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欢 第11节
竟然会梦到陆远来喂自己吃药,真是魔怔了。简轻语默默将药瓶放下,不肯承认自己做过这样荒唐的梦。送走大夫后,宁昌侯又折了回来:“早膳可用过了?”
“回父亲,还没有。”简轻语回答。饭菜就在桌上摆着,她若说没用过,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宁昌侯点了点头,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也不曾用过,不如一同用膳吧。”
简轻语眼眸微动,本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但想起英儿说他准备进宫求药的事,犹豫一瞬后点了点头:“好。”
宁昌侯见她答应,顿时笑着坐下了,还亲自为她盛了碗汤:“近日要多加小心,切莫因为如今好转便大意了,大夫给的药,一定要按时吃完知道吗?”
“是。”简轻语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他盛的汤后,礼尚往来地为他夹了筷青菜。
父女俩你来我往,场面倒也算温馨,一顿饭用得差不多时,宁昌侯突然道:“上次的相亲宴毁了,为父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便想着等你好些了再办一场,你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顺畅,似乎准备多时了。
简轻语顿了一下,温顺地看向他:“即便我病成这样,也不忘为我的亲事考虑,真是辛苦父亲了。”
她这句话没有一丝不悦,宁昌侯却突然有些难堪,咳了一声后解释道:“我也是为你好,早些定下亲事,不仅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也是为了尽快为你母亲立冢。”
“父亲若真是为了女儿好,不如先为母亲立冢如何?”简轻语轻笑,“万一女儿没挺过来,至少以未嫁之身葬入祖坟时,还能有母亲作伴。”
“胡说八道!你如今已经好了,怎可说这种晦气话!”宁昌侯刚要发火,对上她清瘦的脸颊后又忍下了,“大夫都说你已经好转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简轻语目送他离开,眼底突然泛起一丝凉意。
“……大小姐?”英儿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简轻语回神:“我没事,把药给我。”方才那话只是为了逼父亲立冢,她可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既然来了这世上,她总得好好活上一番才行。
简轻语从瓷瓶中取出一粒药服下,吃完顿时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若不是英儿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蜜饯,她恨不得当场把药吐出来。
“……好苦,还要吃几次才行?”
“回大小姐,至少要八次呢。”
简轻语顿时头都大了,觉得人世间其实也没有可留恋的。
没有什么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适合形容简轻语如今的状况了,好在大夫的药丸效果极好,服用一次便有一次的增益,待九粒药都吃完后,简轻语也彻底好了起来。
英儿见药效这般好,便又去找了大夫,想着多开两天的巩固一下,但大夫含含糊糊没有开,这事儿也只能作罢了。
病过一场,许多事都恍若隔世,待到宁昌侯又提起相亲宴的事宜时,简轻语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想过陆远了。
距上次见面算起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他一直没来找她算账,应该是没见着那张床单,所以……她真的安全了?
“轻语,轻语!”
简轻语回神,看到宁昌侯皱起的眉头后顿了顿:“女儿全凭父亲安排。”
“既然你没意见,那便将下次宴会定在三日后吧,恰好那时百官休沐,来的人也能多些。”宁昌侯缓缓道。
简轻语抿了抿唇,垂眸应了下来。
从主院离开后,简轻语便心情不愉,索性没有直接回别院,而是独自往园子里走去。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天儿似乎更凉快了些,她一边散步一边赏花,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只可惜一进园子,便看到拄着拐正慢吞吞练走路的简震,她不太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想了一下后准备换个地方散步。
然而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简震凉凉的声音:“漠北来的野丫头就是不懂规矩,见了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简轻语扬眉,扭头看向他:“听说我病着时,你专程去看过我?”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简震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突然炸毛:“你得意什么!我那是因为不想欠你的,你去看我一次,我看你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我以后会继续讨厌你!”
扯平了啊,简轻语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外走。
然而简震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不懂规矩就是不懂规矩,说走就走,我让你走了吗?”
简轻语再次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径直走到了他面前福了福身:“可以了吗?”
“……啥?”简震没反应过来。
“打招呼啊,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简轻语好脾气地说。
简震没想到她还真对自己行了半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她耐心提醒:“该你了。”
“……什么意思?”
“打招呼啊,我身为姐姐先向你行礼,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现在该你了,男子还礼是什么样的,想来不用我教你吧,”简轻语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仿佛真心在等他回礼,“记得做的标准些,切莫输给我这个漠北来的野丫头。”
同辈之间的半礼,女子是福身屈膝,男子则是双手抱拳俯身,都是极为简单的动作。前提是行礼之人四肢健全、别瘸到需要用拐杖支撑才能站立的地步才行。
简震自然知道她是在为难自己,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我伤成这样,怎么向你行礼?!”
竟然不是直接赖账,而是试图跟她讲道理,这么一看也是有点可爱的。但可爱归可爱,这种小混蛋若不给些教训,怕是以后会愈发变本加厉。
简轻语看了眼四下无人的花园,唇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我可以帮你啊。”
简震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
话没说完,简轻语便一脚踹上了他的拐杖,简震重心一个不稳,直直栽到了花坛里,还未好全的腿顿时疼得他脸都白了。
第14章 (你想得美)
简震狼狈地坐在花坛里,疼得脸都快变形了还不忘放狠话:“简轻语!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都敢推,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家里过不下去?!”
“我好怕哦,那你就试试看吧。”简轻语出了一口恶气,斜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简轻语!你给我站住!站住!”
