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不,萧婉吟摇头,上官姐姐与公主自小相识,整日黏在一起的人突然有一天离去,突然有一天变得没有那么亲近,彼此间横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落差所带来的失落我也有。你与他?上官婉儿盯着萧婉吟干净的明眸,很快又陷入了失落,不一样的,你们除了出身,还有什么逾越呢?出身可以用仕途弥补,只要他有心便不会停滞不前,况且还有我呢,你别太担心,殿下的喜好我最是清楚,婉吟知道徐敬业造反替他写檄文的幕僚骆宾王么?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帝京绝唱一出,天下谁人不知,他不是萧婉吟有些可惜道:兵败被杀了么?
上官婉儿摇头,殿下惜其才华,特网开了一面将其藏于江南寺庙中允其出家,连污蔑圣誉之人都能留下,足可见殿下爱才之心,反倒是投机取巧之辈多不能善终,而周兴来俊臣等人,不过是作为棋子染血的利剑罢了。
可皇太后狠心起来萧婉吟低下头,也比谁都要狠。
上官婉儿没有否认,上位者执掌天下,有时候狠心也是被逼起来的。
因为是女子么?所以注定会有除不尽的反声,顺从,成为了唯一的生存之道,萧婉吟皱着眉头,还真是有点可悲。
我不会顺从于后宅之中,那样人生太过灰暗,若殿下当朝,谁又敢说女子不可为官呢?
萧婉吟亮着眸子,眼里一抹绯红,怪不得上官姐姐这般爱穿男子官员的公服红袍。
越州
琅琊王、博州刺史李冲勾结越王李贞与济州刺史薛顗举兵造反之事很快就传到了越州。
薛氏一族全被抓起来以同谋罪论处。婢女说着从外面听来的消息。
我记得济州刺史的妻子出身兰陵萧氏,谋反可是株连的大罪,父母妻族王瑾晨开始担忧了起来。
小奴就知道,每次打探消息,郎君最要紧的还是人家七姑娘,郎君就放一百个心吧,济州刺史的妻子只是七姑娘的族姐,虽是同族,可也隔了不少距离呢,不会有事小环说着说着突然停顿,哎呀,郎君,有件事怕小奴您难过没敢当时告诉您,才想起来
何事?
小环揉捏着手,就您中了贡人不久后越王李贞派人去了洛阳替他的三郎向萧公求娶七姑娘,但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答应。
越王李贞?王瑾晨拍着椅子的扶手,你怎么不早说?
小环低下头嘟嘴小声道:那会儿小奴不是看您有些消沉,所以才不敢再次打击您的嘛
王瑾晨深皱着眉头,不管有没有答应,总之在造反之前越王府的人踏入过萧家的门,这一点便要脱不开被质疑的干系,随后又很是埋怨的打向不争气的双腿,可惜我不能骑马入洛阳,也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在洛阳官场上说话。直到此刻,王瑾晨才意识到先前在沂州萧若兰的那番话,无权无势便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郎君不是认识李姑娘吗她父亲入了洛阳后被提拔做了秋官尚书,那些同谋的大臣与宗室应该是关押在刑部大牢的吧?
王瑾晨想了一会儿后,帮我将纸笔拿过来。
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李温不是那个改名的皇帝李温,而是越王李贞第三子。
第23章 人心散
刑部大牢
博州刺史李冲与豫州刺史李贞父子相继反叛后,其在京亲族与妻族极其旧部党羽皆被金吾卫抓进了刑部大牢。
新任刑部秋官尚书李轻舟将一封字迹齐整的书信烧毁,燃烧剩下的残角还有半个字曷。
一刻钟后紫袍进入刑部光线昏暗的大牢中,李轻舟走到关押宗室的牢门口,狱卒拱手道:李尚书。
打开。
喏。
告发父兄反叛的李贞之子李温被单独关在了一处,听见开锁声后拨开遮住脸颊的长发,眼前所闪现出的紫色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李尚书救我,我不想死,救我放下皇室尊严的人爬到紫袍跟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尚书救我。
三公子想要活命?
