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957节
眼前的禁卫是他们从来不曾见过凶狠的模样,不畏死,不畏伤,一个个如同地底爬出来的僵尸,没有正常人应有的恐惧之心。削掉耳朵,他们恍若未觉,砍掉胳膊,他们扑上来抱住人就咬,一个个状若疯癫。他们自然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第969章 杀了我
“锦城王!”
瑶华殿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快!你们快进来。”
众人回头,看到站在殿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微微怔忡。
“我是阮娇娇。楚王殿下在里面!”阮娇娇抚着面颊,又恐慌地喊一声,“快,他们围上来了。”
赵胤迟疑片刻,一刀了结面前的禁军,提着绣春刀掠入殿中,众侍卫连忙跟随。
双拳难敌四手,在京畿大军杀到之前,他们不欲与禁军拼命。
大门合上,将蚂蚁般涌上来的禁军隔绝在外。
阮娇娇抬起那只断了指头的手,朝赵胤施施然行礼。
“奴家见过锦城王殿下。”
赵胤看一眼她的脸,眉头微微一蹙,面容阴沉地侧过头去,望向偎在窗侧的赵焕。
“你们为何在此?”
赵焕受九阳灵丹之苦,精力早已被掏空,嘴青脸白,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着早不是当年骑马倚斜椅,满楼红袖招的风流纨绔模样。
“我们逃出来的。”
赵焕说完,看他一眼,又略带惭愧地道:
“当年之事,烦请锦城王海涵,赵焕知恩不图报,不是个东西……”
赵胤眼眸微凉,抿了抿唇角,没有多说,只将绣春刀横在身前,走向门边,对据守在此的白执道:
“你领几个人在此看好楚王,魏骁龙很快就会来接应你们。”
一听这话,白执诧异地转头。
“殿下,你要去哪?”
赵胤眉头微蹙,望向辛二。
“辛二随我杀出去,前往废殿接应王妃。我们被困在此,他们肯定会对废殿有所行动。”
尽管他们不知道时雍藏在废殿哪个地方,可“失踪”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不放心。
“不行。外面全是僵尸人。殿下不可以身犯险。”
白执为那些毒雾下的禁军起了个新名字,倒也贴切。
不过,赵胤没有理会他,只冷然吩咐。
“辛二。你几个随我杀出去。”
说罢他回头,看着白执。
“等我们冲出去。你立即关门。”
“殿下,不可……”
“听令!”
“是。”
……
地下密室。
没有光,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是一个除了黑暗没有任何颜色的可怖空间。因为看不见,那一团暗黑仿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也不知黑暗的另一端会是什么……
时雍托着杨氏的身子,一直没有动,直到杨氏的心脏停止跳动,手臂慢慢地软下去。
在生命弥留之际,杨氏告诉了时雍许多事情。
她说,二皇子赵云幸不是光启帝所出。
当年的张皇后,多年未有子嗣,为了巩固张家在朝中的地位,买通太医,假怀孕欺骗光启帝。临盆前,他们将张华礼与外室所生的儿子抱养入宫,假称嫡子。
那时光启帝便少有去皇后宫中,后宫事务又一直由张皇后把持,嫔妃少,也没有帝王之宠可以争,连宫斗都没有,便没人察觉。
杨氏之所以会知晓这段隐情,是因为那个孕期为张皇后请脉的太医,正是她当年待字闺中时的竹马情郎。
只是,竹马被贿赂却非为财,而是为怨。因杨氏弃他入宫,他私心里对皇帝有怨怼,张家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给他和杨氏做了个局。并以此要挟,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让杨氏服从。
杨氏的病,便是那时感染。
杨氏是一个柔弱而胆小的女子,与其他后妃一样,入宫伴帝王,背后都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辱。更何况,那时候张普势大,她敢怒不敢言,默默咽下了苦水,从此一直以病体为由,再不侍寝,也不敢声张。
因杨氏是早期入宫的嫔妃,年岁也不小了,她拒绝侍寝,光启帝也不以为意,不会为难。
于是此事,再无人发现端倪。
张华礼宫变,张皇后被禁足后,赵云幸被杨氏养在膝下,她生怕这桩事情败露,每日每夜地提心吊胆,过得生不如死……
