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你说,邓羌的大军能胜得了吗?竺瑶和桓石虔有三万人马,桓玄又在暗处,他为何不出现,他不是想当皇帝吗?不正面相抗,他当得了皇帝吗?阳平公,大都督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大都督从未失手过,别说是晋朝那三万人马了,您就别担心了,方才你还在数落人家,依我看啊,你该自责。
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萱城嗤笑。
连苏芳说的不对,他忧愁的并非是这战事,邓羌杨安他自然是信任的,他忧的是姚苌,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慕容永也出去了数日了还是未有消息传回,他并不担忧姚苌的性命,若是姚苌当真因为此战而丧命,那正是他期望的,可他一想到姚苌似乎知晓很多事,他就没来由的忧上心头,想要改变历史,先得一层一层剖开历史,一层一层剖开这些历史人物的前世今生,他感兴趣的是羌族与氐族的恩怨,他感兴趣的是姚苌和苻坚之间的故事。
慕容冲与苻坚之间的故事他已经经历了,历史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慕容冲最终被送出了秦宫,还是萱城一手所为,他的一颗悲悯之心,他的一颗爱美之心。
萱城终究是被慕容冲的美色所惑,他见不得慕容冲在秦宫受苦。
一想到慕容冲与苻坚的日日夜夜,他就心痛,却不知为谁而痛?是为慕容冲?他终究是因为看了慕容冲一眼而动心了。
天边一道彩霞明晃晃的照了下来,映在萱城的脸上,他眯眼远望,彩霞映月,月色中荡漾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来,可那张脸太冷,冷的让人恐惧,尤其是他的凤眼,眼波流转之际,萱城终是湿了眼角,酸痛无比。
当即提着衣摆走下了城墙,快步回到了府中,连苏芳又是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又喊又叫,不得了了,要命啊,这让人怎么受得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守大人回绵阳。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疾有医不在你
萱城瘫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他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那双眼睛,凤眼眉梢皆是风情万种,他自责,他痛恨,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啊。他低吼一声,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这时候,房门悄悄的被推开了,紧接着一阵冷风荡漾了进来,森森然有些邪魅,萱城缓缓的坐了起来,一股白色缥缈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片云雾缭绕中,一身血色衣袍的男子轻轻走进来,他朝着萱城伸出了手来,那双手苍白的有些吓人,仿佛冬日凝结住的冰块寒霜一般,可他的指甲却是红色的,红白相配,格外妖艳。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吗?他缓缓起唇,声音冷如寒冰。
萱城全身战战兢兢,可他的神经像是被东西牵引着一样,他移不开视线,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人的脸上。
你说过会娶我的,我来了,你不要我了吗?可我要你,我还是要你。
萱城摇头,他痛苦极了,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要冲出躯体一般。
冲儿。
萱城大惊,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冲儿,对不起,我没想到,皇兄他真那样做了。这是苻融的声音,萱城第一次听见苻融说话,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极尽温柔,可不像苻坚那样温柔中带着痴情,他的声音就像是一盆兰花,淡雅淡雅的。
红衣男子渐渐逼近,苍白无力的手臂却乍然断裂,那只涂了血色指甲的手在地上不断蔓延胀大,终于开了花,罂粟一样的红色,毒气逼近,萱城晕乎乎的快要沉睡过去。
我要你,我要你啊。
啊终于,萱城一声尖叫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夜晚。
房门被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萱城跌入了那个怀抱,弱小甚至如孩童般的怀抱,那个急促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阳平公,阳平公,慕容永回来了,杨武将军找到了。
然而,萱城的意识却最终堕入了万重深渊中。
萱城是在次日傍晚醒来的,乍一睁眼,床边黑乎乎的立了几个人影,萱城望去,离自己最近的连苏芳,后面是慕容永,王统,还要跪着的姚苌。
你们。
阳平公,你醒来了。连苏芳扑了上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都要哭了,你又吓唬我了,大夫说你的心疾太重,阳平公,怎么会这样呢,您到底遇到了什么?
萱城轻轻一笑,无事,苏芳,你抱上来是要压坏我了。
连苏芳这才尴尬的起开,小手摩挲在一起。
萱城一一扫视了屋内立着的人,慕容永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言,姚苌埋头跪在地上,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待受惩罚的孩子,他本就是该被惩罚的,领兵出战失败,这是该被重罚的。
杨武将军?萱城细细唤了一声,你回来了。
姚苌沉沉的嗓音,属下回来领罚,请阳平公降罪。
萱城说,你是该罚,该重罚。
姚苌更不敢抬起头了,又低下去了几分,眼看着额头就要触及地面了,慕容永忽而道,阳平公恕罪,杨武将军的确该罚,可他却功不可没。
萱城颦眉,哦,何功?