李温拼命点头,是我向皇太后殿下告发的,我没有同谋。
李轻舟随之蹲下,我有办法让你活命,只要你将所有同谋之人供出来便可免你连坐。
李温松开手瘫倒在地,告发父兄之后他便遭到了宗室的唾骂,每日睡觉也处在惊惧之中,参与同谋的皆是亲足,若揭发便会使李唐皇氏重创,使得江山彻底被武氏占据。
见人犹豫,李轻舟起身背对负手道:你要想好了,御史台逼供不力,皇太后殿下已经下令命刑部着手,本官想,御史台毕竟是言官,这审讯一事,秋官侍郎周兴应该要比他们更为擅长吧?
周兴?李温听到名字后吓得连忙往后爬到角落卷缩着全身发颤,我不要我不要
山东
博州刺史李冲命长史萧德宗招募人马计五千余人进攻武水县,因李冲提前起兵,使得商定好的诸王来不及准备,后又因恐惧而纷纷打了退堂鼓,除却在豫州响应的父亲,琅琊王孤立无援。
长史萧德宗率一队人马于城前久攻不下,心中恐慌的奏道:使君,今日妖风突然大作,武水县城门的火被此妖风吹回,不但没能烧入城中,反而使我们损失了数十名将士
火攻未果,反而引起军中一阵惊慌,江南淫祠虽为狄仁杰所除,然百姓迷信之风尤存,郡王府幕僚董元寂拿着腰刀浑身颤栗,恐慌道:琅琊王李冲带着咱们与国朝的军队交战,这分明是谋反啊!
传言于军中扩散,致使人心惶惶,火攻未果,还反遭其吞噬,必然是老天得知后震怒,要惩罚我们这些造反之人。
军中谣言四起,军心溃散,不少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琅琊王李冲骑着修剪成三缕堞垛鬃毛的三花马,从腰间拔出横刀冲进人群里将散步谣言的官员斩首。
然而此举更引军将惊惧,诸将勿要惊慌,李冲手提横刀,血顺着刀刃流向刀尖,一滴一滴的落在泥地里,望着装备并不齐全的将士大声宽慰道:王父已在豫州起兵响应,誓与诸王一同清君侧振朝纲铲除妖后还政圣人,圣人遭妖后囚禁,政令皆出其手,任用酷吏,残害忠良,致使国将不国,天下臣民人人自危,我等大唐子民,当要报效家国,待救出圣人后,尔等便是拥立的功臣,定会垂名青史,为后人所仰。
李冲慷慨激昂的话并未聚拢已经涣散的人心,军将皆是活生生的人,在紧要的生死关头除了考虑自己,便就是家族为重,就咱们这点人马与国家对抗,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是啊,这分明就是谋反。军心动摇,军将们拿着腰刀不知所措,藩王藏甲,意欲何为?
除却国家军队,士庶皆不得私自藏甲,否则便定为谋反之罪。
谋反可是诛连九族的不赦之罪。话出,便有一大堆新募的士卒开始丢盔弃甲。
李冲命长史追回,但萧德宗连杀了十余逃兵也未能拦住,五千人马在短短片刻内便跑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些郡王府的府卫与家僮还护卫在琅琊王身侧。
琅琊王李冲差点从马上滚落,望着西面刮来的秋风仰天长啸,人心如此,大唐焉能不亡?
长史萧德宗骑马靠近,大唐不会亡,千千万万将士以及大唐的臣民不会让我大唐就此消亡,下官相信,来者可追。
几个受过李冲恩惠的幕僚见大势已去,武水县令又已经吹了号角向诸州求援,便打马上前想要掩护着琅琊王退回博州,大王,而今军将已散,朝廷不日便要派兵镇压,请速速随下官返回博州再做商议。
是我连累了你们。琅琊王李冲神情失落,心中苦涩,觉得祖父太宗皇帝所建立起的盛世将要被人窃取,身为李氏子孙,我愧对阿翁,更无颜见诸位先皇。
神都太初宫
宫中一切照旧,三省六部及九卿各司其职,内侍将兵部奏疏呈上。
上官才人一直向吾举荐卿的长子,还有春官上书武三思也是力荐,你也是老臣了,怎么就在儿女婚事上犯了糊涂呢?
