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业火

    唐三藏周围是红粉佳人，个个肌肤白嫩，声音悦耳动人，每个人都修有魔门的媚功。
    但这些来自魔门的舞女、歌女，此刻极尽妍态之余，个个内心都有些惶恐不安。
    原来她们都有些修为在身，歌舞之时，更是将自身的武道气血激发出来，颇有些神异。
    于是惊人的一幕呈现在她们感知中。
    这位长安城有名的大法师，身周竟聚集着难以胜数的幽冥怨魂。原来唐三藏大法师不但身形高大威猛，武道卓绝，还天生慈悲心肠，常做水陆法会，渡化怨魂。
    他来之前，刚做了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渡化了过去长安城兵灾诞生的怨魂。
    这长安城为周秦汉唐之都，历代沾染了不知多少血火，处处皆有冤魂厉鬼，连当今皇帝李世民都要有两大门神镇守寝宫，才能不受厉鬼侵扰。
    故而长安上到权贵，下至百姓，笃信佛教，却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李世民能上位，佛门出了大力。
    唐三藏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饮酒，一边念诵往生咒语，渡化怨魂。这是一件很疲惫的事，但唐三藏着实厉害，在渡化厉鬼的疲惫下，还要挑战自身软肋。
    这显示出大法师超凡的忍耐力和自制力。
    他来此风月场所出出入入多次，从未泄露过元阳，可以说是酒色身边过，半点不留身。
    此处的魔门歌女、舞女，对他是又爱又恨。
    只是大法师无情，并不曾对任何一名歌女、舞女留下半分柔情。
    他心志如铁，向道之心，不曾衰减半分。
    做水陆法会，见众生沉沦，大慈大悲之心愈盛！
    而大慈大悲，唯有用大神通大法力才能呈现出来，否则便是软弱、懦弱，此是唐三藏向来不取。
    那冤魂厉鬼在三藏大法师的咒语下，越来越少，个个往生，周围的舞女、歌女亦越来越没有力气，反而疲惫的大法师，愈发精神奕奕，看起来好似修了十方欢喜禅。
    在大法师即将收功之时，一道黑影浮现在虚空。
    “唐三藏！”
    黑影模糊，大致看得出是个黑衣长发之人，身上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脱与清净。
    看似大魔，实则大僧。
    大法师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无比可怕的佛法威能。
    他有渡化冤魂的经验，只以为这黑影是某位佛门大僧，以自身天大神通，封印诸魔厉鬼，以自身为地狱，收容妖魔鬼怪，还世间一个清净。
    这才是大功德大慈悲！
    他深感佩服。
    一般而言，能做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已然是高僧大德。以自身为地狱，远非任何高僧大德可以比拟。
    正因他修为高超，才能感受到这恐怖的佛法威能，换做旁人，自是将黑影当做绝世大魔了，要么喊打喊杀，要么逃之夭夭。
    唐三藏不惊不惧，合十一礼，“小僧唐三藏，见过大僧。”
    他的心思，完全被大魔感应到。
    大魔还想着如何将唐三藏收为己用，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脑补，倒是可以顺势让唐三藏死心塌地为他做事，走过通天大道，前往灵山。
    大魔眸光落在唐三藏身上，沉声开口，“唐三藏，你在这长安城做了多少场法会，渡化了多少亡灵？”
    唐三藏凝声回应，“回禀大僧，小僧共做水陆法会三十三场，念诵往生咒语八万一千余遍，一遍咒语渡得一人。”
    大魔淡淡一笑，“八万一千余人，就算你十万功德，这是大，还是小？”
    唐三藏沉吟回应，“功德不在大小，在于有无。”
    大魔长声一笑，“你倒是实在，可是你可知，你渡这八万一千余人时，这长安城，这大唐天下，又有多少冤魂厉鬼诞生？”
    唐三藏一怔，他从未想过此事，细细思之，不觉惶恐，不但是他，天下慈悲圣者怕也是没有想过。