姚苌自然不敢说话,慕容永便朗声说了,若不是杨武将军以身犯险,引诱晋军渡过垫江至涪西,大都督也不会那么快与竺瑶交上手,晋军本欲北上梁州,夺我北地,皆是杨武将军假意战败,诱敌深入,晋军这才放弃北地渡河至蜀,如今大都督已在涪西与晋军一战,晋军不敌,竺瑶送来了降书。
这一番话下来,萱城着实是吃惊的,他本以为姚苌的一万人马与竺瑶交战战败,姚苌兵败被杀或者投降晋军,可不曾料到,姚苌竟然与邓羌杨安不谋而合,杨安说过若是晋军兵至垫江,沿着垫江北上入梁州,便可攻打秦之属地,而姚苌看出了晋军的阴谋故意引诱晋军渡过垫江南下,姚苌战败,晋军想乘胜追击,夺取更多的土地,却不想这时候邓羌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巴地,姚苌与邓羌汇合之后,晋军的三万人马便不再算优势了,邓羌武力谋略皆是上乘,与他交战,晋军难有战胜之机。
如此说来,姚苌是功不可没。
萱城抿嘴不语,他想笑了一下,可他没笑,连苏芳却笑了,我就说嘛,杨武将军有勇有谋,定能化险为夷,慕容将军又武功盖世,怎么样,阳平公,这下您该放心了吧,这几日总在为杨武将军担忧,心有隐疾,怎可安然歇息,这下好了。
萱城白他一眼,可话已出口,连苏芳吐了吐舌头,奸诈一笑。
姚苌突地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萱城的眼睛,嘴唇在颤抖,阳平公,属下不知,,您竟然为我担心了。
萱城斥道,既然回来了,就去领罚吧,慕容永,带杨武将军出去。
慕容永应了一声,提起姚苌的衣领拽着就要拖出去,姚苌喊道,阳平公,慢着,慢着,我有话说。
你还有何话说?
姚苌贼兮兮的望了屋内的数人一眼,阳平公,我只跟您说。
萱城嗤笑了一下,道,你们都出去吧。
连苏芳和慕容永他们听话的退了出去,门被掩上,屋内多了几分的空荡,空气了也夹着些许的尴尬。
你有什么话,说吧。
姚苌轻轻的走了几步,靠近了萱城的床榻前,他的目光有些大胆,里面竟然是炽热的光芒,萱城有些心慌,他怕姚苌说出一些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话语来。
却只见他微微垂下了脸来,待与自己只有几分之隔时,热气喷了上来,阳平公,我能解您之疾。
你说什么?
我听连苏芳说了,您在我军攻城之际晕厥跌马,大夫说您有心疾,我能解您之疾。
萱城的心突突跳动,身体微微一颤,他连忙冷笑一声掩饰过去,不必了。
阳平公,您之疾在陛下。
大胆。萱城怒喝一声。
出去。
姚苌却逼近了他一分,脸贴上来的时候,一阵寒气袭来,萱城扬起手来,姚苌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我知你和陛下之事,你不用藏着,其实有一件事我瞒着你了,我也是陇南羌人一脉,我与陛下同出一脉,此次来蜀,正是陛下骗了你,你以为我是川蜀之人对吧,你一直没有怀疑,陛下瞒着你与我做了交易,这件事若成。
不必说了,滚。
姚苌低声道,阳平公可听说飞天之舞?
萱城霎然呆住,敦煌飞天舞。
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
滚。萱城冷冷道。
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已经知道姚苌要说的是什么了,他之所以要派出慕容永去寻找姚苌,并不是担忧姚苌的生死,冥冥之中,他意识到姚苌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可姚苌说了,他是川蜀羌族,原来他一直在瞒着自己,可至始至终,苻坚从来没有说过姚苌是川蜀羌族,所以骗他的人从来都不是苻坚。
是姚苌,他与苻坚原来是同出一脉,他们都是陇南人氏。
所以那个地方的传统姚苌不会不知。
他在试探,试探自己对苻坚的心意。
这些答案他需要知道吗?
刨根问底,底揭晓了,萱城的身份便在姚苌面前暴露了,萱城虽然骗他自己失忆了,可一个人再失忆连自己的根都抛弃了还算是个完整的人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一能给萱城一个完整答案的人,从来只有一人。
姚苌望了他一眼,有些同情的眼神,他掩门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内,萱城怅然所失,眼神空洞,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姚苌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他晓根晓底,苻坚与他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当年苻氏灭了姚氏羌族,姚苌投降了苻坚,可他心里没忘了自己的根,他与苻坚本就是一脉相承,谈何相爱相杀,只是姚氏先祖无能罢了,苻氏先祖夺了这天下而已。
萱城对连苏芳说,你可曾见过灵魂出窍?
