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来 第20节
温妧说道:“我想让您帮我查一下我阿耶的妾室许氏一家。”萧昶挑挑眉扬声喊道:“福安。”转身伏在案上执笔写了几个字交给了他。等福安拿着纸条走出去之后,笑着摸了摸温妧的头:“后日给你消息。”
温妧咬了咬嘴唇,犹豫的问道:“表哥不问我为什么要调查许姨娘吗?”
萧昶往后靠在圈椅背上,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阿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温妧苍白的脸色飘起两片红晕,鼓起勇气向前抱住萧昶,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后埋在他怀里。萧昶一愣没有想到温妧会主动抱他,低头看了温妧红彤彤的耳朵,心中的欢喜快要溢出来,收紧手臂,将温妧紧紧搂在怀中。
过了一会儿温妧娇娇的开口:“表哥,我不是故意不告诉您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会告诉您的。”说完还在萧昶怀里蹭了蹭。
萧昶凤眸微眯,情绪翻涌,拍了拍温妧的背:“好。”
没等到后日,第二日温妧就接到萧昶送给她的信。
上面许氏一家四口的经历清清楚楚的列在了上面,温妧大概看了一下,只一条记得特别清楚,王氏在宣和四年九月离开晋陵直至宣和六年五月回来,回来的当月便嫁给了许大。
第41章
王氏畏畏缩缩的站在屋内中央,而一旁的许氏却面带笑容神色如常。
许氏看着跽坐在右侧案几后面的五娘子收敛了些笑意,沉默了半响转过头对着温恽说道:“真是难得看到郎君,不知郎君唤妾身过来有何事。”
“许氏你对十七年前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吗?”温恽眼神冷漠,声音半点感情都没有。
“十七年前?哦,我道那么熟悉呢,十七年前大长公主殿下把妾身和薛姐姐赐给郎君了啊!郎君不记得了吗?”许氏用着故作天真的声音回道。
薛姨娘把身子往七娘子身后藏了藏,就怕她发疯了咬上她。
而温恽听完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崔氏,见她一点儿表情变化都没有,心慢慢往下沉了沉。
看见温恽的小动作,许氏开口:“妾身这辈子就羡慕夫人这样的人,出身高贵,嫁得佳婿,儿女双全,除了早年丧子,哎呀妾身是不是说错话了。”
崔氏终究还是沉下脸,冰冷的眼色扫过许氏,停留在王氏身上突然说道:“听说你儿子今年也十二了。”
王氏一听脚一软跪在地上直摇头:“求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王氏先前没了个孩子,所以对现在这个儿子十分溺爱。
蛇打七寸,只要抓住王氏的命门一切都好说话了:“你把你知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你儿子自然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面前。若是......”
王氏慌忙的看着许氏,想向她求助,但许氏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王氏在这一瞬间明白,许氏怕是在来之前已经做好打算,她根本就不准备瞒着此事,她连自己都不在乎,就更不会救她了。
想想自己的儿子,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夫人放了我儿子,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啊!。”
王氏抹了一把脸,瘫坐在地上:“当年奴婢的大儿子意外传染了疫病,不治身亡,许姨娘找到我说是给我一百两银子和撮合我和许大结亲,只要我给他一件我儿子穿过的衣服就行。奴婢当时鬼迷心窍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不久后就听到四郎君也得了疫病。奴婢想反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郎主,夫人放了我儿子吧。”
“许氏,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亲耳听到王氏把真相说出来,崔氏厉声喝道。
“妾身无话可说,其实一开始妾身也没打算要四郎君命的,只不过后来没控制住罢了。”许氏无所谓的说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温恽脸上青筋暴露,目眦尽裂,恨不得当场要了她的命。
“郎君何不问问您自己,妾身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到郎君,可是四郎君一生病,郎主就会回来,妾身就想啊,若是他一直病着有多好,妾身就使了些小手段,谁曾想他那般经不起折腾。”
崔氏无法再听下去,胸前剧烈起伏,指了指许氏和王氏:“把她们拉出去。五娘以后就记到薛氏名下。”
看着面前疲惫不堪的崔氏,温恽心中大恸,全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照顾好小四和她:“阿昭,我......”
