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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 第19节

    路上与来时一样,颠簸不堪,安安双手被缚,眼前依旧黑暗,嘴里也被塞了一块不知道是干净还是肮脏的碎布。
    没有自由可以,她只想看到一点光亮,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种事会成为奢望。
    恐惧和痛苦,会将时间拉长。
    她不知道,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只有四十八小时。
    如果她的手表在身上,那她不会崩溃,她会慢慢地等。
    最怕的是,对时间不再有概念……
    沈煜知做事严谨,素来守时,动用了一些资源,在最快的时间,将邻市的现钞也运了一半过来。
    钱,对穷人是命,对富余的人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他并不否认,在此期间,他心烦、意乱。
    安安之于他,不仅仅再只是祝琏的女儿这么简单。
    第33章 抽离
    为了确保安全, 霍子祥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将地址发出去。
    沈煜知被告知,必须只身前往八宝山领人, 他来不及追究这地点是否吉利, 用最快的速度, 从东郊赶到目的地, 待看到被绑在树干上的人时,他怔在原地, 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自打记事起,他深受沈中正影响,无论遇事大小,最先做的, 是冷静判断,分析利弊, 甚少感情用事,如今,他想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却莫名觉得有些为难。
    心底响起的声音, 是一种, 失而复得的感触,就像终于找回了某件自己异常珍视的东西。
    这些年来,安安已经完全融进了他的生活里,陡然被抽离, 他仿若失了力气。
    一步一步走近, 他双手无意识地紧抓又松开,鬓间冒了些许微汗, 直到摘下她头上的布袋,安安双眼模糊,她努力了好几遍也未能看清他的脸,等到嘴里的毛巾和手上的绳索被去掉,她伸手搂抱住他,胸口起伏的厉害,紧接着则是无法控制地抽噎了起来。
    “我好怕。”她将近一天没有进食进水,声音还发着颤。
    沈煜知神情动容,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安安贪婪地看着头底的路灯,回过神来,她松开他,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小拇指,侧面已经被咬破了皮,展露出来的肉还待着两点腥红,“老鼠咬的。”
    她尚处于极度恐惧中,自言自语道:“蟑螂爬到了我脸上,还有苍蝇,好臭。”
    沈煜知不敢想象她当时所处的环境恶劣到哪般,轻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我带你去医院。”
    安安本想点头,无意瞥见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她不太确定地掀起袖口,一路延伸,她先是愣了愣,再看小腿处,同样,就像病毒充斥全身,她浑身上下冒起了冷汗,忍不住地干呕两声,她问:“脸上是不是也有?”
    沈煜知并不答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他声音柔和,近乎在哄着她。
    安安用力推开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她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禁闭室内没哭,被他看见这么丑陋的一幕,她眼泪鼻涕像是开了闸门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
    沈煜知双唇紧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把人抱起身,安安双肩轻颤,不过多时,泪水从她指缝中划过,浸湿了他的衣衫。
    把人送到医院后,沈煜知走到走廊尽头,拨出了电话。
    他并不在乎那三十亿,如果安安好好的,他会履行诺言,放弃追究一切责任,但霍子祥明显没有遵守约定,至于他口中的反噬报复,倒是提醒了沈煜知,不能让他从监狱里再活着走出来。
    这伙人,肆无忌惮的,已经够久了……
    “沈先生。”主治医师摘下手套,走向他,汇报道:“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几种预防疫苗也已输注,身上的红疹是应激性过敏,心态调整好,保持睡眠和一日三餐,相信不久就可自愈。”
    沈煜知神色微敛,“多谢。”
    诊疗室内,安安表情还有些呆滞,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回到车上,她一路看着头顶的车灯,直到两只眼睛发酸发胀。
    沈煜知并不打扰她,将车开进东郊,鸡丝粥已经煮好,他犹豫片刻,正要转身,安安已经径直开灯上楼,走进浴室,她将十块泡浴球全部丢进浴缸中,然后躺在里面足足洗了两个钟头,直到沈煜知有些慌张地走进来,见她并无大碍,他微松了口气,将视线从她的躯体上收回,侧身道:“不好意思,时间有些久,我……”
    “没关系,我不会自寻短见,请沈先生放心。”到了栖息地,安安逐渐放松下来,想到事发前的那份邀请函,她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毫不在意皮肤已经快被泡发,语气中没有任何起伏,提醒道:“我还要去法国参加全球名媛的联谊舞会,兴许那里会有名不错的男生在等着我,不是么?”
