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7)
呵呵三千幻印浮在空中,像携满心愿的孔明灯,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枚幻印发出讥笑。
彣苏苏甚不开心道,笑的那个给我滚出来!
幻印八方幽寂,却在某个位置金光粼粼地飘出来个通体华贵的异族人,那人一直藏在深处,此刻突然显身,犹像镶满珍宝的幽灵。
彣苏苏立马换上万分嫌恶的表情,竟是你!
她早讨厌对方趾高气扬的态度,恨不能有朝一日抽他两耳光。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女骗子!轲摩鳩摸摸披裟间的翡翠珍宝,五官里的傲慢如积云一般,压向嘴角抽搐的彣苏苏。
本来只以为你是个麻烦,谁想竟然是个麻烦的制造者。轲摩鳩不知用了何种幻术,他的足尖缓缓碰触在橙霜河面上,踏波而来,宛若异族的神祇降临人间。
他故意走到彣苏苏的面前,实则多行走一步,精工嵌珠的尖头鞋子就要踩在彣苏苏的头顶上。
彣苏苏娇躯微颤,不是害怕,而是激愤难冥,鲛人尾登波而起,与轲摩鳩比肩对视。
少废话!她的秀目高挑,周身散发出不容轻视的气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轲狗贼,你们把小九带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交出来!血洗的计划已在她的颅脑内构思了无数遍,如今被堂而皇之地干扰,令她强忍心头的仇恨瞬间点燃。
彣苏苏的背后,拔起一座座弥高的水浪,列如排戢,一步登云,眨眼化作十数个山丘般巨硕的水人,逐个凶神恶煞,血口盆张。
轲摩鳩捻指一笑,就凭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垃圾,你还想从我手里抢人!
语毕,他的背后一片光耀,仿佛吸食了日月精华,风雨滋养,仙体神胎铸造了十尊异族的战魁,大约动一动脚指,神州大地亦会颤抖三分。
那便试一试吧!彣苏苏爆喝一声,身后水人奋勇前进。
飞舞的黄沙如横盘的金蛇自足底游走,风涛沙虐,草木不盛,戚九蜗行在岌岌可危的沙梁之上。
他的衣衫褴褛不堪,沉坠的躯体仿佛在一个瞬间被沙浪吞没,日头加了万倍的鸷毒,将他斑驳血痕的皮肤灼得翘起一层干皮,手一撕既会随风而去。
沙尘和沙粒被狂啸的风不断推送,抽在在戚九嶙峋的身骨上,俨然把他饿瘦的骨骇瞬间打断。
戚九抵死抱住一根被摩挲至光洁的木杖,摇摇欲坠地前行着,前行着,从一处死亡走向另一处死亡,只有无尽的绝望,毫无希望。
突然,有人重重地砸了他的腹部。
戚九啊哦一口从腹内吐出许多酒液,整个人像垂死挣扎的鱼,险些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千万别出声!有只手狠狠捂住他的嘴巴,万一被人听见,我们就暴露了。
戚九咕咚一咽,心肝脾肺肾又吞了回去。
漫漫黄沙和肆虐的风暴从眼前消失殆尽,只剩下惨弱的夜明珠的微光下,陌川那张青白的脸。
鬼!戚九一巴掌抽上去,整个人清醒起来。
啪!陌川捂着脸,快要爆发道,见什么鬼,你才是鬼!要不是我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面替你把风,现在你就真成了鬼!
对方的絮絮叨叨逐渐唤醒戚九的记忆,几日前他在龙家祖宅里假装驱赶陌川的事情,那时候趁乱赶走的其实只是一个幻象,而真正的陌川其实一直潜藏在他的体内,就是为了提防后续事情的发生。
戚九揉揉自己的肚子,肠子上像扎根利剑,痛到要死,你拿什么打我
陌川嘿嘿一笑,我的头。
戚九借助微弱的光,定睛细看,陌川的额心故意伸出半截壶嘴,恨不能扎死他的表情。
你就不能用更温柔一点的方式吗?
陌川根本不管他痛不痛,直言不讳道,反正我只答应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次,现在我额心的壶嘴,依照你的承诺,以后就是我的了,你可绝对不许反悔再拿回去啊。
戚九真是有些焦虑,结果听见稀碎的脚步声在黑暗处靠近,火急火燎将陌川塞回自己体中,装作未醒的模样笔直躺下。
第137章 白
戚九躺平后静心听着, 一团幽青的光芒仿佛来自于地府,随着冷冰冰的气息一并袭来。
陀貘掌中托着一颗夜明珠, 木然靠近了戚九佯似熟睡的面前。
戚九断然是一动都不敢多动的, 陀貘弯腰检查时,陌川突然从戚九身内坐直。
额心的壶嘴狠狠刺在对方的咽喉, 且快且恨。
陀貘应声而亡,双臂垂塌时, 夜明珠咕噜噜滚在地面。
戚九怒道, 你是疯了不成, 为何要动手杀他!
不杀他, 难道杀你!