背后还传来小屁孩的怒吼,但她这次直接无视了,脚步轻快地回了别院。
别院门口,英儿正在着急地张望,看到她回来后眼睛一亮,急忙就迎了上去:“大小姐,您去哪了啊?我听主院的丫鬟说侯爷要再办相亲宴,您是不是生气……”
话没说完,就注意到简轻语扬起的唇角,剩下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刚教训过熊孩子,简轻语原本心情是挺好的,但一听到相亲宴的事,眼底的笑意便散了些:“母亲立冢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早些定下亲事也好,有什么可生气的。”
说罢她想到什么,忍着笑看向英儿:“赶紧给我弄些吃食,待会儿父亲说不定又要叫我过去,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尽快吃些东西才行。”
“侯爷不是刚找过您吗?为什么又要找?”英儿不解。
简轻语闻言一笑,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英儿更加疑惑,但还是先照做了。饭菜送过来后,简轻语赶紧吃了些,刚放下筷子主院的人就来了:“大小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我这就去。”简轻语说完,便缓缓站起身来。
英儿顿时目瞪口呆,看着简轻语离开了。
简轻语安抚地看她一眼,直接跟着主院的人走了。
别院是最偏的院子,离主院有一定的距离,简轻语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并未跟领路的下人搭话。快到主院时,远远便听到了秦怡的声音——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他亲爹还不肯为他做主,我儿的命实在太惨了……”
“住口!我都已经让人叫轻语过来问话了,你还要我如何?”宁昌侯不耐烦地问。
一听他不高兴了,秦怡嗓门顿时弱了些:“我我就是想为我儿讨回公道不行吗?”
简轻语啧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父亲,”简轻语无视秦怡恨恨的眼神,直接走到宁昌侯面前,“找我有什么事吗?”
宁昌侯板起脸,正要质问,就对上她清澈的眼神,顿了顿后气势突然弱了下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今日去了园子里?”
“侯爷……”秦怡不满地唤了他一声,被瞪一眼后立刻不敢说话了。
简轻语早有准备,一脸无辜地开口:“是啊,去过一趟,还见了震儿。”
听她主动提起简震,秦怡冷哼一声:“看,不打自招了吧?”
简轻语一脸不解地看向宁昌侯,似乎不明白秦怡在说什么。
宁昌侯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偏向了她,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只不过震儿在园子里摔倒了,说……是你推的。”
“我推的?”简轻语失笑,“他真是这么说的?”
“……你别不高兴,父亲知道你不是那种孩子,叫你过来也只是问一下,别太在意。”宁昌侯急忙安慰。
秦怡急了:“侯爷!你怎能如此轻信她!”
“我轻信什么了?”宁昌侯瞪眼,“震儿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证据证人一样都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要我说他一个黄毛小儿什么都不懂,定是有谁在背后教了他什么,他才会如此不喜自己的亲姐姐。”
“你这是何意?”听到他意有所指,秦怡顿时急了,“难不成是我教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宁昌侯冷哼一声。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全身而退的简轻语识趣地离开了。
这一次之后,也不知宁昌侯跟简震说了什么,简震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简轻语落得自在,知道简震在园子练走路,便也没有再去过园子。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转眼又到了相亲宴前夜。
简轻语这回有了经验,晚上早早便准备歇下。
“大小姐今日歇得可真早,能睡得着么。”英儿仔细为她卸下珠钗,避免勒断她的青丝。
简轻语叹了声气:“能不能完成母亲遗愿,就看明日能否定下一门亲事了,今日早些睡,明日才能起早。”先前她已经迟到过一次,若这次再迟到,怕是给人的印象不太好。
听到她这般说,英儿顿时心疼了:“大小姐别只想着先夫人,明日宴席上好好挑一挑,说不定真遇到了喜欢的,既能完成先夫人遗愿,又可以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双喜临门多好。”
“喜欢的?母亲当初倒是遇到了喜欢的,结果呢,那人第二个孩子,也只比我小半岁而已,”简轻语失笑,“与其轻信‘喜欢’二字,怀着莫名其妙的憧憬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别人,不如一个人过得自在。”
英儿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又莫名地觉得有道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人总是要成亲的呀……”
“那可不一定,”简轻语看着镜子,镜中的她眼眸清澈坚定,“我不是母亲,不会将自己框在规矩之下,做夫妻纲常一辈子的提线木偶。”
英儿怔怔地看着她,只觉这一刻的大小姐叫她移不开眼睛。
卸过珠钗,简单地洗漱一番,简轻语便到床上躺下了,英儿为她放下帘子,隔着透光的布帘道:“奴婢今日去街上时买了安神香,大小姐可要用一些?”
简轻语想了想:“用吧,不然睡得这么早,或许会睡不着。”
“是。”英儿应了一声,从梳妆台上的瓷瓶中取了一粒香,仔细地放入香炉之中,又将窗子关好,这才退了出去。
寝房内只剩下简轻语一人了,屋里已经灭了烛火,整个屋子又黑又静,她在香炉淡淡的香味中听着窗外蝉鸣,听着听着便犯起困来。
或许是因为强行入睡,她睡得不够踏实,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床厚棉被包裹着一般。棉被不仅厚,还仿佛会发热,燥得她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想要推开却又睁不开眼睛,好半天也只是不满地闷哼一声,半梦半醒地嘟囔一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