    沈煜知微怔片刻,反应过来,他动了动唇,几欲解释,最终也仅是轻“嗯”一声,交待道:“粥在饭桌上,你饿了记得吃,我出门一趟。”说着,他不等她应答,速步退出。
    下楼之后,他拿好钥匙,走出门,坐在车中连抽了三根烟才罢休。
    自责、懊恼快将他淹没,曾经他一度以为只要足够低调,在国内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毫无防备。
    祝琏如果在,会比他小心数倍,他的大意,让她无端经受了漫无边际的生理心理双重折磨。
    发动引擎,前往城西的路上,有数十辆警车呼啸而过,沈煜知毫不意外,踩下油门,他亲临现场,凯蒂正在汇报着对应方位和现钞藏匿地点,看见他后,立马噤声,站在了他身侧。
    李承泽和吴处迎上来,笑道:“已全部抓获。”
    “麻烦了。”沈煜知将手中的文件袋递过去,“这是我的人查到的最新资料,希望你们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放心,我会隔离审讯,人性经不起考验,想代罪立功的总是很多。”吴处心情颇好,他年前就有意提干,正缺件案子立功,如今送上门的肥差使得他极其配合,“钱已经被运钞车拉回去,定案后会重新退到沈先生的个人账户。”
    “不急。”沈煜知推了把镜眶,“我最在意的是,能否判他们死刑。”
    吴处笑了笑,“好说的,这群渣滓身上的罪名多几条也不会有谁关注,等到死刑宣判那天,我会将剩下那些并不太出格的带来参观,扳机按下去,脑浆爆出来,我保证他们十年后想起这一幕,双腿依旧会有点站不住。”
    他语气平淡的,仿若在讨论明天吃什么早餐。
    凯蒂不了解人性中罪与恶的终端究竟在哪里,偶然听见这种话,眼中难得闪起了复杂的光。
    李承泽表示赞同地笑了笑,底层边缘人物原本不值得他过多关注,如果不是牵扯到三十亿存单和他的好友,他同样懒得和这群人形垃圾打交道。
    沈煜知则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远处那三辆押运车,为了以防万一,他让丁廖监听了他们的所有电话和讯息,每一条数据被分析后完全不值一提。
    狐假虎威,也要看对象是谁。
    第34章 一致
    凌晨两点, 东郊灯火通明。
    悠扬的琴声在夜色中传播甚远,沈煜知看了眼餐桌,见上面的东西原封未动, 略作犹豫, 提步走进书房, 连通琴房的门并没有关上, 不等他说话,萧邦的夜曲戛然而止, 换成了节奏相对激烈的克罗地亚交响曲。
    音乐,是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她现在有些不大稳定。
    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沈煜知踌躇不前,可手腕上的表盘在提醒他, 现在已经不早。
    走到钢琴旁,阴影被投射在琴键上, 安安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泪珠正在里面打着转,见了他, 直接夺眶坠落在了地上。
    她脸上写满了无助, 和当年躲在教室里不敢出去的神情一模一样,暗藏在沈煜知心中的那根弦,似乎被人轻拨了一下,发出了阵阵回响。
    尚未等他做出反应, 安安已经别过脸去, 咽声道:“下次请记得先敲门。”
    沈煜知脸色微有些不自然,侧过头, “是我疏忽了。”
    安安吸了吸鼻子,其实有些事,不用她问,答案就摆在面前,一清二楚,她就是一个人的自我拉扯。
    除了失落,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这个世界上,钱,唯独买不来他人的喜欢。
    “接下来,请你放宽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逾矩半步。”安安说着,强调道:“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占有欲作祟。”
    沈煜知只当是没发现她的恼羞成怒,漫不经心地轻应一声,拿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肚子。”
    “我身体好坏于你而言重要吗?”安安看着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朋友的遗孤?还是女儿?”
    沈煜知镇定自若,“我只是觉得,急性肠胃炎不大好受,如果你喜欢拍胃镜,我会保持沉默。”
    他永远保持理性,云淡风轻地解释开来,让她打断所有多余的念想。
    安安恨透了他这一点,气得抓住他伸过来的右手,一口咬上去,“从明天起,除去公事,我不会再打扰你,我说到做到,你也别找我说话!”
    “我不擅长和人刻意冷战。”沈煜知抽回手,看着手背上的那排正在慢慢渗血的牙印,他沉吟片刻,“你执意如此,我会尽量遵守你的要求。”
    “那场舞会,不管我的骑士是谁,只要他喜欢我,我都会和他结婚。”安安坐正身子,手指飞快地按着琴键,“以后我不会再受你的任何影响,沈煜知,你听好了,我不稀罕你了,为了报答你这些年的照顾,我会划一半的股权给你,然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不需要。”沈煜知眼帘微垂,“你先冷静冷静,我先睡了,晚安。”
    安安并不搭话,憋着一口气,直到将曲子弹完,她脑中绷紧的那根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没走,没有抛下她,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需要害怕。
    就算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失去他。
    她就赖在这里,结婚了也赖在这里,就看着他,到底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
    皮肤管理团队在隔天一早就赶了过来。
    他们在饮食方面严格控制糖分、盐、油,询问完平时的菜单,对于沈煜知做的全麦、藜麦、水煮鸡蛋和各式蒸食,给予高度的赞扬。
    安安很想说,难吃也是真的。
    长达两天的黑白颠倒,让她的皮肤出现了干燥,轻度黑眼圈的问题。
    他们用带过来的专用仪器给她清理皮肤,接着来了套深度补水护理,手脚上的厚角质也被逐一软化消除,对于她身上的红疹,则是有些束手无策。
    安安见他们比自己还着急,难得有些想笑,慰声劝道:“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下午,除去造型设计、培训法式礼仪人员,还来了名心理咨询师。
    她的症状只有沈煜知清楚,安安勉强配合那些问话,但对方提出建议,“或许祝小姐可以选择克服这种类似幽闭恐惧的东西。”
    “亮着灯睡觉并不代表我怕黑。”安安双手交叠在桌上,“我会自我调节,很丑么?”
    对方不作答。
    安安习惯笑不露齿,微微颌首,“你出去吧。”
    造型师带着三名助手拎着工具箱进来,安安冲他们招了招手,“或许我可以染个颜色。”
    “当然,祝小姐的发质很好。”
    “谢谢。”安安走到梳妆台前坐好,沈煜知喜欢黑长直,但并不喜欢她,她何不尝试一把。
    “祝小姐是鹅蛋脸,皮肤白,这种中短发,很适合日式的浅棕蓬松微卷。”
    安安看了眼杂志,“听你的。”
    微笑的弧度,走路的姿势,脊背贴着墙,不容许有一丝缝隙。
    两只眼睛要有神且明亮,让人看见里面的真诚流露。
    美式英语和伦敦腔的语调要拿捏好,当然,法语格外温柔,能学上几句更好。
    从容优雅、富有情趣、健谈中不乏带点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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