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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的古代日常 第8节

    “你急有什么用,以他俩的学识能考中便中,考不中急也没用。”
    齐氏扭过身来看他,“那你觉得咱溪儿能中吗?”
    李秀才半眯着眼,摸了把胡须,悠悠道,“难说,得看他发挥了,倒是成礼,我觉得十拿九稳……哎呦,你拧我作甚?!”
    齐氏气恼道,“到底哪个才是你亲儿子,我问的是溪儿!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咱溪儿身上,他学识岂不是会更进一步……”齐氏越想越气,忍不住还是要拧他胳膊。
    李秀才连连告饶,“好好好,溪儿溪儿,咱就说溪儿……”他将齐氏揽住,脑袋凑近她耳边,“既然你那么关心溪儿,不如听我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齐氏狐疑地看着他,“哪来的好亲事?”
    “先前我从成礼他爹那儿得知,成礼五姐正在说亲……”
    齐氏皱眉,“他家不是刚嫁闺女不久吗,怎生又来一个?”
    李秀才声音一顿,“那是四丫,这是五丫,不是同一个。”
    齐氏盯着他半天,冷不丁说道,“怪不得你同他聊得来,原是这般缘故,这事不成!”
    那顾成礼都比她家溪儿大一岁,他姐姐五丫岂不是大好些岁,这番一想,齐氏心里越发委屈,当即挠向李秀才,“你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溪儿娘儿俩,平日里护着你那几个闺女也就算了,现在为了你那学生,竟连溪儿的婚事都这般随意……”
    “嘘嘘嘘,你小点声……”李秀才一听他提先妻所生的几个闺女,顿时气短,“都依你都依你,你说不成就不成!”
    齐氏对着李秀才解了气,心里的闷气撒出后,瞧见顾爹后反而态度亲昵了几分,完全瞧不出之前她先前还因顾家五丫差点将李秀才的脸挠花。
    “今日便是府试最后一日了,也不知溪儿与成礼那两孩子如何了呢?”
    第14章 黑幕
    同安县的贡院不仅有上万件的号舍,里面还有不少其他建筑,在众多号舍中间有一座三层木结构的小楼,被称为明远楼,是考试期间考官们发号指令所待的场所,而这次府试是由知县大人姚弘文所主持,他便是此次考试最大的考官。
    在考生都进入贡院后,姚弘文在衙役官兵的簇拥下进入明远楼,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紫檀木束腰条桌上摆着泡好的茶茗,身后的小厮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
    姚弘文倚在太师椅上双眼微阖,手指轻轻扣响桌面,半晌忽然开口,“交待你的事,办妥了吗?”
    在他身旁立着的一众考官中,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文士立刻上前应道,“大人放心,小人已经让底下的衙役安排了,那间号舍刚好是在众排号舍之末,不仅有一处茅舍……”“咳。”姚弘文忍不住以袖掩面,那中年文士极有眼色掐断话题,谄媚道,“分到那间号舍,就算那学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抵用……”
    “唉,也不是本官要难为他。”姚弘文眼皮微抬,幽幽地看向远方,“怪就怪他自己时运不济,偏生是这个时候来参加府试……”
    一旁立着的考官们纷纷开口,“这和大人有什么关系,这小子要怨也该怨那谢侯爷……”
    “对啊,也是他自己时运不好,竟撞上谢侯府的公子回乡参加县试府试……”
    “那间号舍本身就是为考生准备的,便是安排给他了又有何不可?”
