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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35节

    他昨日下晌和兵部侍郎去了城外巡查守备军,回来就听说了册立贵妃的事。
    待妇人们走了,怒问母亲:“是不是你将妹妹送给那狗皇帝的!”
    温氏晓得他的性子,连忙解释,十一在陆家饱受凌虐,生命存危之际是皇帝出手相救,这才死里逃生,她情愿以身相许的。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瞒着我说妹妹在陆家的别院,不告诉我她在哪里,原来您打的这个主意!把妹妹送给那双手沾着慕容一家血的人!”
    慕容康面色难看到极处,转身往外急走。
    温氏披头散发追出来:“我的祖宗啊!你要去哪里?”
    “找妹妹,告诉她淮南的真相!以她的性子会立刻离开那个人!”
    温氏鞋掉了一只,奔命追上来,在抄手游廊给慕容康跪下了,死死抱住双腿,哭求着:“你是我祖宗行不行,咱们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看到了锦绣未来,你这不是亡家么,她已经怀了龙嗣,今日被接进宫去了......儿啊,忘了思绾罢,娘给你磕头了......”
    走廊那头,一个苍老的身影立在那儿,正是羽衣道袍的慕容槐。
    阴沉的面孔,不怒自威。“孽障!到我书房来!”
    温氏找到鞋悄悄去了书房外头。
    隔门听到一个响亮的巴掌,老爷子严厉的声音:“......记住!亡魂已矣,活着的才是至关重要的,慕容一氏的未来不容有失......以后你若是个孝义的,就全心全意为仕途打拼,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器重你......”
    “我连妻儿的杀身之仇都不报,岂非畜生不如……”
    又一个巴掌,老爷子的声如洪钟,震的四壁回音:“孽障!记住!你的仇人是邢家!你敢胡作非为,连累一家,让老子无颜见祖宗,现在就开祠堂将你除名,连同你那尹氏扔出祖坟,老子再以死谢罪……”
    温氏拍了怕胸口,暗暗放下吊在嗓子眼的心。
    康儿虽不听她的话,但对老爷子绝不敢忤逆的。
    夜,星河浩渺,月如银盘,宫灯煜煜满宫殿。
    亥时初刻皇帝的銮驾回到春和殿。
    “可儿呢?”
    “早睡了,小孩子睡得早。”
    薄纱伞罩盖着晚膳,空气里飘散着肴馔饭香,定柔亲自到小厨房做了几道菜,伏侍丈夫净了手,坐下为他盛冬菇鱼片粥。
    皇帝闻到几个冷盘诱人的香,食指大动,夹了一口,笑问:“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吃过。。”
    定柔笑道:“这是柱状田头菇,一味干菜,水发了一个时辰才泡出来的,长在油茶树上,又叫茶树菇,南方才有,你们这边没有,满京城怕只有我家有,我爹也爱吃。”
    皇帝不禁多尝了几口,嚼劲十足,口感鲜美:“怎么没人给我上贡这个啊。”
    定柔握起自己的牙箸:“兴许是他们觉得,这东西长得不出色,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献给您老人家。”
    皇帝吃着芥蓝桃仁,又问:“这醋不一样,有股果子味。”
    定柔怀疑这男人从小被虐待,没吃过好吃的,道:“这是梨子醋配上酒糟醋,宫里只有柿子醋,我觉得你大概吃的腻了,便自作主张换上我娘亲手酿制的调味。这香油也是二遍沁了芝麻、花椒和□□,香味不一般,我外婆的母家曾是淮扬一个有名的作坊,有许多秘制的酱汁和调味,我在淮南也跟着我娘学了几样,你若喜欢,改日我找她全学了来。”
    那一盘油煎黄花小鱼做的也十分鲜美,皇帝就着连进了两碗粥和三个小笼馒头,两个栗子糕,膳房送来的脍炙一口没动。
    漱了口,解下白玉腰带,撑的不行。
    接过帕巾对月笙道:“告诉膳房,明早朕还要吃这几道冷盘,让她们照着贵妃的手艺做。”
    晨起总是没胃口,这香醋能让人胃口大开。
    定柔道:“无事,我早些起来给你做。”
    “不行,你怀着孕,万万劳累不得。”
    定柔握起他的手:“我来的时候早想好了,我惯做不来那养尊处优的,以后全心全意伏侍你为己任。”
    皇帝微微皱眉:“那可不成,我要你来是享福的,我要拿这个天下来宠你爱你,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快活的女人。”
    定柔臊的低头:“那我每天做什么呀?吃了睡,睡了吃?岂不成家豚了?”
