
最好的情况是,室友之间原本就共享舒适区,但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宋轩从小生活环境优越,他对自己居住的环境无比挑剔,否则不会挑选那么久才选中这里,而目前为止,只有陈奥文精准地踩在宋轩的每一个舒适点上。
他用完水池就一定会清洗,把溅到台面的水渍擦洗干净;每周六上午,他们会把公共区域打扫一遍,物品归纳得整整齐齐;用完的餐具会在清洗之后放回原位;到了晚上就安安静静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从不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诸如此类,都是细节。
除陈奥文之外,宋轩经历过的室友要么邋遢碗碟不洗,不换鞋就直接进屋甚至盘腿坐沙发上;要么私生活混乱日常带各种女孩回来;要不就是如郑志杰一般观念不合。这些都令他难以忍受。
细节一词对日常生活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也最消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宋轩听说很多朋友在成为室友后反而因为矛盾渐行渐远,挚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陌生人。
而且他们也没有选择新室友的权利,只能任由房东andrew出租给主动找上门的租客,这无异于开盲盒,而宋轩前几个盲盒开出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陈奥文与宋轩天然的合契是概率极小的惊喜,宋轩觉得就算放眼整个校园,可能都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因此宋轩乐见其成,说道:那好啊,三个人确实麻烦,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的话舒服多了。
陈奥文轻声重复道:嗯,就我们两个。
两个人住三居室,宋轩很快就想到了租金的问题,对陈奥文说道:对了,那间房的租金是多少?我把一半的钱转给你。
这栋房子的租金很贵。
地段好,装修精良,每间房面积够大,属于外租房中的良品。
宋轩在租房之初点进andrew的房东主页粗略浏览过,如果要把整栋租下,折合人民币每个月大约需要三万元。
每间房的面积大小还有基础设施有细微差别,租金也会有所浮动,宋轩住的那间条件最好,每个月要付一万二人民币的租金,第三间房的条件稍次,但再低也得有一万元。
宋轩不清楚陈奥文的家境如何,应该不算差,但他考虑的是,把第三间房租下之后自己也从中得到了便利,那么这份钱理应两人平摊,他家里不缺钱,自然不想欠陈奥文人情。
陈奥文却说: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付钱,那间屋子我有用处,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在里面做实验。
陈奥文的那套实验设备宋轩是见过的,不算小,但也不必动用一整间屋子,为了防止陈奥文说出拒绝的话,宋轩又说:我付一半的租金,那间房算是我们两个人的,我的数码键盘太占地方了,正好可以搬进这间屋里。
不知道是哪个点说服了陈奥文,他听完眸光微动,半晌点了点头。
对了,钥匙陈奥文看向锁住的房门说,今天上午andrew走之前已经把这间房的钥匙给了我,但我把钥匙忘在他家的桌上没有带走,andrew出远门下周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开房间的锁。
宋轩不着急,点头应道:好。
还有一件事。陈奥文少见地多话,我钥匙没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周,我得和你同进同出。
这就有些麻烦了。
北卡州在美国算是相对宜居的州了,但治安仍然不算好,他们租的平房外围了一圈栅栏,出门也需要钥匙上锁。
他们两个不是同专业,陈奥文在工程学院,宋轩学经济管理,课表完全不同,而且有别于工科专业的相对规律,宋轩的专业时不时会有小组任务或者临时活动从天而降,挤占他的课余时间。
宋轩简单回想了一下,在他印象里,似乎这个学期每天都是陈奥文比他先回家。
于是宋轩说:你把课表给我看看?
陈奥文将电子课表调出,宋轩接过与自己的进行对比,只觉得自己的课表相形之下满满当当,显得十分可怜。
宋轩:你们下午的课怎么这么少?
陈奥文说:理论课确实不多,但其余时间都耗在实操上了。
他的日常确实总在桌前进行调试。
宋轩便说:那你下课之后来找我吧,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你提前回来。
不用。陈奥文回答得很快,毫不犹豫道,我可以等你。
他们说话时一直站在门口,陈奥文紧挨着宋轩,两人的肩膀不过一拳之距,等你两个字裹挟着陈奥文温热的气息,冲破秋凉滚进了宋轩的耳畔。
宋轩觉得自己的耳垂被呵得有些微热,便随口嗯嗯两声,往后退开两步,暂离陈奥文身边。
手上提着打包盒,宋轩绕过客厅的大沙发往餐厅里去,从头顶的餐柜里拿了两盘碟子,拆开塑料袋后把点心一个个取出装碟。
屋外起了秋风,刮得树叶飒飒作响,宋轩低头看了眼时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正好撞见陈奥文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奥文已经反应迅速地侧过头去,但宋轩还是捕捉到了,他一愣,不知道陈奥文在看什么,狐疑地用手机漆黑反光的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确定脸上并没有奇怪的脏东西后才开口问道:你说你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那你吃饭了吗?