    他们渡化的亡灵，能超过新生的亡灵吗？
    怕是不能。
    世间风气总在开国时一清，后面就愈发败坏，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其原因或在于此，恶人恶鬼出现的速度，总是大过善人。
    使众生向善，着实不易。
    或者根本不可能。
    前次白衣观音显圣长安，展示佛法精妙，可是事后，长安城该有的恶事一样不少。
    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事，仍是屡见不鲜。
    他沉迷渡鬼，不肯渡人，实在是知晓，渡鬼容易，渡人向善比渡人成仙还难。
    而白衣观音还留下佛偈，似乎是说要引人去往西天净土，求证佛法经文。
    他确实有些心动，可是无从下手，只好脚踏实地，渡得一鬼是一鬼。
    不求功德，只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唐三藏有此领悟，自然回应，“不知其数，只是世间恶之新生，总是多过善心萌动。”
    不但权贵，百姓之中亦有恶人。
    这是他真实经历。
    长安治下的百姓，不乏刁民啊。
    “所以你念诵这些佛经，无非求些功德，救不了这芸芸众生。”大魔平淡道。
    “敢问大僧，小僧该如何做？”
    “西方净土，有大乘佛法经文，世尊如来之道，可渡鬼、渡人，谈天说地，为佛门一切妙法源头，你去取来，自然得知。”
    “大僧法力胜过我太多，当更有能力，还请慈悲为怀，指点三藏明路？”三藏大法师忍不住发问。
    他倒是知晓贸然求肯大僧去取佛法，着实过分，但求一条明路，虽则有些逾越，倒是不得不为之，否则他也如无头苍蝇，根本不知从何而往。
    他隐隐想到，前次白衣观音显圣，而今黑衣大僧出现，肯定有联系，他们莫非是在选取经人，而他正好入了白衣观音和黑衣大僧法眼？
    佛门重因果缘分。
    三藏大法师隐隐悟到，这肯定是他的缘分。
    “你倒是会打蛇上棍，不过我既然如此说，自然是要使唤你，只是此去有千难万阻，你可敢去？”
    三藏大法师握紧铁拳，微笑回应，“小僧早已无畏。”
    寻常人会谦虚，他是当仁不让。
    这便是大法师的气度。
    “你若过得生死一关，自然该知如何去西天极乐净土。”
    黑影消失。
    接下来这风月场所竟燃起汹汹业火，自三藏大法师身上燃起。原来他身上还有渡化冤魂厉鬼残余的幽冥怨气，此刻如火油一般点燃，化为业火。
    深重的业力燃烧起来，唐三藏周围似有无穷无尽的厉鬼哭嚎。
    他用往生咒渡化厉鬼，并不干净。
    嗤嗤嗤！
    恐怖的业火化为猩红，仿佛照亮点燃长安城，无边的怨气都受到业火吸引，如火油一样加入业火中。
    这恶业之火，全数报应在唐三藏身上。
    三藏大法师有大毅力、大勇气、大智慧，有罗汉之力，金刚之断。可是面对这恐怖业火，竟也无计可施。
    他深深体会到那些恶鬼的痛苦。
    身上的痛苦煎熬，一点不下于十八重地狱的酷刑。
    唐三藏身上更生出无穷烦恼，不止他的烦恼，还有恶鬼的烦恼。
    他身上的血肉在业火焚烧下，皮开肉绽，出现焦糊，法力也被点燃，陷入枯竭，整个人的神魂如炸入油锅，受尽煎熬。
    此时一死，竟如登临极乐一样不可求。
    唐三藏心海嗡嗡大响，闪过无数冤魂厉鬼的画面，破碎的记忆，生灵涂炭的场面，令他悲痛欲绝，不得解脱。
    血肉即将烧尽，神魂欲要崩散。
    唐三藏几乎要灰飞烟灭。
    在这时，他眼中浮现一个朦胧身影，姿容绝世，手持杨柳净瓶，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又会是谁？
    “诸般恶业，皆由己造；诸般业火，皆由心生。三藏，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吗？”声音柔和，慈悲不尽。
    “弟子……”他想说知晓，又想说不太知晓。
    可话到嘴边，突然间心中大悟。
    他若说知，那就是有心之知，心中便有了恶业，自然有了业火，业火始终不尽。
    不起一念，自然能得清净。
    唐三藏微微一笑。
