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3)
许是听见戚九嗷嗷的惨叫声,来者突然欢乐起来了,提着环月弯刀,站在月光明媚处低低淡笑着,我的小祖宗,太轻了,再来!戚九蓦然觉得熟悉非常。
只见打了自己的家伙穿一身华白无暇的宽大袍子,整张脸都被帽子遮掩着,唯独露出完美如琢的下颌。
世间再无第二。
第146章 自有年少时候
上官伊吹怎么可能在此, 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再说来者并非宫中侍卫, 又年纪轻轻, 戚九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叫道, 圣皇金安!,支着个头猛朝对方腹处撞了上去。
白衣来者固若磐石,于戚九的大头造成某种不可言说的痛楚前,一把扯住他漫头卷发, 准备提起来看看脸,怎么会如此凶悍。
事败,戚九头皮扯痛嗷嗷一叫,滑出蝶骨翼刀对准敌手的下盘,平削一刀,那刀子锋利无比炫似流星, 纵力去, 是没有什么惹人厌烦的祸根是斩不断的。
哦白衣来者俨然功法奇高, 轻易趋避, 我的小祖宗,你若真割到我了,你可就得陪我对食了!
人虽年轻,力气奇大,举惯了巨阙的双手攥着戚九的长发, 跟提起一只小羔羊般轻巧自如。
放开我!戚九剧痛到翻起白眼, 小刀子握在掌中挥来扫去。
如你所愿。白衣来者把人一甩。
戚九恰像装在衣服里的软面团, 不停地在玉道上翻滚了好几圈,直把衣襟摇散,双腿尽露,才自花坛前驻停下来。
你该死!戚九挺腰而起。
我倒要看看,谁能叫得这么欢!白衣来者身形微闪,一把摁住戚九的肩膀,将负隅顽抗的人死死钳制到纹丝不动的地步。
戚九昂首,月光恰散入他灼灼的怒目里,泛出一圈圈月晕似的涟漪。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
戚九趁彼不备,一把扯掉白衣来者的帽子。
好一张足令天下生,天下亡的绝世容颜。
上官伊吹!!
纵而他半颜时,足以倾覆整个北周的繁华盛世,此刻却是完整的一张青涩脸庞。
他的眼神即是妖异的罪孽。
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呆了。
良久。
上官伊吹始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对方滑软的肩头,戚九的破衣大敞,一副春桃含露的激动样子,以为自己把人打到哭泣,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太黑了实在失礼,依你模样不似宫中人,莫不是圣帝圣后请来的异族贵客
不禁上下打量着戚九破破烂烂的衣服,忖着异族贵客总不能穿着褴褛衣衫面见主君吧。
他那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如火如荼得烧人,眼神褪去妖冶的颜色,居然清凉甘醇的糖酒一般柔滑。
戚九观此幻中,上官伊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年岁,自己竟被收拾到满地打滚,真是丢人现眼。
不由双颊微酡,拢紧胸前春.光,故作陌生道,对啊,我就是帝后邀来的烨摩罗贵客,你还不赶紧给我赔礼道歉?!
噗嗤上官伊吹散散一笑,我从不说道歉二字,对谁都一样。更何况是对番邦来的猴子。
语毕递给戚九一只手。不过,我倒是可以拉你起来。一番倨傲的态度与北周那些王孙贵胄不约而同。
戚九今日见够了恃强凌弱的各种姿态,想着借此机会整整上官伊吹,反正只是幻彧里偶遇,索性坐在地上道,这里舒服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上官伊吹已然把他横空抱起,轻放置在花坛的汉白玉石栏上座下,略带三分不通情理,七分则是少年戏耍,笑意漾漾道,北周可没有让客人坐在地下的规矩。
那北周就有让客人坐在雕花石栏上的规矩啊!
这人原来还有如此讨厌的时候!
