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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悲哀 第17节

    元矜知道这家伙又在卖萌了,无奈地摇摇头,今日小狐狸一天都不见踪影,为防万一,她便拿水晶球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了那凶险的一幕。
    虽说她对宠兽并不拘着,但明知有人追杀还往外跑,绝非聪明行径,这只怕是只假狐狸吧?
    不过……身上那股机灵劲儿倒是真真儿的。
    “阿衿。”
    正当她为狐狸涂完最后一滴药时,容辞自门外走进。她两三下将药抹匀,让小狐狸自个儿去院中玩耍,起身迎向容辞:
    “子修,你回来得正好,今日冥王又出现了。”
    容辞目光在眼窗牖处停留片刻,随即看向她关心道:“他又与你动手了?”
    元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跟着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窗户,微微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
    接着她便将坊市发生的事情完整复述了一遍,包括卿良对莫宁说的那句话。
    容辞听完修眉轻蹙:“宁儿与他有何干系。”
    “我也不知,”元矜思量片刻:“我总觉得,冥王可能窥测到了什么先机,否则也不会如此固执地追杀真儿。”
    “对了,”元矜似想起什么般补充道:“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他的双眸……会变紫。”
    而且变紫后,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元矜想到佟香楼里的那个刹那,他也是眸光渐紫,然后直直朝她而来……
    “变紫?”
    容辞双目一紧,心跳恍惚都漏了一拍,为什么联想到这一幕时,他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伤恸?就像是濒死之际无力的哀嚎,只能一点点被虚空吞噬,最终化作过眼云烟。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痛苦,又在……为谁而哭泣?
    “子修?”元矜见他默然良久,面如纸色,不禁轻声呼唤:“子修,你怎么了?”
    容辞遽然回神,修指揉了揉眉心:“没事,大概是太累了。”
    元矜替他倒了杯甘露,半嗔半笑:“不如我们今夜早些休息吧,你日日抱着那堆古卷研习,倒把我这大活人都比了过去。”
    容辞嘴角轻轻拉扯出一抹弧度:“也好,都听你的。”
    夜半,四周寂静无声。
    容辞又入梦了,那些梦穿插于虚幻与现实之中,混合着过去与未来,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朗。
    目之所及都是他与宁儿,他仿佛捡回了许多许多记忆,宁儿的每一点委屈他都能感同身受,他见到在后来那场仙魔大战中,宁儿看他救下阿衿之后,不管不顾迎着夕阳飞奔,毫不犹豫跃入万魔之窟……
    “宁儿!”
    他蓦然惊醒,猛地从床头坐起。
    夜间微凉,喘息间冷汗涔涔,只余月色尽情铺洒。
    然而便是在这清冷月光的映照下,他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那眼眸里夹杂着些许探寻,些许震惊,而后转化为十足的难以置信,最后竟全都一点点沉没下来,如光华寂灭,遥映出更为深层的悲色。
    “阿衿,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矜背抵冷冰冰的墙垣,就这般静静看着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突然就想到了凡间一个极为贴切的词:
    同床,异梦。
    第22章 可惜后来,他变了
    元矜自认并不是一个冲动多疑的人,她从小便极为沉静理智,是父母眼里最懂事的孩子,是弟妹心中最可靠的长姐,也是家族故土最引以为傲的天才。
    她见识过无数红尘□□,也目睹过一场场悲欢离合,她拥有自己的至亲挚友,也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她珍视所有情感,同时又不会强求。
    她或许永远也体会不到世间情爱的美好,如果她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容辞。
    那时候的容辞,待她当真是极好极好的。
    不是浮于表面的好,而是打心底里流露出的深情。
    青涩的少年总会情不自禁偷看她几眼,即便不善言辞,也要硬着头皮与她尬聊,时不时变出个小玩意儿,见她喜欢,便一言不发塞进她手中,然后微红着脸走开。
    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普通物件,但当年每样他送的东西,她都一一收起来了,一件也未曾落下。
    那个时候的她一心向道成神,原本对情爱并没有过多向往,然而容辞的出现,却骤然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
    他们相识于年少,她助他渡劫,他便投桃报李,护她一路前行。
    两人相互扶持,又相互试探,纵然懵懂,也甘之如饴。
    她才知道原来有一种爱,会在不经意中浸透骨髓,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点陪着对方走过所有艰难困苦,与他共历一切生死之劫,然后一同突破五品,六品,七品,直至飞升神境,他们永世不会分离。
    其实她生来也不是一个多么无私奉献舍己为人之人,而恰恰因为是他,所以那年仙魔鏖战,她才愿意不惜代价去守护,守护他所要守护的仙界宗门,守护她视若珍宝的至亲至爱……
    他保护她,她也保护他;她陪伴他,他亦等候她。
    她以为这世上最浪漫又最坚贞的爱情应当莫过于此了吧?
    直到……那个承诺等她永生永世的少年,却在午夜梦回之时,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主人~”
    正当她默然沉思之际,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蹭”地一下跃了过来,稳稳当当跳进她怀里。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稍稍回神:“真儿,怎么了?”
    霍珏撇嘴,他还想问她怎么了,这女人大清早的魂不守舍,哼,难道又在想容辞么?