再后来,便是这次事发前。白马扶舟利用二皇子要杨家人与他合作。眼看父亲帮衬白马扶舟,就要亲手扶持张华礼的儿子称帝,她不想混淆皇室血脉,愧对光启帝,又不肯让仇人张氏一族得了这个便宜,这才下横下心来,抱着那个孩子投了湖——
“一心求死的时候,没有死成。侥幸苟合,却又落得如此下场。想来,老天也是有眼的。这便是我的报应吧。”
“我这一生,来过,又好似没有来过……”
“这辈子待我最好的人,是陛下。他从未要求过我什么………从未………最初入宫的那些年,身处后宫,我只觉孤寂,如今想来,那时候却是最好的光阴……平静才是最好的光阴……”
一个宫妃就这般走完了一生。
自小因长得貌美,被家族予以厚望,学习服侍帝王之术,入宫发现并没有什么用。皇帝不爱她,只是因她的家世偶有几次临幸。也因此,她一直没有生育子嗣,至死被母族埋怨。
短短一生,她都只是杨家的女儿。
这个姓氏刻在她的背上,推着她走完这一段光阴。
时雍不知杨氏合上眼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只是因了杨氏的叙述,心里沉甸甸地压抑——
也越发想念锦城,想念临川和苌言,想念锦城府那些远离政治漩涡的清闲生活。
时雍想,只要度过这一劫,一定要同赵胤回锦城去,离这里远远的,再不回来。
“姑姑……”
一道低低的喊声,打断了时雍的心思。
时雍反应过来。
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时雍放下杨氏,循着白马扶舟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听他呼吸略重,皱了皱眉头。
“你怎样了?”
“姑姑。”白马扶舟伸出手来,想要找她,却逮到时雍衣裳的一角。
“我在这里。”时雍方才以为他只是轻伤,许久没见他声张,以为只是在默默听她和杨氏说话。
如今听他声音不对,时雍心里一抖,蹲身下去,顺着他的胳膊捏下去,抓住了那只颤抖的手。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白马扶舟没有说话,喘气的声音比方才更为粗沉,时雍察觉到掌心的手火一样的烫,连忙将手摁在他的腕脉上。
脉象紊乱,忽疏忽密,时出时灭……
这是危险的脉象。
“你再撑一下,我去找出路。”
时雍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可就在方才,她感觉到一阵幽凉的风。有风就会有出路。时雍正要起身,胳膊却被白马扶舟猛地拽住。
这一下力道很大,时雍始料未及,跌坐在他身上,白马扶舟低低喘息着,手指从她的腰际往后,重重地扣住她的后背,激烈蛮横,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时雍一颗心怦怦乱跳,慌乱地去解他的手。
“白马扶舟,你清醒一点!”
她声音尖利,在他怀里却躲闪不过,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你是疯了不成?看我不打醒你。”
时雍厉声吼完,伸手去推他时,再次摸到满手的黏湿。她凑到鼻尖,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
“白马扶舟?你伤到了哪里……”
“伤在……心里。”白马扶舟人中了药,又受了药,力气却大得惊人。他无视时雍的抗拒和挣扎,双臂将她越拢越紧,似又害怕唐突了她,语气温柔地哄。
“我不做什么……我就抱抱……抱抱就好……”
时雍肋骨隐隐作痛,怀疑自己要被他勒死了。
“混账。”
她咬紧牙关,你再这样我便不管你,任你自生自灭,你信不信?
“姑姑……”
“别叫我姑姑。你再这样,叫亲娘都没有用。”
“……”白马扶舟身子突然僵滞,有好一会儿没有动弹。时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呼吸越发湿热,圈住她的胳膊慢慢松开,速度慢得发出一阵衣料的窸窣声。
“我放。”男人哑声说。
时雍心弦微松,突觉额头一湿。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眉间,蜻蜓点水般滑过去,然后男人重重倒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喘息着,低哑着颤抖的声音要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