    “我等觉得大人此举甚好……”
    姚弘文听着身旁一干小官们的吹捧,面色淡淡,让旁人无法窥知他心中所想,原本还不断附和奉承之声渐渐弱小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面带尴尬,忍不住抬袖擦擦额上滴落的汗珠。
    姚弘文根本就没把身边这些师爷县丞等人所说的话放在眼里,他作为堂堂一个知县大人,便是为难了那学子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那永昌侯府的公子没用,据说还是个才子,诗作得极好,没想到竟连一个农家子都比不过。
    永昌侯府谢家的祖籍也是在这同安县,谢家人参加县试府试自然是要回乡的,那谢玉堂据说在京城很是有名,这次回乡也是指望着能拿个头名,哪晓得竟在县试时就被一个农家子给比了下去。
    如今反而要让他这个堂堂知县来为他使下作手段,姚弘文眼里露出不悦,若不是之前捉拿那几个水贼时乱了章法,让那些人拿捏住了把柄,他何至于要搭理这谢家人。
    不过有他这般相助,那个谢家公子这下应该能拿头名了吧?
    顾成礼在第一天发现自己号舍位置时就产生了不妙的想法,对后面几天的考试生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果不其然,等到第二日时那气味便愈发明显,到第三日他已经全程麻木,可考试还要继续。
    此次参加院试的考生有数千人,而最终录者不过五十,他一点也不敢松懈,从一开始便严阵以待,而府试第一场考的则是帖经,与现代的填空题有些相似,上面的考题是从诸多儒家经书里随便抽取出的一句话,然后将其前后用纸贴覆起来,要求考生写出空出的那句话是什么,除此之外还要写出对其的理解。
    这一场主要是考察考生的记忆力与理解,整体难度不大,对顾成礼来说更是轻松。这三年来他早就把四书五经吃透,上面的句子原文熟记于心,便是理解对他来说也不难,所以第一关是轻松度过。
    第二场考的则是辞章,顾成礼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头疼的环节。辞章是要求作诗词文章,而这里面不仅讲究格律对仗,节奏和韵律也不能丢,顾成礼学了三年,觉得作诗是要有一定天赋的,而他便是欠缺了那么点天赋。
    虽也能作出像样的诗词来,但总少了几分灵动,对比前世学过的那些脍炙人口的名篇,更显得匠气十足。顾成礼根据考卷上的试题,先拟写了一篇诗作,然后再遣词造句一点点地修改炼字,凭借多出一世的鉴赏水平,将诗作修改到还算满意的程度。
    等到最后一场,考得则是策论,也就是到了要写八股文的环节。相比前面两场,这最后一场难度提高很多,策论考的是政见时务,但书写的形式却很严格,要求必须用古人的语气,也就是用孔子、孟子的口吻说话,而文章的篇幅又分成八个部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也是“八股”之称的来由。
    而八股文的句子长短和字的繁简都是有一定格式规定,甚至连声调的高低都要求相对成文,字数多少也受到限制,总而言之,就是从表达到句型、格式、字数都有模板要求,不可肆意发挥。
    顾成礼拧着眉,将自己的观点论述套到这个模板里,又嚼文咬字修改一番,对着题卷舒了一口气,基本上觉得满意了。
    这最后一场虽然不简单,但有整整两天的时间,足够充裕,顾成礼完成得还算轻松。
    三场答完后,五天的时间也到了,顾成礼将桌上文稿物件收拾好,等到黄昏时分,轻轻拉动身旁的小铃,片刻功夫,从号舍外走来两个人。
    顾成礼先前有留意,号舍外面不仅有很多士兵持刀看守,还有其他的监官,总而言之很严格,在这里做小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两人走向他桌前,将顾成礼的考卷糊名,然后放在了专用匣内,他桌上的一切物什都被收走,这个时候他也可以离开了。
    顾成礼站起身,眼前一阵昏眩,伸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虚弱”的一脸,顾成礼在心里打趣了自己一下,在号舍里站立片刻,等缓过劲来方才抬脚走出贡院。
    然而贡院外面远比里面要热闹得多,顾成礼出来时,有不少学子已经提前出来了,来迎接的家属更是将贡院门口挤满。
    顾成礼先前头晕目眩,像他这般的学子并不少,一些人还没走出贡院便腿脚发软倒下去,顾成礼出来的时候还顺手扶住了一个学子。
    看来加强锻炼是很有必要的,顾成礼在心中腹议,如今糖是贵重物品,普通人很少吃,而学子常年忙于读书缺乏锻炼,身体素质差,再加上低血糖贫血症状,晕倒也不足为奇。
    顾爹和李秀才夫妇早就来到贡院门口等候,眼见一个个学子都从里面出来了,却还没瞅见顾成礼与李玉溪的身影,三人皆有些着急。
    等顾成礼从里面出来时,顾爹眼尖,立马瞧见,眼神一亮,忍不住喊道,“五郎,这儿!”
