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病娇太监比命长 第17节
研成粉末状的黑色药物塞满了簪子。魏澜嗅了嗅,药材的味道略有些重,难怪要用檀木盒子盛着,簪子放久了染上檀木自身的香气,掩盖住了簪子里头药材的气味。设计倒是精巧,单论这心思,连魏澜也不得不赞一句。
他有闲心看这机关玄妙,可有人没这份闲心。
“薛沚岸……”安岁禾念着皇后的闺名,想要咬碎这三个字一般,面容甚至称得上狰狞。
“娘娘慎言,”魏澜面无表情地提醒,“《齐训》有言:妾位者,妄称嫡妻名讳,处杖刑。”
安岁禾突然如同卸了全身力道一样瘫坐在榻上,目光转向魏澜,眼里含着水光,恨道:“还请大人禀公处置此事,还本宫一个公道。”
魏澜可不是皇帝,不吃她楚楚可怜这一套,想跟她说还是省些力气留着跟皇帝摆去吧。他轻嗤一声,“娘娘实在折煞臣了,也把杂家想得太能耐,杂家也不过是个下人,奉上头命令办事罢了,哪里受的住‘公道’二字。”
“既然安嫔娘娘这么说了,杂家就多问一句,这根簪子从形貌到样式,都不该是现在的安嫔娘娘能戴得的,那么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皇后,赐给本宫这支金簪。”安岁禾抬起头,牙齿因为咬得太紧发出轻响,她话音里满满都是仇恨,咬牙道:“陛下免本宫凤仪宫免晨昏省定之后,皇后娘娘特赐本宫这根金簪,以示安抚。”
魏澜之前就料到如此,就是要她这句话,点点头,眼睛里不着痕迹地烧起一点嘲弄,吩咐咸福:“去福宁宫请陛下一趟,再找个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过来。”
事实如何已经尽在眼前,传太医不过是确定一番,也是给皇帝一个准信,不是他魏澜空穴来风。
果然,太医也没验出第一个结果,大惊失色道:“陛下恕臣直言,这黑色的药粉有虚肾热脾之用,极伤女子身体,长时间贴身易养成滑胎之体啊。”
安嫔泪流了满面,直接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陛下,陛下……臣妾小产并非意外,是有人害臣妾啊陛下……求陛下为臣妾,为福薄不能出生的小皇子做主啊……”
皇帝眉头紧锁,矛头指向皇后,他也在犹豫。他让安岁禾哭得闹心,当着一众人的面,也不好呵斥,只在心里思量如何处置此事。
安岁禾看出皇帝的犹豫,咬咬牙,头朝下栽了下去,在地上“砰”地磕出一声响之后,昏了过去。
海棠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皇帝捏了捏鼻梁,喊了魏澜一声,“陪朕随便走走。”
“是。”魏澜躬身应是,就着弯腰的姿势走到皇帝身侧。
“这事是你查出来的,来龙去脉相比比朕还要清楚。”皇帝一边走一边说,“皇后毕竟是朕发妻,此件事闹出去不好看。但是皇后这次作践的不止是安嫔,还有朕的皇嗣。”
魏澜在心中讽刺地想,安岁禾伺候他那么久,以后都没有孩子的福分,也不见他伤心,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但是面上半点不显,只道:“臣一切全听陛下吩咐。”
皇帝笑了笑,无奈道:“就没人比你主意更正了,惯会嘴上好听,话里话外一点把柄都不露的……”
魏澜不替他作主,淡淡道:“陛下恕罪,臣愚笨,做不了主,就一副糙皮烂肉供陛下差遣,请陛下明示。”
闹呢,现在献策处置皇后,确实解了皇帝之围,可魏澜也从此立于两难之地。办法他不是没有,可日后皇后和她身后的晋国公府破落也就罢了,若是人家东山再起,第一个被推出来立于众矢之的的就是魏澜。
跟皇帝计较费劲儿,收拾他可很容易。
皇帝微微眯眼,侧头看他:“阿澜是觉得为难了?”
魏澜脚步一顿,“……臣不敢。”
皇帝一笑,拍板定下:“那就由你出面,肃清凤仪宫中事吧。”
不等魏澜应下,皇帝仿佛刚想起来一般道:“朕记得,之前有一批进上的蜀锦,是不是还没动呢?”