    皇帝坏坏地笑:“你不是家豚吗?”
    定柔握拳打了他一下。
    皇帝笑着挨了:“你也学她们啊,赏赏花,看看书,附庸风雅,再不然,绣花养鱼,养鸟也行。”
    定柔摇头:“每天就做这些?太无聊了,虚度光阴混吃等死。”
    皇帝又被她逗笑了。“那你就做缝纫,给我做衣服鞋子,我的家常衣裳以后只穿你做的。”
    定柔甜甜地笑了:“好。”
    皇帝望着那浅浅的笑靥,樱唇俏皮地一咧,光洁如新的瓠子牙,两颊意犹未尽的腼腆,不由心下一阵激荡,双手紧紧捧着那纤柔香软的小手,感觉美妙的手感,精致的人儿,给他带来了精致而富有烟火之气的生活。
    低头下去亲了一下手背,嗅着女人的体香,好久之后,深情吐出一句:“时光缓缓,岁月静好。”
    定柔也紧攥住他的手。
    两情缱绻,相依相偎,时光缓缓,岁月静好,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相携到了西侧寝殿,直打饱嗝。“不行,你以后别给我做饭了,这样吃下去我非养肥了不可。”
    定柔体贴为他解下外袍:“胖就胖了呗。”
    皇帝:“不行,胖了你嫌弃我怎么办,我本来就比你大了许多,再养的成了脑满肠肥的,跟你站在一起,岂非不般配了。”
    定柔想起他的胡子,别人像他这般岁龄早蓄了须,偏他例外,还不许襄王蓄须,不禁大笑起来,坐到床榻边笑的险些动了胎气。
    擦擦笑泪,这才问起困扰了一天的疑问:“告诉我,朝堂上,你怎么做到的?”
    皇帝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一脸高深莫测:“很简单,这些文人士大夫,最讲究一个大义,你只要在道理上压制住他们,就行了。”
    定柔十分不解:“道理?”
    皇帝解惑:“他们不是说我们不知廉耻么,我偏要将话反过来说......”
    定柔听完又笑出了泪,伏在床沿,笑的肚皮都疼了。
    “你真是个......促......狭.....的!”
    我早该相信你能做到的。
    皇帝为她擦去眼角流下的笑泪,环顾四周一下,低声道:“你知道我今天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一双眸子清凌凌的。
    他附耳道:“翻跟斗,唯有翻跟斗能表达我的兴奋。”
    定柔“扑哧”一声,极力忍着,不行,不能笑了,再笑孩子快提前出来了。“你会翻吗?”
    “会呀,小时候看见太监们翻我就学会了,夜晚偷偷翻过。”
    “那你翻吧。”
    他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娘子即说了,那我便翻了。”
    起身端端正正地挥袖对一众侍立的宫娥:“都退下罢,关上殿门。”
    一行紫衣鱼贯而出,带上了四扇雕花门扇。
    接下来,穿着明黄暗花龙纹中衣的男人挽起袖摆,双手向地,就地几个连环筋斗,一气翻到了墙角,身手矫健敏捷,定柔没忍住,笑的后仰。
    男人拍了怕手,又拍了拍衣角,过来将她横抱起站在屋中央,大大旋转,直到天晕地转才停下。
    齐齐倒在榻上,他唤了一声:“娘子,嫁给我你欢喜吗?”
    她头仍然晕着,含笑反问他:“夫君,有了我这样的娘子你欢喜吗?”
    “夫君?”他霎时热血沸腾,心跳快如擂鼓,抬头看着她,四目灼热相对,他嚅嗫着:“你......你......”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坦然道:“他只是昭明哥哥,我竟从未这样唤过他,挺不可思议的。”
    皇帝心跳愈发快的不能自己,猛然将唇贴上去,两个炽热缠绵不尽......