    话音没落,他就自己跑上前去,刚刚可是瞧见不少学子倒地,甚至有些富家少爷都是靠家丁抬回去的,可把他吓坏了,他担心五郎也会这样,想要过去亲自扶着。
    第15章
    顾成礼从贡院出来时,李玉溪尚未出来,他便与顾爹先行一步回那临时小院。
    回去的第一步就是烧了两大锅的热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顾爹有些心疼柴火,“这热水烧得太多了些。”这城里柴火可都是花铜板子买的啊。
    “没事。”顾成礼浑不在意,“待会儿师弟回来也是要洗的。”所以算不上浪费。
    顾爹听了觉得有理,他们住在李秀才这儿,受了人家不少恩惠,给李家小少爷烧点热水也是使得的。
    等李玉溪和李秀才夫妇回来后,便用这现成的热水沐浴,洗得浑身通舒畅了神采奕奕地跑到顾爹父子俩住的厢房,“顾叔,我师兄在吗?”
    顾爹在整理顾成礼的旧物,闻声抬头笑得憨厚,“你师兄他歇下来,要不我去把他喊起来……”
    “歇下了?”李玉溪微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顾成礼考完试这个反应,以往要么是淡定地捧书就读,要么便是如常练习书法,总是云淡风轻模样很少失态,怎的这回却早早歇下了,此刻日头西垂还没到歇息的时辰啊,李玉溪忍不住嘀咕一声,“莫不是太累了,算了,还是让师兄好好歇息,我明日再寻他便是!”
    他丢下一句就风风火火地往回跑,顾爹看着精力充沛的李家小少爷,又回头朝屋里望了望,目露担忧,丢下手中的活,轻声走到一旁靠前的柜子前,手掌在衣裳上擦两下,打开柜子,从里头取了两个蛋。
    五郎这娃有啥事也不和家里说,他寻思着这次肯定是吃了苦头,可他这个当爹的啥也做不了,只能去给娃下碗面补补身子。
    因李玉溪从贡院里出来得比顾成礼晚,故而李秀才和齐氏也并未与顾成礼一道回来,而是等着自家儿子出来,李秀才也没料到顾成礼居然在这个时辰就歇下了。
    齐氏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大部分还是李玉溪爱吃的,此刻一边享受着快乐时刻,一边和他爹数落道,“师兄也忒无趣了,好不容易考完试,自当好好松乏松乏才是,怎的一回来就倒头大睡?”