陌川真是变了个人, 娇柔的面颊上横肉渐生,一方娇目生出十方刻毒,使劲推动着戳在银壶嘴间的陀貘,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像坨烂糊糊的泥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把陀貘推开。
再一摸壶嘴上残余的血肉,感觉不甚生鲜,反而似焦黑的腐肉。不由一阵恶心,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香囊不停嗅闻。
戚九晕晕乎乎从石台上坐起来,这才觉察遍体生寒,每个汗孔里都冒出些寒怆之意,而他坐下的石台却是八星雕龙暖玉,难怪躺着分毫不冷。
咱们赶紧走吧, 省得夜长梦多。陌川也觉察出冷,不管不顾地去撕扯陀貘的袍子,他应该是许久没进食了,不知被什么喂养了似得,蛮力纵身,三两下拔下陀貘的衣裳。
一具烧焦的尸骸从宽大的白袍中滚了三滚,转到了戚九足底。
陌川叫了声晦气,但是扔了抢来的衣服,他那单薄如纸的身体又扛不住冷,索性衣服是干净的,忍去心头厌恶,还是套头穿上了。
戚九万没料想陀貘看似木讷的身影下,居然完好的肌骨被焚得一干二净,忍着心头惊悚,捡起地上的夜明珠迎光望去。
那陀貘果然全身烧损,连头发亦烧得焦枯,唯独脸颊侧刻着二字,在皱烂的皮理间依稀看得出来。
黥面。陌川裹着白衣,撒眼望了一下。
什么是黥面
我其实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残忍的刑络,据闻是女帝陛下自研的一种酷.刑,专门惩治罪大恶极之徒,令他们永世抬不起头来,低头做人。
说着陌川来了兴趣,拿起屋内原有的夜光珠,两颗明珠交光叠影,对着黥面的二字辨认一番 。
白聻
戚九惊讶,白,白什么!
陌川啧啧道,受命施刑的人真是歹毒至极了,在北周内人称鬼死为聻,必是诅咒这些人连做鬼都不能苟活,堕入六道轮回之外太可怕了。
戚九知他在花楼里见多识广,肯定不会乱说,然而还是有些疑惑问,不过此一人受了黥面,为何你反说这些人
啊呀,你烦不烦,对方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那皮肉里不是两个字吗?白,即表示他的整个家族都未能辛免于难,必然全族受刑。
陌川的袍子穿好,攥着夜明珠的样子好似无骨的幽.灵,比陀貘轻荡荡的姿态更添几分恐怖,他额头上的朱砂痣不再,转而伸出半截滴血的壶嘴久久不退,胜于攥在掌心的利刃,随时可以砍刺出去。
你我之间的债已然清算干净了,不管你走不走,我是要走的。
戚九瞧他如今走火入魔,也不拦他,陌川一个回身,自己从陀貘进来的地方先逃了出去。
光线蓦地暗了一半。
戚九亦不能闲着,脱下自己的华美披裟替横死的陀貘包裹,然后摆在石台间顶替自己。
不肖多时,光线蓦地又恢复了光亮,陌川气喘吁吁探进头来,催促道,你快出来看看,咱们被困住了。
第138章 玩具
闻言, 戚九与陌川各执夜明珠, 往破魔裸母塔内处摸索去, 沿路一直小心翼翼,趋避陀貘的注意。
戚九一直暗自回忆着上官伊吹抱自己入塔的感觉, 肤表的疏凉来自于塔内的特殊构造,利于凝聚寒冷之气。
到了塔心位置,陌川一举手,你瞧瞧。夜明珠稀弱的光芒突然被无限放大, 冉冉初日登空,一层传递一层地照亮上去。
成千上万的门出现在破魔裸母塔内的所有角落雨兮団兑。
怎么会有这么多?戚九错愕地扫量着全部的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座破魔裸母塔其实与北周境内所有的子塔相连相通,难怪大人屡次能以最快的速度往返总门与分门之间。
他本告诫自己, 事情未弄清楚的情况下, 不要产生错误的埋怨, 可是嘴上念到那个人的名字时, 心里依旧有团气堵着,十分不畅。
吓死我了,陌川取出香囊嗅了嗅,如果是联通着所有鲤锦门分门,我其实从哪里出去都可以的。
并不是如此, 戚九至少去过十几处分门, 鲤锦门分门的守卫森严至极, 进来容易,恐怕出去分分钟就要被杀。
陌川急了,如此多门,出去的仅仅是进来的那一个吗?
香囊的气味似乎减淡了三分,掌心里不断钻出的汗珠子打湿了锦缎,又黏又臭的汗腥气俨然顶替了香馥。
真恶心!
陌川一把扔掉脏兮兮的香囊,眼睛里冒出可怖的绿光,盯着戚九的眼神充满矛盾,一方面是打不过的彻骨忌惮,一方面是逃不出的气急败坏。
他道,不若你再来帮我制造些麻烦,咱们引来几个陀貘来拷.问一番,随便能出去的。
戚九瞧他又魔障了,不免劝道,无须伤人,只要我稍微做幻
不要!脱离了香囊的顶级气味,陌川的理智忽得化作青烟,六.欲七情在他狭小的胸膺中澎湃成狂,凄厉嚎叫道,我不要再听你多一句的说教,你自己倒霉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拉着我来垫背!