    “主人,我有几本书看不懂,你能帮帮我吗?”小狐狸眨巴着眼真诚道。
    元矜抱着小家伙放至一旁桌面上,垂首低道:“真儿,我今日实在没心情,你自己去玩儿吧。”
    昨夜容辞与她解释了很多,告诉她之所以喊出莫姑娘的名字,是因为梦中出现了许多奇怪的画面,他还告诉她,这些年他对她对情意从未变过。
    她当时一言未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怀疑和沉默,渐渐冷静下来,如玉般的面容在月光映照下又恢复成初始的寒冰之色,她这才惊觉,他现下已是人人尊崇的仙盟首座,而非记忆中一腔热忱的白衣少年。
    半晌,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终是她率先起身:“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然而将将抬步,便被他抓住手腕,凝眉沉声道:“该走的是我,阿衿,抱歉。”
    说罢便跨入虚空中不见踪影。
    元矜垂放于桌边的五指渐渐蜷缩,直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凑过来舔了舔方才一松,只见小家伙正蹲在她手边,大眼睛黑不溜秋,正歪着脑袋看她:
    “主人,你怎么了?”
    “没事,”元矜轻轻摇头,目光落到眼前的小狐狸身上,不再去想那人:“罢了,你不是有几本书不懂么,拿出来吧。”
    霍珏一顿,不觉眯了眯眼,背过身子,爪子伸进储物袋中窸窸窣窣掏出三本册子来。
    “珏珏,你不是从那堆禁书里精心挑选了好多吗,怎么反倒拿了几本无关痛痒的出来?”纸人不解道。
    “着什么急,”少年扬唇:“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太过刻意必然适得其反。”
    纸人听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珏珏,还是你厉害。”
    昨日它眼看着珏珏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册,发现他挑出的大多带有禁忌师徒字眼,再不然就是替身狗血虐心……行吧,它可算明白了这只狐狸的用意了。
    用话本潜移默化,从而诱导暗示,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他确定元矜会对这些书感兴趣么?
    然这回出乎它意料,元矜瞟完几册封皮后,并未兴致缺缺,反倒扬眉望向霍珏,颇为意外道:
    “你们狐狸,也喜欢看这个?”
    某狐狸咧嘴灿笑:“主人,这些话本可好看了,里面还有好多图画呢!”
    元矜随意翻了翻,果然每隔几页,便有一两个插图,看起来趣味横生,也难怪这小狐狸爱不释手,无论人兽,孩童时期应当都喜欢这些吧。
    “所以你究竟何处不懂?”元矜言归正传。
    小狐狸乖乖蹲坐着,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做思考状,操着稚嫩的口音道:“主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书里的人总是有好多误会,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他又喜欢她,然后打来打去的,都把我看糊涂了!”
    “……”
    元矜听完这种乱七八糟的表述后,默然片刻,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三册话本上,一言不发浏览起来。
    充溢着灵气的院子里极为安静,只有少许微风拂过,轻轻掀起书页一角。
    元矜并未仔细翻阅书中内容,只将每一册话本的简介大致看了一遍。
    三本书三个不同的故事,都是颜颜那日给她介绍的小蓝皮,只不过其中有一册,在蓝皮封面的左上角印下了一个红而醒目的“禁”字。
    好奇之下元矜便多瞟了两眼,待读完梗概后才知道原来它讲述的是一对师徒相恋的传奇。
    元矜一时了然,难怪它会在禁书之列,题材倒是新奇,看文字也极为凄婉动人,只不过云天大陆这些个修仙门派礼法格外森严,最讲究阶品辈分。
    就连她们秦阳这种偏远小城也深受影响,有样学样,十分重视礼法族规,大多数人从小所受熏陶便是诸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兄友弟恭”等等之类。
    即便她自己也是伴着这些谆谆教诲长大的,她身边的同门亦是如此,故而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类有着些许禁忌色彩的故事。
    “主人,我最不懂的就是这本了!”这时候小狐狸一下凑过来,努着嘴巴大声道。
    元矜轻拍小家伙脑袋,日后有空倒真可以好好读一读,毕竟她并非恪守陈规的“老古董”,凡事得讲情理,就如同妖魔也分善恶,实在不必赶尽杀绝。
    若两个人真心相爱,身份从来不是阻碍,大可以断绝师徒关系后名正言顺在一起便是了。
    思及此处,元矜忽而一顿,脑海中疾速闪过两个人影,眉心陡然一蹙,但很快又敛下眸,目光重新落回纸上。
    “她这是什么表情?”
    而与此同时,神识中的少年盯着她揣摩了半晌,到底没忍住疑问。
    “珏珏,她皱眉了哎,是不是你的书起作用了?”云七眼睛一亮。
    “这么容易?”
    霍珏挥开在他眼前飞来飞去的纸人,他本来没指望一下子见成效的,现在看来可以期待一下啊。
    于是狐狸又悄悄挪近了点,开始认认真真观察。
    然而元矜只是面色如常地将话本放置一边,然后翻开最后一册小蓝皮。
    书册装订精美,不同于上一本的遮掩,这本大大方方用加粗的金粉,直直将文名勾勒了出来:
    《可惜后来,他变了》
    元矜眉梢微动,白皙纤指翻开封皮,来到扉页,上头绘着寥寥几笔彩画,最右边显然是笔者的名字--日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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