戚九的脸颊气鼓鼓的,像颗待熟的红樱桃,流波斑斓的眼神迎光挑战着上官伊吹完美无缺的脸颊,而后逃命似地又躲避开了。
上官伊吹并不介意,起码眼前的烨摩罗人偷窥的眼神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并不让他讨厌。
伏头扫量,突然道,你的脚怎么流血了
果不其然。
戚九的双足因为打斗摩擦,足弓上裂了好几道血口子,随而无所谓道,新换了几层皮,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撕心裂肺了。
上官伊吹不再说话,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巾,撕作两半,逐一替戚九仔细包扎起来。
他的手法娴熟自然,恰如老成的御医一般精湛,准确避开了所有会让对方感到疼痛的角落。
戚九被他侍弄得禁不住轻笑,咯咯咯,痒死了。又见上官伊吹伏低的墨发如玉,不间断回想起自己与他未来的日夜厮守。
他很庆幸此刻遇见的人是他,他也很庆幸自己将来遇见的人是他,人活一世值得回忆与预测的时刻有万万千千,索性全部是他。
上官伊吹蓦地抬头,反而碰到了戚九波光粼粼欲要掩去的眸子。
心里的擂鼓蓦地齐齐争鸣。便听玉道另一头有人低声催道,伊吹,该走了。
上官伊吹隐约想问问戚九为什么哭,但是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问了反不若不问。
对戚九略感抱歉道,我有急事,必须要走了。
戚九点点头,你去吧。
上官伊吹默然捡回了木杖,递给戚九。
暗处的声音有些催促道,时不待人。
上官伊吹走了三步距离,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鸠罗纳夜,戚九在月光白石间轻轻一笑,我叫鸠罗纳夜。
很好听的名字,上官伊吹由衷赞道,若能有幸再见,我就叫你阿鸠了!他背朝着戚九,摇摇手臂。
戚九轻轻又轻轻地喊,那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伊吹
上官伊吹
他像临行远地的风一样走得很快,蓦地又回了次头,然而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仅从怀里掏出一颗险些压扁的橘子。
接着,阿鸠!
戚九阖手稳稳接住,芬芳的清香扑满怀抱。
好好在北周待着吧,别太想家了!上官伊吹的修长身影渐渐消融。
他竟以为自己是思念家乡呢!
戚九拈着橘子,沉甸甸地放在掌心一掂量,似是下定决心,悄然无声地跟了上去。
上官伊吹沿着玉道走出御华庭,远处比肩站着一队七个白衣人。
七人身上的服裳与上官伊吹的同款,都是华白无暇的阔大罩袍,宽松的垂帽均遮着脸,看不分明。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虽然服饰统一,然而自身流泻出来的与世隔绝的气质,绝对是万中无一。
他对晃神的上官伊吹道,寻你一个时辰,居然绕道跑来御华庭,当谨皇后久等了要怪罪。话虽如此,却不是责难,反而有些好笑的意味。
上官伊吹自然听出来了,像是对着亲哥哥一般无拘无束道,圣皇夜宴,没有那么快结束。
余下六个男子再绷不住严肃,纷纷笑道,少堡主你看,伊吹他果然不怕你诈唬,他的主意那么正,满肚子坏水儿自小难拐,待咱们的任务完成了,皇后还不得让他来坐白家堡的少堡主之位。
白凌霜,白无咎,你俩且胡说吧,上官伊吹对着伙伴们展露笑颜,只要清丘哥在的一天,他就永远是白家堡堂堂正正的少堡主,你们可别祸害我们哥俩的感情。
白清丘淡笑不言,出手摸了摸上官伊吹逐渐聪慧非凡的额头,十分宠溺道,方才与谁说话呢
八个人一并谈笑着,走了起来。
上官伊吹道,一个烨摩罗来的家伙。
白清丘追逐着他的神情,你向来不喜欢跟白家堡以外的人多说一句话,一个烨摩罗人居然让我唤了你两次
那家伙挺有趣的。
你确定,他只是有趣白清丘的意味深长反叫上官伊吹有些不好意思,踟蹰道,我听说有个不怕死的烨摩罗人横渡乌木苏沙漠,一个人来到咱北周我觉得他挺勇敢的。
哦~
白清丘自小照顾着上官伊吹,整个白家堡里唯一的异姓人,却比任何人都似他的亲兄弟。
除了勇敢呢?