“三郎,你说可不可笑,一百两就买了我们小四的一条命。”崔氏突然卸了口气看着温恽有气无力的说道。
温恽明显察觉到崔氏的不对劲,大步上前准备扶住她。
“阿娘!”。温妧和温六郎眼睁睁的看着崔氏在她们面前在吐了口血,身体往下滑落,幸好在倒下之前被温恽接住。
“快......快传大夫。”温妧慌了神。
温妧坐在榻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崔氏,手一直紧紧握住她手腕,确定脉搏还在跳动才会安心。
温六郎扯了扯温妧的衣服,示意她看站在窗户旁边的温恽,此刻的温恽看起来格外孤寂。
“阿耶,你过来坐吧!”温妧心里酸涩,现在最难受的怕就是她阿耶了。
温恽走过来,摸了摸温妧和温六郎的脑袋:“你们先回吧!”
温妧和温六郎连忙摇摇头,温恽勾勾嘴角,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转头看崔氏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想和你们阿娘单独呆会儿。”
温妧听完忙说道:“那我们先回去,若是阿娘有什么事,阿耶一定要通知我们啊!”说完拉着温六郎快步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温恽才坐到榻上,轻轻握住崔氏的手放在脸颊旁蹭了蹭,然后把脸埋进她的手心,昏暗的室内似乎可以瞧见崔氏的手指缝隙间有水珠滑落。
温妧在回含珠院的半路上,遇到了五娘子。
五娘子正在回廊的拐角处等着她:“九娘。”
温妧示意降香先离开,降香犹豫的看了看五娘子才走开。温五娘苦笑一声,现在开始防备她了吗?
温五娘慢慢靠近温妧,温妧低着头两只手互相搅着,温五娘轻笑一声:“九娘,你不必愧疚,我阿娘既然这么做了就得承担这个后果。”
温妧无措的站在那儿:“我不知道会这样的。”从这件事牵扯到许氏的时候温妧便知道她与五娘的情分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是她不后悔。
“我知道。”温五娘子面色苍白。
温妧看着温五娘狠狠心,说道:“许氏害了四兄,害得我阿娘难过,害得温家损失嫡长子。她……她本就该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空气中一片静谧,两厢无言。
半响,温五娘转过来,刚伸出手,温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前面的降香立刻冲了出来。
温妧顿了顿她刚刚太冲动了,示意降香退到后面去。
温五娘唇边牵出一抹笑,苍凉无比,上前帮温妧理了理衣领:“其实你们不必这样防着我的,回吧!你还病着呢。”
“五姐姐,你......”
温五娘环着温妧的肩膀:“走吧走吧!我没事儿,原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就过来找你说说话,现在已经好多了。”
温妧手指慢慢攥紧,许姨娘已经被关起来了,现在五姐姐回去就是一个人了。
回到了含珠院,温妧才反应过来其实五姐姐还是想让她去替许姨娘求情的吧。温妧叹了一口气,也庆幸五姐姐没有直接提出来。
到了夏日,天黑的越来越晚,酉正时忍冬才进屋掌灯。
因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屋内难得沉闷。
温妧此时正趴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地上的酒酒,枕边还放着一张萧昶送的小纸条,上面说他近几日都需要去查看书院的进展,不在城内,不过把酒酒特地留了下来陪她。
忍冬看着精美的锦绣地衣上到处都是谷粒,酒酒欢快的在上面蹦蹦跳跳的。摇摇头,自家娘子真是暴殄珍物。
温妧将手中的谷粒放进碟子里,伸手摸着酒酒柔软的羽毛,叹了口气:“我们酒酒被忍冬姐姐嫌弃了。”
忍冬:......
温妧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湿润的巾子擦了擦手,说道:“帮我把床幔放下来吧,我过会儿便睡了,若是我阿耶让人过来传话,一定要叫醒我。”温妧眉间带着些轻愁,不知阿娘何时才会醒来。
想到温妧毕竟还在病中折腾了一天身子肯定有些支撑不住了。忍冬点点头上前帮她放下床幔,酒酒蹦过去压在拖到地上的床幔上,也闭上眼睛睡觉了。
温妧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其实现在特别想萧昶抱抱她。
忍冬坐在榻旁的杌凳上,看着温妧翻来翻去小声问道:“娘子睡不着吗?奴婢去给您点个安神香吧!”