未曾。
那么,你幸运了,你所谓的心疾,正是灵魂出窍。
连苏芳大吃一惊,阳平公,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你有精神分裂症?
萱城喷笑,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也许吧,这个词用的对极了,若是苻融醒来,他就把这具身体还回去,一缕孤魂野鬼罢了。
所以,我有心疾一事,以后不用再说了,都是往年旧事,苏芳,姚苌这个人你防着点,他若是向你打听什么,不必理会就是。
连苏芳有些不解,为何,明明阳平公是在意杨武将军的,明明是专门差人去寻他了的。
就在姚苌归来的第三日,邓羌遣人送信回来,与晋军一战,大获全胜,竺瑶、桓石虔已递上了降书,大军将启程回蜀,萱城终于欣慰的露出一笑,这场战事,已经有了眉目。
无论是张育与杨安一战,还是邓羌与竺瑶一战,本质上是一样的,并非是大秦与蜀地流寇之间的上下级战争,虽然表面是如此。
桓玄想要蜀地独立,从蜀地开始慢慢侵占大秦国土,最后北上长安,可他从未想过要王室北还,他想还的是汉室天下姓桓,而非姓司马。
所以,谢安不助张育,司马氏不助张育,张育两万兵马孤掌难鸣,注定失败。
而桓玄派出的竺瑶、桓石虔将这场战争放大,若是谢安和司马皇室参战,将这场小小的蜀地之乱便会延伸为秦晋之战。
萱城后怕,如若当真苻坚与谢安交恶,如果苻坚与谢安之间没有那十年之约,那谢安会不会参战,谢氏的子子孙孙那般厉害,大秦能胜得了吗?可一旦谢安参战了,这场战争晋朝若胜,功劳便是桓玄的,而非谢安,所以谢安会继续醉卧东山,桓氏继而执掌朝堂,那司马氏的天下还会延续下去吗?
萱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的多并非好事。
哪有那么多如果,历史没有如果。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为兄长而战
五月初,邓羌大军返回成都,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晋朝益州刺史竺瑶的降书。
哈哈,真是痛快。邓羌大笑,与晋一战,从未有过的痛快。
阳平公,晋朝同意从南岸撤兵,我们何时进驻?
桓玄会真心退让吗?萱城心里始终有个疑惑。
不急,再等等,等杨安的消息吧。
阳平公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杨安若是战胜了张育,那晋朝再也没了契机与我秦作对了。邓羌点头,那么,阳平公,末将请求出征绵阳。
萱城望着他,满是期许,大都督所想正是我心中所想,从张育起兵至此已经快两个月了,晋朝已降,若是不能及早攻下张育,晋朝很有可能再次反扑,也好,大都督,你便去吧。
于是,这第三次的蜀地之战又部署周祥了,邓羌率军两万北上协助杨安攻打张育,留守成都的人便愈发多了。
阳平公,张重?王统这时候提了出来,不解决完这些起兵造反的任何一个贼寇,对于王统来说都是后患,他是蜀郡太守,一旦出事,朝廷只会拿他是问。
萱城思量了片刻,你说得对,这次我们便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不从根底上解决他们,蜀地始终有患。于是,萱城又派出了姚苌和慕容永领兵八千意欲西进阿坝州境内,可这时候暗卫回报,张重的残兵已经走出了阿坝境内,进入成都之南,意欲逃窜至晋朝境内。
萱城冷笑一声,益州已尽数归秦,晋朝也护不了他了,姚苌,慕容永,本公命你二人即刻发兵,誓将张重截杀在益州境内,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
慕容永有武却冷静,姚苌有谋却好动,在战事上,萱城对他们二人之间的配合无所挑剔。
这日清晨,太阳刚刚冒出了个头来,萱城漫步在河边,他沿江而行,江水滔滔,杨柳垂垂,轻风微浮,萱城伏在护栏前,望着对岸的益州刺史府发呆,从今以后,这蜀地就完全归秦了,益州刺史名副其实,这刺史一职该由谁来担任呢?以往秦设了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可晋朝说了,蜀地是共治,既然晋朝在此设立了刺史府,那秦只能自降一级设蜀郡太守,虽然秦国对蜀地也称益州,刺史一职却有名无实,只有一个小小的蜀郡太守。苻坚答应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自降一级,他不称帝,以为司马氏会感恩戴德,可他做的却是帝王之事,他要君临天下,要士族北还,到了那时,他会称帝,像秦始皇那样被世人尊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