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２５５章：青梅煮酒论英雄

    大汉建安十四年，五月初七，辰正时分，荆州、南郡，夷陵城南门外。
    刘备麾下的一万骑兵正在缓缓列队，从西门出城，与此同时，曹操的七千精骑也在从东门出城。出城之后，两军将在城南的空地上会合，然后一齐向南。从夷陵向南，五十里可到夷道。在夷陵和夷道之间，是滚滚向东的长江，只不过夷陵在江东，夷道在江西，隔江对望。
    从夷陵到夷道虽然只有区区五十里，却异常艰险。在夷陵和夷道之间，有两座大山隔江对望，荆门山在江西，虎牙山在江东。两座山脉自平地凸起，高耸入云，蜿蜒曲折，一直绵延到江边。在长江和大山之间，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虽然只有区区两里长，却是设伏的最佳所在。曹操和刘备商议的行军路线，便是从江东直达夷道，然后搜集船只，横渡长江。
    刘备麾下的一万骑兵，其中有三千白毦兵，这一支白毦兵其实是马上步兵，一向以精锐著称，曾经多次救过刘备的性命。故尔，这三千白毦兵由刘备自将。除此之外，关羽麾下有五百校刀手，也是百中选一的精锐步兵。张飞麾下有八百轻骑兵，尽皆由幽燕善射之士组成，弓马娴熟，其中有三成儿是幽州杂胡。剩下的三千多骑兵，有一半是精骑，另一半儿是沿途收罗的散兵游勇。真正到危急时刻，能够靠得住的还是自己自将的亲兵，两千精骑次之。
    刘备是天下有数儿的英雄，为人一向大气。出发之前，他特意集合全军说道：“诸君，那吕奉先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不想坐以待毙，只好去扬州投奔孙权。愿意跟随我的，只需带上战马、甲仗和粮食。不愿意跟随我的，随时可以走人！毕竟日夜兼程数千里，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我与诸君宾主一场，言尽于此！”刘备话音方落儿，就有一人怒吼了。“刘徐州以为我等非常人否？”一人鼓噪，立刻就有人跟随了。“我等愿意追随刘徐州！”“他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对头！”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没有一个人愿意独自逃走。
    “诸君待我之诚，刘备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之！”闻听此言，刘备立刻就泪如雨下了。
    回头再看曹操，他麾下七千精骑，自领八百作为卫队，夏侯渊领两千骑为先锋，夏侯惇领两千为后队，乐进、李典各领一千，翼护中军。和刘备军不同，除了粮食、甲仗和战马之外，曹军还带上了锅碗瓢盆，还有帐篷。没办法，实在是穷怕了，什么东西都不舍得丢下。
    眼看到了巳初时分，两支骑兵在夷陵南门外布列成阵，弓弩手上前，张弓搭箭射住阵脚。然后旌旗招展，鼓角齐鸣，刘备和曹操的将旗缓缓向前，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会面。刘备身后是关羽、简雍和孙乾，曹操背后是郭嘉、夏侯惇、夏侯渊，双方拱手施礼，互致问候。
    “玄德，此次驱驰千里，第一关是过虎牙山，第二关是夺取夷道，第三关便是在夷道渡江。过了这三关，我们便可以稍稍喘口气儿喽。”曹操双腿夹进马匹，控制住胯下乌桓马的躁动，徐徐问道。“玄德，行军之时，你我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呢？玄德一言决之可也！”曹操很识趣儿，刘备更大方。“孟德兄，无妨！你我依次做先锋吧！”“善！”两人抚掌大笑了。
    张飞张翼德带着本部八百多精骑，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张三爷一生之中，最佩服的人便是大哥刘玄德，既然大哥发了话，咱们先做先锋，那就做先锋好了！不争馒头争口气，定要让曹军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睁开了一双狗眼看上一看！即便是千里逃亡，我军也绝不畏缩！
    这一跑就是十余里，只跑得胯下的战马大汗淋漓，张飞就有些心痛了。刘备军不比汉军家大业大，每个骑兵都有五六匹战马。刘备军的这一万匹战马，大多数是那吕奉先捐赠的西凉马和乌桓马，每人只有一匹。素日里照顾战马比照顾自己的老婆还要上心，精细着呢。
    “吁！”张飞缓缓拉住战马，由快跑转为小碎步行军。战马欢快的打了一个响鼻儿，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就这样迤逦前行，又走了三四里，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眼前，虎牙山到了。张飞抬眼一看，山脚下和长江交界的地方儿，最窄处只有三五丈，还是在悬崖峭壁之下。