上官伊吹摸摸自己的耳朵,居然火烧火燎起来,他从不把任何人纳入眼中,却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动了些溟濛不明的情绪。
阿鸠,他长得跟别人不太一样。
上官伊吹触摸自己柔滑的长头发,阿鸠的头发卷卷的,软软的,好像堡里那只波斯进贡来长毛狗
他又抚上自己的眼睛,阿鸠的眸子也不是纯黑色的,好像是挂在珞璧殿里的那对自己会发光的琉璃珠子。
哈哈哈哈白家堡那几个傻小子开始放肆大笑。
白清丘也不禁哑然失笑,止不住地摩挲着上官伊吹的发辫,天才也会有白痴的时候,主要是看他遇见了谁。
不由自主地对身边的少年道,阿鸠好,我记住他的名字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介绍我们大家认识。
几个人互相揶揄着。
直到皇后的寝殿赫然矗立眼前,八个人同时噤了声,仿佛有冥冥中的大山压在穹顶,气氛陡然异变。
第147章 原罪
遥看去, 辉煌璧影, 九天玄星堪堪得落满凡间。
今夜,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白清丘暗自盘算了一下,对余下的人道, 都谨慎些,咱们的任务胜利在即。
上官伊吹几人默默点点头。
确实,总算可以结束了。
皇后娘娘的寝殿自然不会准许男子肆意进入,假山丛立中特意劈了一条暗道, 白清丘几人像敏捷的幽灵一般,趁着四下无人时候,转瞬进了暗道。
暗道内已有宫娥前来接应。
无需赘言,一行人于黑暗且罅细的隧道中缓缓蜗行, 几个人约定俗成,潮湿阴冷的道路中只有轻轻的鼻尖呼吸,任何人都封锁好自己的嘴巴,绝对不会胡言乱语。
隧道一直挖到了寝殿地基之下,物换星移之后,旷亮华美的地下宫殿赫然尽收眼底。
压抑的气氛冥冥中隐藏自光源深处,随光潜行。
皇后身穿藕荷色齐胸衫裙,牡丹花绣开满裙摆, 外罩青雾缭绕的大袖衫, 青丝若瀑, 拢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 眉心一点朱砂宛如第三只精矍的凤眸, 虽是徐娘半老,然而风韵犹存。
此刻,她正斜卧在曼帘重影的凤榻上,蹙眉而视,一副苦恼的样子。
八位白衣男子皆恭敬地施了遮面礼。
皇后从来都不喜陪着真元帝日夜纵情声色,借口七皇子需要尽早就寝,寻着由头便抽身而出。
原本她盘算着欲要去御书房里彻夜批阅奏折,结果七皇子在乌木苏沙漠时,被群狼惊吓过度,无论如何都不肯规矩就寝。
只得把七皇子安顿睡下,她才又转身进入地下宫殿间,接见白家堡的少堡主。
皇后大道,平身吧,自有一番主君般的超然霸气,与她平素伪装的贤淑知理毫不相同。
地宫内的空气带着湿闷,故而使用了特殊质材的宫灯,内设套匣,装入祛除阴潮的稀奇药粉,散发着淡淡的馨甜的气息。
此刻宫灯明火,一切景物如镀了金液一般奢贵而又令人安暇。
因是密地,皇后肆无忌惮道,你们的帝王耽溺于声色犬马,无心主持朝政,哀家近日来案牍累成,刺促不休,梦魇之症犯得愈发厉害,你们几个且来帮哀家诵一诵擘逻漓咒,助哀家减轻些头痛欲裂之苦,最终清除一下残留梦境中的孽障吧。
八人闻言互相点头示意,
白清丘带着六人围着凤榻摆出七罡御魂的法阵,选到准确的位置盘腿坐下,吐息纳气之后,沉神入体,口中源源不断地吟诵擘逻漓辅咒。
贴心的宫娥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走到附近的每盏宫灯下,拉开套匣将药粉微微扑撒些,而后施施然退下。
殿内的气氛蓦地芳香四溢,一股靡靡之烟借由石蜡的燃烧,恰婵娟的流影如丝如澜。
安魂香。
烨摩罗进贡的上等香料。
皇后唯独对上官伊吹勾了勾手指,上官伊吹规矩越前,跪在了凤榻之前。
你做好准备了吗?空旷的大殿回响,使得皇后的冷淡声音,充满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威严。
真元帝性格懦弱且毫无主见,与杀伐果断的先祖父皇们毫无相似,由其在他觉察出自己的皇后居然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时候,更加放纵自己于酒池肉林。
当他的身体被美色逐年掏空,智慧被佳酿逐渐消磨殆尽之后,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对国家的权利统辖,转而投身去美女温软的酥.胸间施展龙威。
上官伊吹隐约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如炬,依照君臣之礼伏低头颅,臣下一直在做准备,并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头上的宽大罩帽被一只绵软的手蓦地掀开,露出里面艳倾朝野的绝伦面庞。
上官伊吹微微闭了眼,没有退缩。
皇后的眼睛不无艳羡地流连在他完美无缺的眉眼唇鼻之间,不禁一番赞叹,真不亏是哀家从北周万万众里挑选出来的顶尖人物,直面哀家的审视时,亦能做到不慌不张,从容有度。
她的手轻轻抚摸在上官伊吹柔顺的墨丝之间。
你的颅脑准备好,替哀家承受一切因缘罪果了吗?
上官伊吹并未点头,他超然淡定的神情足以证明,他即是最佳的人选。
皇后疲累烦躁的情绪,因为看见了绝世的容颜而稍稍缓释,她的眼皮终于从日夜紧张的状态里,缓缓松弛着。
她的嘴,亦开始缓缓开阖,仿佛被安魂香彻底瓦解了心底防备,从潜意识下流露出内心深处的秘密。
哀家十六岁便被你们的帝君封为昭仪,情窦初开时候,哀家总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命中的船帆,足以携手百年,共乘岁月风雨。
哪知男人根本不过是奔驰的河流,无情的洪涛,卷走了哀家如花似玉的青春,连着最初的美好愿想亦埋藏在积厚的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