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5)
我听说啊这小万大人在徽州带着妖道做法招魂。听说招出了一个死了两年的女鬼,还有一个野人出来。他带着这一人一鬼把整个上下歙县都给祸害了。最后他居然做主,把野人许配了给了女鬼,让他们离开徽州,继续害人去了。这,这这万大人,还有这等本事?还能招魂?
光天白日的,周太后听得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通了什么。
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这天雷还有这七月下冰雹的异象
周太后害怕地指着那天遭雷劈的偏殿的方向,是那万家
她弟弟都能招鬼了,万氏她招个雷什么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惠姑姑低下头,警惕地看了看窗户外头。
娘娘昨日法师在殿内做法,奴婢多心问了一句。法师说
说什么?
周太后紧张地问道。
这鬼神之事,不可不信。这万氏明明那么大的岁数,也不是什么绝色,却能一直盛宠不衰。陛下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大好男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偌大皇宫那么多女子,都是青春年少,他却一个都不亲近。奴婢私下里问过昭德宫伺候的宫女。她们说在这万氏的衣服上,时常能闻到一股狐狸的骚味。
狐狸骚臭?难道她拜狐仙?是啊,恐怕也只有狐狸精才有如此的手段了。
周太后觉得困扰了她那么多年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了。
那商汤天下,就是亡于苏妲己之手。苏氏之女,不就是被狐狸精附体了嘛?结果害得殷商王朝毁于一旦,纣王身死,还要背负千古骂名。这万贞儿这贱婢是要害死我儿,要害死我朱明江山啊!
周太后心急如焚地说道。
这次咱们清宁宫遭雷劈,怕就是那个万氏的手笔。要奴婢说,娘娘夜里见到的影子,就是就是万氏那个狐狸精,夜里现出原形,来警告娘娘了!
警告哀家?
是,娘娘不喜万氏的事情,宫内人尽皆知。万氏她内心怨恨娘娘,这偏殿也好,夜里的影子也好,都是万氏她在吓唬娘娘呢。这次只是警告,若是咱们再和她作对的话
如何?
娘娘难道忘记了现在住在夹道里的废后吴氏了么?
惠姑姑抬高了声音问道,她能废了吴氏,也能
她敢!哀家是皇帝的亲娘!
周氏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沿,只听说过废妃,废后,何曾听说过废黜太后!
这么想来,当初吴氏才被立了一个月的皇后,就突然在昭德宫发癫,导致她自己被废。这种怪事,亘古未有。
想来那时候,她也应该是受到了万氏妖术的蛊惑,才会如此啊。
妖人,妖人!万氏姐弟都是妖人。她祸害后宫,她弟弟就祸害前朝。这一对姐弟不,不止他们姐弟!
周太后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双目之中是几乎要溢出的恐惧。
皇长子他还是个人么?
娘娘
这惠姑姑一开始不过是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想要到这里来挑唆两句。
没想到话赶话的,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推理之后,居然把话推到了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的身上。
狐狸精生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周太后牙关不断颤抖,她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妖人生的,自然也是妖精。好哇幸亏哀家今日察觉到了。不然真的有一天,被这妖人之子登上九五之尊不!不!
周太后挣扎地将双腿放到床沿下,竟是要往外头走去。
决不能让她得逞,我朱明的江山,不能落在妖人之子的手中。哀家要去告诉皇帝,告诉皇帝
这周太后本就在病中,如今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发抖,没走两步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
娘娘!来人啊,快进来扶娘娘起来。
惠姑姑搭着她的肩膀,冲着外头叫道。
娘娘,这事儿急不得。
她将嘴巴凑到周太后身边轻声地说道,天长日久的,等娘娘的身子好了,国舅爷回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周太后在众人的搀扶下,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看着床幔上绣着的瓜瓞连绵和百子千孙的图案,纤纤素手抓起身下的绸缎被子,双眼通红,几乎滴血。
妖人之子,绝对不能哀家要替先皇守护住这大明江山。
如果说上一次,周太后想要毒杀皇长子,还仅仅是出于对万贞儿的怨恨的话。
这次的她,则终于找到了更加高尚的理由大义!