    “传俺的将令：全军拉成长线，尽快通过此地！”张飞一挥手，一个都伯一拱手，带着二三十个手下打马如飞去了。张飞双腿一夹马腹，示意胯下的战马向前，一刻钟后，就穿过了最狭窄的地段。张飞抬眼远眺，眼前豁然开朗，滚滚向南的大河尽头，是一望无际的高原。
    张飞手搭凉棚举目四望，一眼便瞅见两三里外有一座小丘。“驾！”张飞一抖缰绳，纵马直上小丘，极目四望，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给大哥发出鹰信，我军已经顺利通过虎牙山，此处并无伏兵！”话一说完，张飞双脚一夹马腹，纵马飞奔，直奔长江而去了。
    曹刘两军渡过长江，遇到了一些麻烦。张飞赶到江边之时，整个江面上空荡荡的，间或有一两只商船驶过，远远望见江边的骑兵，立刻就升起船帆，急速而去了。“他奶奶个熊！我就不信四周没有渡船！给我搜！沿着长江向南，把五十里内的船只和船工都给我找来！”一见此情此景，张飞顿时就怒气勃然了。“诺！”麾下的几个屯长一见张三爷毛了连忙应道。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张飞的骑兵还没有回来，刘备的大队就到了。通过虎牙山时，惊了几匹马，死了十几个人，损失并不大。“三弟，可是寻不到船只？”刘备柔声问道。就在此时，只听得张飞麾下的骑兵一阵欢呼：“来了！来了！”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长江南边儿沿着东岸，迤逦来了二三十艘大小船只。待到船只靠岸，刘备和和张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只有五六艘大船，其余都是小船。五六十个船工，有老有少，个个都满面愁容，颤栗不已。
    玄德见状，心中暗自长叹一声儿，连忙滚鞍下马，满脸笑容上前抚慰。一边与其中的老者叙话，一边命人拿了几十枚并州银币，亲手塞到他们手上。老者们连呼不敢，无奈玄德执意要给，才伸手接了。“将军可是要率军渡江？”年纪最大的老者问道。“正是！不知老人家可有办法？”玄德道。“船只都在对岸的夷道城下，将军要渡江，必须乘船过去，先取了夷道。”老者答道。玄德闻言大喜，连忙问夷道城中有多少守军。“不多！只有五百步卒！”
    于是，张飞亲率五百轻骑过江，直奔夷道县城。下船之后，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夷道县城，在狄道城下找到了两百多艘大小船只，曹刘两军这才得以渡江。渡过长江之后，曹操带领麾下诸将前来拜访，见了张飞，立刻整肃衣冠，深施一礼。“今日得脱大难，全赖翼德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晓得就好！”张飞捻须大笑了。心中隐隐有扬眉吐气之感。
    夷道是个小城，周围不过五里，城中只有区区两千户。好在荆州数十年未遭战乱，百姓殷富，府库丰盈。曹刘二人派人四处巡查，竟然找到了两千石粮食。“玄德，我军顺利攻占夷道，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依我之见，今日就在这夷道城中休息一日，抓紧制作干粮，后面还有几千里路要走呢！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曹操手捻须髯，抬眼望向刘备说道。
    “孟德兄，我正有此意！让士卒们好生将息一夜，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出发，你看如何？”刘备微微一笑答道。“便如君言！英雄所见略同呀！”曹操也笑了。于是，曹刘二人传下将令，今日不走了，就在夷道城中歇息。全军杀猪宰牛，准备干粮，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出发。命令一下，全军欢声雷动，卸甲如山，士卒们欢天喜地地搜罗牛羊猪狗一切可吃之物去了。
    刘备措置了军务，和关张二人用过了晚饭，喝了几盏薄酒，便命人着了一个大木盆，仔仔细细大洗大抹了一番，换上一身细布衣服，缓步来到县衙三堂。一抬眼，正好望见了曹操，也是一般打扮。“玄德，你来得正好儿！我刚刚沐浴完毕，就着现成的酒菜，你我饮上几杯。”曹操一般拽住刘备，两人对坐，顷刻间，酒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却是一碟青梅一只烧鹅。
    尝过青梅，饮了几杯。曹操抬起双眼，斜睨着刘备问道：“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刘备微微一笑：“备叨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曹操大笑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刘备诧异道：“谁能当之？”曹操以手指刘备，再指指自己，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备纵声长笑了。“孟德兄，你我得脱大难之时，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