    按他说啊,不仅要吃喝一番,更应该出去逛逛才是。
    李秀才斜睨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想必是考得不错?”若不然怎么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当然!”李玉溪昂起头面露骄色,然后丢下筷子,搬个小板凳凑到李秀才身旁,“爹你不知道,那府试策论题是我写过的,当时我瞧见考卷时简直不敢置信……”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控制不住大起来……然后在他爹的眼神下越来越小。
    李秀才一脸严肃,“慎言!什么话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李玉溪委屈地垂下头,“知道啦。”他只是太激动了些,所以才忍不住嘛,本来是想和师兄分享的,哪晓得师兄居然会歇下了。
    训斥他一番后,李秀才面色稍霁,缓声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说溪儿能提前弄到府试考卷他是绝对不信的,因为考卷泄露会牵涉一连串官员,是科举舞弊,按当今律令应当严惩。而他家又是小门小户,溪儿根本没有门道能弄到考卷,便是真的有门道,以他那性子也不会去做的。
    原本挨训的李玉溪有些低落,如今见他爹愿意听,立刻神采飞扬,小嘴叭叭地说道,“这还得多谢师兄呢,自从县试结束后,他便时常往书局跑,原来他不仅是去抄书,还看了不少其他的书……”
    同安县府试的考题是由江南府学政所出,而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顾成礼之前去书局便留意了那学政的文风喜好,不仅如此,还将朝廷中的官差大臣们文稿都搜罗了一圈,可惜觅得不多。
    策论考的是政见时务,与朝廷发生的诸事必有关联,虽然文昌书局只是江南一小小书肆,能从中觅得朝廷命官的文章并不多,但见微知著,顾成礼还是押了不少题,误打误撞中竟还真摸了边。
    顾成礼和李玉溪乃是同门师兄弟,又受李秀才照顾良多,自然是将自己押的题也给李玉溪来一份。
    当日的李玉溪可是迫于师兄的“淫威”不得已苦哈哈地写文章,哪里想到竟还真派上用场了呢,想到这里他眼睛亮晶晶,“若非是师兄心里惦记着我,这次府试恐怕是真的悬了。”
    参加府试的学子有上千人,而最终录者也才不过五十,他如今年方十二,还真没底气能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
    李秀才摸着光溜的胡须,眼里惬意,押题这种事并不稀奇,但是能当真压中那就的确是有两下,而能做到这点的几乎都是一些比较出名的书院名师,而如今他一个十三岁的学生竟也做到了。
    不管是靠运道还是实力,李秀才都对顾成礼这个学生极其满意,恨不得立刻到那些老友面前吹嘘一番,但也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这府试放榜。
    府试批阅时间并不长,故而顾成礼与顾爹并没有立即回村,而是打算等上五六日,等放榜了再回去。但两人每日的吃喝皆要花销,顾家不是大富之家,父子俩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去县里找些活。
    顾爹虽然为人木讷,但胜在有一把力气,想找些劳力活还是比较容易的。顾成礼则继续去书局抄书,不仅可以赚点银钱,还能继续提升他的书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顾成礼启蒙得晚,原本写起毛笔字比较吃力,算是他的一个短处,但这几个月来的抄书,他刻意放慢速度,只求能将字迹写得更端正秀逸,坚持下来看到了明显的成效。如今他的字迹清正飘逸,而又带有一定风骨,与先前相比,可谓是升华不少。
    顾家父子各自找到活计,而李秀才家则不必如此,全然安心地等待着府试放榜。
    虽说李玉溪对此事府试颇有信心,但李秀才与齐氏还是有些担忧,忐忑地等放榜结果。
    在众人焦灼等待中,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放榜之日。
    姚弘文拿着师爷递过来的放榜单,目光落在榜文上的名单,露出一丝诧异。
    居于首位的居然不是谢侯府的公子。
    顾成礼,他记得此人,是今年县试的头名,没想到此次府试头名依旧是此人,而那据说是京城才子的顾公子……他目光将榜文扫了一遍,居然只是第四而已。
    姚弘文搁下手里的榜文,“按往常一样,到了时辰便放榜。”
    师爷小心接过这榜文,抬头问道,“那谢侯爷那儿……”
    姚弘文轻笑,“他吩咐的事我又不是没办。”
    分明给了永昌侯府面子,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儿子不争气啊。
    “倒是这顾成礼,你将他打探清楚,究竟师承何处。”姚弘文交代了一句,未曾听说同安县还有此人,能在县试、府试连中头名。
    若是运用得当,不失为他将来的助力。
    文昌书局里。
    周启文翻看着呈上来的书籍,神情莫测,半晌才放下手中的书,“还有其他的书吗?”
    “没了,小人全都拿过来了。”管事擦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这个少东家莫名让他紧张,生怕没伺候好。故而在得知他很在意那个农家学子,便事无巨细地将那人消息传到府里,不管是顾成礼看的书,还是他抄的话本子,可谓是尽心至极。
    原本这少东家也无甚反应,哪里知道今日突然就过来了,让书局管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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