魏澜心里一凛。他本职就是管理这些,自然知晓,应是。
皇帝说:“挑一匹喜欢的带回去,裁一身新衣裳吧。”
咸福接着信回偏院接魏澜,一推房门,就见魏澜斜倚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摆得一匹鹅黄色的蜀锦。
宁晚心枕在魏澜腿上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一张夹棉的炕褥。
咸福自觉放轻脚步,小声和魏澜说话:“姑娘怎地这时候睡了?”
魏澜扫过宁晚心眼底那点儿青色,轻嗤,“还能是怎么?心里存着事儿,前几日没休息好呗。”
宁晚心因着惹魏澜生气的事情心里不得劲儿好些天,按她那个存不住教训的小脑瓜来说也是件难得的事。这会儿魏澜肯跟她说话了,小姑娘又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心大着呢。
咸福没禁住,笑了笑,再看案上搁着的那匹料子,“蜀锦呢,好东西啊师父,正巧给姑娘裁身夏装,不过您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
魏澜凉凉睨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杂家不高兴了?”
咸福:“……”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陛下赏的。”魏澜合眼假寐,淡淡说道。
“陛下……陛下赏您这个做甚?您在宫里得穿宫装,再说了……这颜色这么鲜亮,也不合适啊。”咸福失笑。
“呵,”魏澜眼中半点温度也无,说道:“……不是赏杂家,是在警告杂家。”
这匹蜀锦更适合女孩儿家,是皇帝在提醒魏澜,要他收敛一些,毕竟,他身边还有一个宁晚心。
第20章 唐氏 “头疼不是得吃点肉补补脑么?”……
皇后动不得,凤仪宫的其他人却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毕竟证据确凿,金簪确实是皇后送给安嫔的,簪子里有伤身的药也确有其事。
魏澜的人把皇后贴身伺候的宫人全都带去了慎刑司。这些宫人其实已经是皇后的心腹,抓了他们,等同于折断了皇后的臂膀,让她失了在宫中的口耳目。
“魏澜——你敢?!”
魏澜拧身,面容平静地对皇后行了个礼,“臣奉陛下之命行事,还请娘娘恕罪。”
是了。如若没有陛下的命令,魏澜如何能?如何敢?皇后颓然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华美的酸枝龙凤纹扶手椅上。
皇后的心腹大都是打燕王府的时候就跟着的老人,身家都捏在皇后手里头。不知晓此事的,动大刑也说不出甚么,知晓的宫人最尽管开始还能扛住,对金簪一事绝口不言,等到魏澜亲自动手,终于有骨头软的熬不住重刑,招了。
结果与预测无两。
然而一国之母残害妃妾和皇嗣之事,说出去不好听,也恐天下人议论效法。
最后对外只称:刁奴祸主,自作主张残害皇室,其心可诛,处杖毙即行。念及皇后事前于此不知情,不予追责,然无心之过酿成大祸,皇后终究御下有失,罚俸一年,禁足凤仪宫思过。
这个惩罚与皇后所为相比,其实不算重。残害皇嗣毕竟不是小过,若要针对针卯对卯的算,褫夺皇后之位也不是不使得。可是皇帝与皇后夫妻十数载,相濡以沫,杖毙她的心腹嬷嬷和侍女相当于当着阖宫的面给皇后没脸。这对皇后来说,要更加难以接受。
虽然明面上严令禁止宫人私下议论此事,但到底人多眼杂,有好事的说上一两句,大家都觉得皇后失德,连嫔妃庶子都容不下。
魏澜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听到有宫人在悄声议论此事,眼眸微微眯起,似是不悦。
咸福跟在后头,连忙咳了一声。
谁不知道总管大人是最重规矩的,宫人见他二人来,立时息声,不敢再多言。
咸福垂着头暗自思量,其实方才他们说的有一点不对。
皇后是想让伤安岁禾的身子,让她失了圣心不假,可却真没有想谋害皇嗣的心思。
金簪里的药粉沾着人时间久了,确实会养成滑胎的体质,但是不至于让三个月的胎儿猝不及防地小产。这一次安嫔小产,其实不全是皇后用药的缘故。
这里面,有魏澜的手笔。
两人转进屋里,见宁晚心沾着墨汁在纸上画着甚么,魏澜凑过去看。
“画的什么?”魏澜突然道。
宁晚心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两手挡在画上,捏着两边角一对,不给魏澜看。
魏澜挑起一边眉,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画什么大逆不道的,看都不让看?”