为了大义,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决不能,绝不能让他活着!
陛下,娘娘,喜讯啊。刚收到江西那边来报,小国舅他们已经在三天前启航,不日就要回到京城了。
昭德宫内,怀恩接到小太监的来报,急忙走了进来,对着正在逗着皇长子玩耍的朱见深和万贞儿道喜。
真的么?素素要回来了么?
不等万贞儿说话,小汪直嗒嗒嗒地从碧纱橱里跑了出来,走到怀恩身边,拉着他的衣服下摆,高兴地问道,素素要回京了。案子办完了么?
万侍长,你看看这小子,被你宠的都快没有规矩了。
朱见深推了推摇篮,指着汪直笑骂道。
骂归骂,语气里半点责备的意味都没有。
阿直,过来。
万贞儿笑着将汪直唤到跟前,揽着他的腰,疼爱地摸了摸他红苹果似的脸蛋,说道,规矩?我们阿直在外头是最懂规矩的。也就是听到了弟弟的消息,心里高兴,一时忘形罢了。是不是啊,阿直?
是,陛下,娘娘,阿直最乖最听话了。
汪直点了点小脑袋,大眼珠子一转,得意地说道,是不是因为前几日阿直和小千哥哥办案办的好,素素他才能那么快回来呀。
说起前几日去荣宝楼办案的事儿,汪直就兴奋万分。
那个荣宝楼的掌柜,一开始还巧言令色,欺负他年纪小,以为他不懂这古玩瓷器的内幕。
谁知道被他三言两语就将底子都掏了出来,被他问到当场翻脸,还想动手打人。
结果他自己被小千哥哥胖揍一顿不说,整个荣宝楼上下都被他带来守在门口的东厂番子们一举擒获。
他们在荣宝楼的书斋内找到了地道,里面存放着大量御器厂出品的贡瓷。有窑变的,也有本应该销毁,但是没有销毁的次品。
非但如此,还有很多原本应该存放在宫内的古代书画,古玩,玉器,居然都出现在这宫外的古玩店里。其中,居然还有秦朝的铜器和汉朝的玉佩,更有唐宋大家的书法作品。
小汪直看的眼花缭乱,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他可是日日在昭德宫内观摩朱见深写字作画的。
昭德宫里满屋子的宝贝,早就把这个小孩的眼力养的刁钻到了极点。
这批古董被重新运回宫内,经过尚宝局和尚宫局的核验,发现这些才是真品,而宫内各殿里陈设的古董文玩,居然都是精心仿制的赝品!
堂堂大内皇宫的珍玩,居然被人偷梁换柱,拿到了宫外去变卖流通。天子嫔妃们日夜相对的所谓古董居然是西贝货,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朱见深这辈子最爱古董书画,听闻汪直的上报后,气的差点一口气都没提上来。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荣宝楼的地道里查出来的,谁知道整个皇宫里,还有多少好东西被人偷梁换柱了!
如果说两年前户部的马侍郎偷运国库银两,只是戳到了朱见深的肺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情,简直让皇帝觉得自己被人连续往心脏上捅刀子了。
他当即命人抄了荣宝楼,又派东厂将整个庆云伯府秘密监控起来,更命令尚宝局彻底排查宫内的各个珍宝,看看到底损失了多少。
这还不是最让朱见深震惊的。
在那个地道内,除了书画古董,居然还有十几个妙龄女子被囚禁其中。
看到东厂的人马执着火炬打杀进来,那些女子们居然都不哭不闹,一个个都傻愣愣地坐着。
最后还是梅千张江湖经验丰富,发现她们都被人下了控制心神的药物,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以任由人来欺负凌辱。
这个荣宝楼,他居然不止是个销赃窟,居然还是个魔窟淫窟!