陈奥文:还没有。
两盘点心被端出,宋轩说:那来一起吃吧。
这家卖中式点心的摊位是新设的,宋轩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就眼尖地发现了它,人在异国久了,难免会想念家乡的食物,但是尝过几家发现口味少有正宗的,这家摊位能够吸引宋轩止步就是因为卖相不错,虾饺皮薄如纸,透如水晶,内里包裹着的虾肉与笋尖拌在一处、粉嫩又饱满。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嘴里咀嚼的速度却逐渐放缓。
宋轩:emmmm
而陈奥文咬了一口水晶糕,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宋轩叹了口气:不好吃。
陈奥文坐在对面看了会儿宋轩失望的神情,放下筷子起身去开冰箱,说:别吃这个了,我做煎饺吧。
宋轩:?
宋轩一向在外面吃,从不自己做饭,因此从没打开过速冻层,他讶异道:冰箱里有水饺?
陈奥文已经拿出了一袋:我上次去亚洲超市买的。
他买的是国内的传统老品牌,是各年龄段的国人都会产生亲切感的牌子。
将水煮沸,陈奥文把一个个雪白的水饺拨入锅内微微搅动,待所有饺子浮至水面后一手用勺子捞起,一手取了平底锅倒入食用油,将水饺挨个排入,用小火煎底片刻后倒入半碗冷水焖煮,锅底呲啦作响,在蒸腾的热气中,内里玉米猪肉的馅透过透薄的外皮显现。
陈奥文关火后又撒了把葱和芝麻,油脂溢出,鲜香无比。
宋轩全程围观,馋得直咽口水,在煎饺即将出锅时赞道:你好熟练,你果然是中国人。
陈奥文闻言失笑。
陈奥文平时很少笑,因此笑起来的时候格外迷人,声音低沉悦耳。
严格来说,现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好。
因为钥匙意外遗忘在房东处,他们自万圣节后第一次对话,相处模式就像那晚轰趴之前,平常随意,没有如昨天那般淡淡的尴尬存在。
宋轩抬眼,第一次认真注视陈奥文的侧脸。
陈奥文的面部轮廓并不西化,虽然五官立体,但也中和了东方人的柔和,只是他的眼睛格外特别,眼瞳细看之下并不是常见的黑色或是褐色,而是泛着一层灰蓝,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就像是在辽阔的海面上隔雾探月。
这是最凸显他混血儿身份的特征,只要一看眼睛,就能看出他和一般的亚洲人是不同的。
想着两人之间可以再缓和一些,宋轩便夸道:你的眼睛好漂亮。
陈奥文握着锅铲的手一顿,转过头来。
他们凑得很近,陈奥文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竟然比锅内的煎饺更近更清晰,宋轩觉得好闻,想要再近一些,但此情此景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万圣夜那个意外的亲吻,好不容易才消散的尴尬感又有重返的迹象,宋轩对此感到陌生且不适,于是理智又拉着他往后退开。
然后他听见陈奥文说: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第5章 阶梯教室
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应该就在这栋房子前的花园里。
那个时候,前往新国度读书的宋轩极其兴奋,学校的报道日是8月27日,宋轩却提前整整一周抵达,想要熟悉周边环境。相比之下,同是大一新生的陈奥文就显得淡定得多,他只提前了一天。
陈奥文来的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头顶和耳畔边皆是持续不断的蝉鸣,响亮而悠长。
正是盛夏,阳光炽热,热浪吹得人肌肤滚烫,柏油马路上有热气蒸腾,中心花园四周的植被却高大茂盛,耸然四起围成一堵高墙,圈出一片荫凉之地。
宋轩就窝在茶树旁的一个秋千里乘凉,脚边的草地中央有水雾四溅浇灌着绿植,呼吸间满是茶花的馨香,草丛里有小松鼠又蹿又跳。
他第一次在城市里看到松鼠,觉得新奇,刚拿出手机准备拍摄,耳边忽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宋轩抬头,正好看见陈奥文从车上提着行李走来。
水珠在烈日下迅速雾化氤氲成一道虹波,他们的初遇伴着光与花香。
现在回想起来,宋轩记得那天的很多细节,但唯独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说过什么。
宋轩迟疑道:是嘛?
陈奥文渐渐收起笑,难掩眉梢流露的失落:看来你不记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