若不是你把我苦苦留下,当初在龙家祖宅那块死地上赶走我,才是真的与我好处!
破魔裸母塔内幽闭昏暗的环境便如一块千斤石碾,重压于陌川逐渐昏厥的心智上,豆大的汗珠自他周身如雨瀑下,颤颤巍巍的像是一个即将癫狂的疯子。
他翻手抠死了戚九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肌肤,留下道道血痕。
给我!
戚九甩不开他,给你什么!
陌川美丽的面容不再,狰狞和扭曲令他看起来像只野兽,不断破口大骂道,给我香囊!给我香囊!我要那极致的香味!
戚九道,你说什么香!莫名其妙!他的手拧作拳头,狠狠捣在陌川的腹处,结果反然像捶打在了棉花肚上。
陌川竟无痛觉,张牙舞爪地欲要撕裂戚九,怨毒连连道,胡说!你这个骗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
龙家祖宅里东佛不是给你闻了什么!!我要那个!我要那个味道!
陌川的银壶嘴内骤然喷出百道带刺的荆条,他此刻神智失常,连幻出的植物亦不似正常,根根尖刺上闪镀着幽蓝的毒光,轻一触,即刻毒发身亡。
戚九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单手自袖间滑出蝶骨翼刀,一刀倾力如鸿,眨眼从根处平削一刀,扭曲的荆棘腾尽数断去。
陌川捂住自己险些被削断的银壶嘴,嚎啕大哭道,你想斩了我的根子吗!!
你给我闭嘴!
戚九轮起拳头对着他的脸猛击三拳,直打得对方鼻血横流,抱头求饶,而后勾起食指,地上削断的荆棘藤纷纷脱刺,滑溜溜地缠上陌川翻滚如蛆的肢体,甚至连银壶嘴都堵了起来。
不能言也不能动的陌川只好干瞪着眼睛,亲眼目睹着戚九幻化作了许许多多个真身,宛若倾巢出动的鱼群一样奔往密密麻麻的门洞,最终锁定了某一个,径直独自走了出去。
陌川唔唔唔唔凄厉叫着,怨毒的神情再一次霸占了他的整个萎缩的灵魂,幽深的眼瞳内满满皆是戚九离去的背影,再无善良的缝隙。
破魔裸母塔内一片静绝,橙霜河上反是硝烟弥漫,两旁的河道已然被摧毁至满目疮痍,三千幻印如星辰一般远远观瞻着,昔日静静流淌的河水,此时缥缈如梦的烟尘惊散,残留的皆是破耳惊风的撕打之声。
彣苏苏毕竟轻稚些,被轲摩鳩追击得无处遁形,连她的水人亦被撕得粉身碎骨,更何况对方绝不可能放过她的肉.体凡胎,一群幻象围着她一人攻击,连鲛人尾亦在撕斗中扯去一些鳞片,暴露的血肉经水冲洗,惨白得骇人。
一翻滔天巨浪,浑身是伤的彣苏苏狠狠被砸在泥土中,彣苏苏已然败局在前,不免负隅顽抗,爬在泥坑里吐露着残存的气息,朝洋洋得意的人骂道,休得意,带我缓口气,继续再战!
轲摩鳩其实并未得意,甚至开始钦佩对方的执着与坚强。
只可惜,过分的执着就是愚蠢透顶。
啧啧啧弹着唇舌,轲摩鳩靠近彣苏苏一丈的地方,轻身飞落而下,义正言辞问,你们想救出土包子的情绪竟能亢奋至此,甚至抛却生死,无怨无悔,我都是心内佩服的。
呸!
彣苏苏吐去嘴巴里的淤泥,心里盘算着自己用尾巴为鞭,顺利抽死眼前这个穿金戴银的家伙,成功该有几成胜算。
然而轲摩鳩话音斗转,你们只长了拳头,完全没长脑子,凭着幻力四处声张,惹了祸事毫无自觉,真是可悲可气!
呸!
彣苏苏再忍不住心头吃了苍蝇一般的厌恶,戚九分明是我们的人,如今他失忆了与敌为友,我只为那些死去的筑幻师感到不值。
我们所有人冒着被鲤锦门绞杀的危险,处心积虑来解救他,哪知上官狗贼居然用色蒙骗他来对付自己人。
可怜我枉死的师傅,可怜我来不及相认的亲人
言及此处,彣苏苏眼中的怒火将泪水灼烧得滋滋作响,欲要痛哭的感觉是干涸的,而仇恨不齿的情愫俨然令她遍体每一处的旧创,都流出血来。
轲摩鳩神色剧凌,你们根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们只晓得完成救人的使命,却不知阿官为了避人耳目,守下戚九的命时废尽了多少心血,你们只晓得打草惊蛇,让女帝严令清除你们,却不知道阿官为了让这些遗失北周的幻印不被清除,用了多少功夫来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