堂堂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都最繁华的街道里,居然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地方,做着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庆云伯这把保护伞,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是啊,多亏了阿直,这次案子才能审得那么顺利。
朱见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汪直满眼期望夸赞的神情,伸手摸了摸他高高扬起的小脑袋,等你的素素把江西那边的犯人和证人带回京城,这个案子就能结束了。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
汪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抱住内侍小帽子,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太好了,他也能为陛下,娘娘还有素素分忧了。
汪直想着,又有一些失落。
这样的话,他身为罪人之子,是不是就可以一点点地洗涮掉身上的罪孽了呢?
大家,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他,多疼他一些了呢?
万贞儿看出汪直的心思,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贴着他幼嫩的面颊说道,傻孩子,想什么呢?娘娘永远疼你。素素也疼你
经过上次汪直以身试毒的事情后,万贞儿是彻底将他视若亲人,当成是自己的亲外甥来看待了。
娘娘
汪直双眼红通通地,用手去勾万贞儿雪白的脖颈。
娘娘身上好香啊,就跟阿娘一样香
陛下
就在昭德宫内一片和乐之际,覃昌太监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宫门。
怎么了?
怀恩不满地回头看着他。
奇怪这么个向来都懂得分寸的人,是什么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江西,江西东厂那边又传消息来了
朱见深,万贞儿和汪直齐齐抬头望了过来。
小国舅他出事了。
覃昌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娘娘,只能如实汇报。
小万大人他被刺客袭击,受了重伤,命在命在旦夕
朱见深闻言,不由自主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摇篮。
正在熟睡中的皇长子猛地被剧烈摇晃,忍不住呜哇一声,剧烈地啼哭了起来。
命在旦夕弟弟!不,不!
万贞儿听闻噩耗,只觉得一口痰气上涌,堵在胸口。
她想吐又吐不出来,面容一下子从通红变为苍白,最后双眼一翻,朝身后重重倒去。
娘娘!
汪直听到万达出事,也是吓得不能自已。
幸好他眼疾手快,在万贞儿的脑袋就要撞到地上青砖之时,一下子趴到了地上,用他小小的身子,垫在了万贞儿的下方。
救人!快救人啊!
御医,快传御医来!
昭德宫内顿时乱做一团,皇长子的哭闹声响彻云霄,朱见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想要去拉晕倒在地的万贵妃,他看着屋檐外头又是一片乌云压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周寿!
朕的好舅舅啊,你把朕害得好惨。
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弟!
杀了他!
紫禁城内,这对天底下最珍贵的母子,同时想到。
第76章 生死赌局
回程的船只如同箭簇一般飞速地向京城方向射去。
整个船上现在满打满算,有一个重伤,一个重病,还有一个孕妇,实在是耽误不得。
锦衣卫们在船头打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和北镇抚司的大纛,以及监察御史的回避、肃静牌子。船上高挂防风大灯笼,日夜行船不止。
前方有船只稍作阻挡,则立即有人带刀跳到对方船上,一阵威胁吵嚷,警告锦衣卫办案,速速回避。
几日之内,整个大运河和长江流域上的大小船只,不论商船民船,都知道那个大闹徽州和江西的万镇抚回京了。
如此嚣张跋扈,几乎将南方水域掀翻,果然是霸道惯了的锦衣卫鹰犬,叫人敢怒不敢言。然后一股脑儿的,都把这任弟行凶的罪名,扣到了远在深宫的万贵妃的头上。
官船在离开新安江的第九天,终于来到了通州码头,早就等候多时的宫内太医们,从院判、院使到御医即刻登船,查看船上那位据说命在旦夕的万镇抚的伤情。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码头被御林军、锦衣卫的人马包围的一层又一层,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除了万达重伤,那位怀孕的荣小姐也因为晕船的缘故,连日呕吐不止,到这两天几乎已经到了水米不进的地步,急需整治。
还有一位重病员,不是别人,正是邱子晋的母亲。
这位老太太自打下了浮梁县大狱后,就开始日夜啼哭和无休止的折腾。
她先是不停喊冤,要见儿子和丈夫,说自己的命妇,不能任意诬告。
折腾了一宿,也没见到儿子,反而被带上了回京的船只,关押在甲板底仓后,邱母就开始表演自残。
她用发簪划伤手臂,威胁如果邱子晋再不出来见她,她就自杀,让邱子晋背负一世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