“不给看,”宁晚心歪着脑袋,“连绣的甚么都猜不出来……看什么看。”
“哟,长本事了,”魏澜冷笑一声,“都会调侃杂家了。”
宁晚心背着身把画卷起来搁在一边,嘴里念叨着:“本事大着呢……”
把画稳稳妥妥地收好,又腆着脸蹭到魏澜身侧抱他一边胳膊,魏澜甩开,她就继续磨蹭,直赖得魏澜没了脾气。
咸福不远不近地站着,默契地没去打扰。
魏澜早知道安岁禾金簪里头的玄机,他在安岁禾身上布的局其实要更早一些。早在往常平宫分得沉水香里就做了手脚。
本来魏澜没兴趣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后宫女人身上使心机,可谁让这位安嫔娘娘动了宁晚心呢。而且落井下石一次还不算,碾着宁晚心的伤处反复横跳。魏澜并非甚么良善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咸福看看桌案边把画往身后藏不给看的宁晚心,忆起魏澜对他说的话。
“这些事情,都不必让姑娘知晓。”
其实他不必强调,知道这事儿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捅到宁晚心面前啊,可是他偏生不放心,要再嘱咐一次。
“您总说没对姑娘动心,照我看,没人比您对她更上心得了。”
“这种程度就是上心的话,杂家对陛下最伤心,怎么着?你还要编排杂家对陛下别有用心?”
咸福无声地笑了下,姑娘跟师父在一块儿挺好的,师父身上总算有了点人气。
宁晚心近来总是头疼。她脑子不机灵,藏不住病,更何况身边有个人精一样的魏澜。魏澜不多时就发现她总去揉脑袋,问出来她头疼方皱眉,“怎么不早同杂家说?”
宁晚心讨好地笑笑,“不很疼……没关系的……”
她虽然这样说,翌日太医院江御医来替皇帝例行请脉之后,魏澜特别请他来一趟偏院,看看宁晚心。
江御医号过脉之后,捻了捻胡子,又问了宁晚心几个问题,对魏澜说:“大人放心,挽心姑娘脉象康健的很,该是近来天热暑气入体,催得头疼犯晕。本官开一副祛暑气的方子,大人平日里也注意些最好。”
魏澜接过方子,自己先看了一眼,见确实俱是薄荷、冰片等祛暑气的药材,才交给咸福,反身朝江御医道谢。
“劳烦您多走动这一遭,这点儿心意还请大人手下。”魏澜说完又朝咸福道:“送送江御医。”
自己回来皱着眉拨了拨宁晚心的脑袋,“还疼吗?”
宁晚心让他晃得直乐,“本来……就不很疼……你非折腾人。”
“没事就行,还是看一看吧,看一看安心。”魏澜伸一根指头在她眉心一戳,力道有些大,留了个红印,宁晚心“哎”了一声,自己伸手摸了摸。
“……头疼是不是得吃点甚么补补脑袋呀?”宁晚心拉着魏澜坐下,脑袋拱在他肩膀上枕着,“咱们……晚膳加道……嗯,卤猪头肉怎么样?”
“杂家看你像猪头肉。”魏澜生生让她气笑了,“大晚上的去哪儿给你弄猪头肉。”
“噢……可是头疼不是得吃点猪头肉补补脑么?”宁晚心挨着他没意识地磨磨蹭蹭。
“谁跟你说的这些?咸庆?”
宁晚心“咯咯”地笑了两声,没反驳。
“他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给你,就问问他是不是活腻了。”魏澜闹心道:“再说你那个脑子,有甚么可补的,补了也没甚么用。”
“哼,”宁晚心小声说:“能补的多着呢。”
她好像是不服魏澜的话跟他赌气,埋在魏澜肩窝的脸却带着笑意。
经此一事,魏澜也算是得罪了皇后,却没想到,皇后依然要他协理薛汀兰的婚事,皇帝对此也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