    这一刻，他身后有迦叶古佛遗蜕的虚影显化，如得如来之真谛。
    那猩红业火忽地凝聚成一张猩红袈裟，披挂在唐三藏身上，长安城地下的白骨在业火焚烧下，白骨精华聚成一根银白锡杖，能吸收太**华，唐三藏将其握在手中。
    身着猩红袈裟，手持白骨锡杖，气象不凡，宛如地藏王走出。
    大魔暗自看得分明，心里冷笑，“世尊地藏，我出招了，你接吗？”
    唐三藏能渡亡灵，大魔便推出一条地藏之法赐给唐三藏，以唐三藏为鱼饵，要钓出世尊地藏这条大鱼来。
    这也是阳谋，因为在他培育下，唐三藏会越来越适合成为世尊地藏完全复苏的载体。
    而此刻三藏大法师，浑身说不出的清净、超脱，当真是个“历劫明心大法师”。
    …
    …
    黑棺，阴世。
    黄泉之中，无尽怨魂浮沉，中有刀山，刀山上有一老僧，念诵佛经，渡化无尽怨魂。
    这无尽怨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休无止，可老僧身上的法力，却时时刻刻的攀升着。
    这是“地狱不空，不得解脱”的世尊地藏，却也将无穷无尽的冤魂厉鬼作为自身力量的源泉。
    他轻轻叹息一声，“魔也是佛，相煎何太急。”
    说话间有梵音飘飘荡荡，出了阴世黄泉，飘入东土大唐世界的通天大道之中，这一条大道，藏有无数古往今来灵性未灭的大妖大魔，昔年皆是佛敌，被镇压在通天大道之中，不得解脱。
    梵音飘荡，留下一段话。
    “将有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会走过通天大道，谁若能取其血肉尽食之，能得解脱。”
    “善哉善哉！”
    做下此事之后，老僧颇是不忍。
    …
    …
    梵音在通天大道飘荡，却也入了大魔之耳。
    “胆小之辈。”对于老僧的阴招，大魔只是一笑，若对方真有胆量，来找大魔做过一场，大魔还会高看对方。
    现在只会耍阴招，证明对方状态不是太好。
    更证明，这个世界着实和佛门有深切关连。
    佛门遇见大魔，便是最大的劫数。
    唐三藏大法师很快身着猩红袈裟，白骨锡杖，出了长安城，进入通天大道之中。
    他自然而然地知道了通天大道在何处。
    此事惊动了上苍。
    “确切的说是‘玄天’。”
    大魔再次感应到玄天的气息，还有九天玄女的气息，他们在这世界早有伏笔了。
    在三藏大法师进入通天大道之后，受到诸般妖魔的礼待，他也以拳拳盛情回应。
    大法师和妖魔有说不完的故事。
    大魔却另有去处。
    既然感应到了玄天和九天玄女的气息，等于是他乡遇故知，岂有不见面之礼。
    而且这两个家伙身处的位置，与本方世界元始天魔被封印的位置很是接近。
    大魔觉得是时候去揭开谜底。
    他倒要看看这尊元始天魔到底正不正宗。
    其实管他正不正宗，反正大魔是最正宗。
    三藏大法师进了通天大道，而大魔却进入登天之路，身边有着了一身轻纱的魔观音相陪，如同侍者。
    大魔和魔观音脚下如有实质化的台阶，两人一步一步登天而去。
    很快身影消失在天空中。
    他们到了上苍最高远之处，那里有一座玄色法台。
    法台玄意深远，如天高难测。
    里面有一男一女两道模糊至极的气息，男子高大，苍茫无边。竟有开天辟地的玄妙萦绕自身，女的神秘莫测，冰冷如雪。
    这自是玄天和九天玄女。
    在大魔的感应下，玄天竟有类似元始的气息了。
    他肯定炼化了一点元始天魔气。
    只有元始，才能镇压元始。
    玄天的图谋不问而知。
    大魔来得突然，玄天其实有些意外。
    他被惊动泄露气息并非偶然，而是阴世老僧搞的鬼。那也是世尊地藏的化身之一。
    老僧惊醒玄天，使其在炼化元始天魔时，泄露气息，自然会引来大魔，两者相斗，自然能让大魔不安宁。
    这是不得不斗之事，由不得大魔。
    而老僧梵音，亦在阻止唐三藏去往西天净土。
    双管齐下，完全是见招拆招。
    大魔心中了然，却并不放在心上，现在的他，也不过是化身的化身而已，根本谈不上真正的用力。
    先试探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