“好!”温妧缩在被子里瓮声答道。
崔氏微微睁开眼睛,神志混沌视线内一片模糊,又闭上眼睛缓了缓,直至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垂眼打量着伏在床榻边睡着了也要握住自己手的温恽,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他的头发,才发现里面藏着几撮白头发,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第42章
崔氏小心抽了抽自己被温恽握住的手,似乎感觉到了动静,温恽猛的惊醒手下意识的用力握住崔氏的手腕。
听到崔氏吃痛的惊呼声,温恽才反应过来赶忙松开她的手腕,站起来在原地无措的搓了搓手掌,转身迈着慌乱的步伐向外面走去对站在屏风外的侍女吩咐了几句。
崔氏眼睛随着温恽慢慢移动,看着他停在屏风旁深深喘息了几口气带动着宽厚的背脊上下起伏,抢在他转过身之前移开目光。
温恽重新坐到床榻边上,看起来镇定了不少将崔氏扶起来扯过一个迎枕垫在她腰后,握住刚刚被他用力捏过的手腕,轻轻揉着。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直到侍女将煎好的药送进来,温恽从托盘中端起药想要亲自喂她,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崔氏嘴边,其实侍女将药呈上来的时候已经降过温了,又怎么会烫呢。
崔氏垂眼看了看,撇过头:“我自己来吧。”
温恽身子一僵,收回手将勺子放进碗里递给她低声说:“阿昭,小心点。”
崔氏接过来一口喝下,温恽示意侍女给她递上蜜饯,他怕他送的她不吃。
崔氏看着温恽坐在那里神情低落,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一勺一勺的喂我,我岂不是要受这苦味折磨很久。”
温恽小声回道:“你前几日你才这样喂过阿妧,而且我以前也经常这样为你喝汤药的。”
闻言,崔氏扯了扯笑:“我喂阿妧是为了让阿妧长长记性,想让她不要总不顾念自己的身子。而你?”崔氏停下来顿了顿,温恽屏住呼吸等着她的下一句。
“只是因为我愿意罢了。”
温恽心中一窒,所以你现在是不愿意了吗?是不愿意吃苦药?还是不想要我了?这些话温恽永远不敢问出口,他太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了。
温恽慌忙的转移话题:“我让人去给小六和阿妧送信,告诉他们你醒了。”
“明日吧,现在太晚了,免得他们得了信之后又要来回折腾。”崔氏拦下萧昶。
温恽点点头,看着许氏的面色在提到温妧温六郎之后变得好看一些,终究还是忐忑的开了口提到敏感话题:“许氏和王氏被关押在隔壁厢房里,任由你处置。”
“一个是你的姬妾一个是府里的仆人,由郎君处理吧。”崔氏眼神看着旁处随意说道。
温恽见不得她这样说话:“阿昭。”
崔氏散落在肩部的青丝微微飘动,抬眼的瞬间泪珠从眼眶滑落,声声控诉:“我现在让她们去死她们可以把我的四郎还给我吗?他还那么小,温恽你忘了他小小的一只抱着你的腿乖乖叫你阿耶的样子了吗?你明明答应我好好照顾他的,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离开我们呢?”
字字挖心,句句断肠,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凌迟的温恽。
温恽忍着心中绞痛抱着崔氏,安抚着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今日大夫诊断的时候说她气结于心,忧思过重这次又受了刺激怒急攻心,吐了血心肺受损,恐不是长寿之相。现在温恽万万不敢让她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崔氏慢慢平静下来,在他怀里呢喃道:“你不过如同寻常郎君一样,纳了两门姬妾而已,只不过其中一个不安分害了你的子嗣,又不是你命她做的,何故要责怪你呢。”
温恽可以察觉到她现在心在慢慢变凉,而在官场上应对自如,运筹帷幄的自己如今却毫无办法。身份使然,在他的认知里面纳妾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是错的,所以一步踏错步步错,最终导致了这无法挽回的结果。
吃了药,加上温恽轻柔的怕打,崔氏又睡了过去,温恽将她放平盖好被褥,转身出了卧室。
对侍女吩咐道:“命人去通知五娘子来见许氏一面。”
五娘子正靠在床榻上绣着花,突然手指被针扎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