    第128章 绿叶一捆,红花一朵 题外话……
    这是定柔在春和殿的第一夜。
    听着身畔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枕着一条手臂,贴着火炉般的胸膛,静静听着那心跳声, 含笑安心睡去, 一夜黑甜。
    再醒来是他拿开手臂,尽管小心翼翼, 因她心里惦记着起来为他做早膳,小厨房还腌着酥鱼, 酸咸味的, 最是开胃, 砂锅里煨着冬瓜花胶粥, 微火慢炖了一夜,要现加火腿丝和作料, 还要再做两三道小菜,早上要吃好,一天才会精神好, 所以一察觉动静便立刻惊醒了。刚要起来一只手臂隔着纱帐将她按到,明黄中衣的男人掀开一角, 眉峰微皱, 像个严厉的夫君, 命令说:“不许起来, 快睡, 不然我生气了啊。”
    定柔攥着被角, 一双眸子作出委屈的样子。
    男人立刻破功, 眉心展开,眼中溢出了温柔,俯身在唇上烙下一个吻。“听话, 你现在劳累不得,万一有闪失,岂非叫我心疼死。”
    手掌隔着锦被怜爱地抚摸肚子,定柔捏着被角微微挡住半张脸,心头甜如灌蜜。
    纱帐落下,蛟绡雾縠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一群宫娥推开殿门进来,捧着盥洗的物什,高大的背影端端正正地站着,伸展手臂被围拥着穿戴朝服,这是第一次见他穿朝服,一共三层,朱色深衣穿在明黄中衣之上,再一层玄衮内袍,外罩绛纱大袍,系上白玉九龙镂雕革带,外系大带,顶上金博山大冠,二十四梁,附蝉十二首,珠翠宝石琳琅,孩子爹立刻变成了仪貌矜严的皇帝,气韵不怒自威。
    她看着,只觉这一身很重。
    心里微微泛起酸楚。
    不该叫他等这么久,每日来往于山上,何其辛苦。
    皇帝又掀帐看了一眼,孩子娘阖目睡了,这才放心。
    听着脚步出去,定柔睁开双目,鼻子一阵酸。
    皇帝出了外殿对小洛子说:“告诉张嬷嬷,今日去了康宁殿尽量想法子应付,拖延着,别叫贵妃受了委屈,朕早些散朝过去。”
    “喏。”
    定柔这一醒便睡不着了,赖床躺着,听着铜漏滴滴,待殿中视物全明,灯柱被熄灭,便撑着笨重的身子起来,侍立在旁的宫娥立刻察觉,唤其她人:“娘娘起了。”
    帐帷挂起,月笙和另外两个一等宫女指挥着无数紫衣,为她盥漱,早已候在外殿的司衣和司饰女官来梳妆。
    待穿戴好,呈来一碗红枣燕窝,张嬷嬷也上值了,进来福了一福:“娘娘怎么不多睡会儿,才卯时六刻,还早呢。”
    糯糯甜甜的燕窝润着咽喉,定柔吃着道:“今日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还是早些去。”
    张嬷嬷神情紧张起来,心跳七上八下,太后定会发落一番,没准还会廷杖老婆子这个拉纤的。“陛下说了,待散了朝会早些过来,叫您别怕。”
    定柔已吃完了,放在宫娥捧着的呈盘上,起身道:“现在就走,早些去,别叫太后觉得我骄宠,我第一天请安本就应该早到些,方显诚意。”
    我不能事事依靠夫君,让他劳心,有些事还是应该独自面对。
    已是八月中旬,晨起凉,树头滴着露水,积雾蒙蒙,月笙取了白狐毛滚边披风,走到垂花门外,内监已排好了仪仗,上了舆轿,宫娥们加入队伍,一行前簇后拥着往东六宫的巷道迤逦而去。
    晨色中的宫阙如胧了一层薄纱,空气清新如洗,分外宁静,远处琼楼金阙如在仙境,巷道随处可见洒扫庭除的内监,纷纷停下,鞠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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