殿下,琅琊王长史萧德宗与越王长史登门提亲但臣未有答应,他们仗着自己身后有李贞便嚣张跋扈,臣多次拒绝却反遭其威胁,臣知道李贞速有威名,臣殿内,太府寺少监萧安介跪在皇太后御座前瑟瑟发抖,臣之后并没有应下这门婚事,臣的忠心,日月可鉴,臣绝无与李贞同谋之念,望皇太后殿下明查。
皇太后斜靠在御座上,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安介,越王李贞昏庸,纵容下属跋扈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萧卿父子的忠心吾知道,吾虽然年事已高,可也不糊涂,萧卿先下去吧。
萧安介本还想辩解,皇太后发话他便不敢再多言半句,喏。
大臣走后,皇太后抬起手准备拿奏疏时顿住,旋即放下道:太平还在殿外吗?
内侍躬身道:回殿下,长公主与上官才人都跪在殿外,已经一个时辰了,长公主怀有身孕
皇太后揉着额头,让婉儿进来。
喏。
一阵狂风席卷江南,武水县的火早已被扑灭,县令求助于魏州刺史,然还未发兵琅琊王李冲就于七日后兵败,撤回博州时,因当地百姓害怕受其牵连,便与官吏合谋将其杀害。
等到清平道行军太总管邱神绩领兵抵达博州平乱时李冲已死。
博州的官吏们穿着素服出城相迎,下官等恭迎邱将军。
士卒将琅琊王以及刺史府幕僚们的尸首一一抬出,逆贼尸首在此,叛乱已除,琅琊王谋反下官等皆不知情,还请邱将军替下官等禀明圣人与皇太后殿下,宽恕罪臣。
邱神绩望着琅琊王李冲的尸首,质问道:反贼李冲已死,尔等竟敢着素服与之披麻戴孝?
将军,我等
邱神绩抬手,博州官吏同谋造反,旋即挥下,杀无赦!
我等绝无此心,将军饶命
官吏被尽数诛于城前,而后邱神绩派兵入城抓捕官吏家眷,以同谋罪诛杀数千余人。
九月中旬,越王李贞兵败被诛,首及被送往神都挂于城阙之下示众。
战乱平息后,揭发的同谋宗室被悉数押往洛阳审讯,李冲手足遭到连坐被诛,诸王与琅琊王同谋者及其亲族与党羽数百余人皆被斩首于市,唯独李冲三弟李温因告发与揭发李贞李冲同党有功而免死被流放至岭南。
一只老鼠从大牢的角落窜出,差点将几个绯袍官员吓着。
济州刺史薛顗、其弟薛绪、驸马都尉绍与琅邪王李冲通谋,依大唐律令,谋反为十罪之首,遂枭首示众。身穿圆领窄袖绯色袍衫的内侍将诏书念完后却只命人将薛顗与次弟薛绪带出,而驸马都尉薛绍却被留在了狱中。
阿兄,阿兄!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的薛绍抓着牢柱大喊道。
喊什么喊呀。内侍走到薛绍跟前,城楼上还挂着叛贼的脑袋呢,很快就要加上他们了。
内侍的话将薛绍吓住,旋即倒退着往后爬,枭首
驸马也会害怕?内侍不屑道: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昔日你长兄以太平公主受宠而替你忧心,如今却反受你长兄牵连,驸马你要明白,你是因为公主才得的此身荣耀,也是因为公主你才没有和他们一样就地伏诛。
薛绍正直青春,听着内侍的话恐惧便随之涌上心头,惊慌道:我不想死,中贵人救我,帮我向公主求情,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参与谋反。
内侍端着双手放在腹前的金带上摇头,永徽律令上对于谋反罪描写的清清楚楚,古来没有几个君王能够容忍谋反,驸马啊,长公主为了您不惜与皇太后殿下闹翻,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不,我是冤枉的,让我见见公主吧。薛绍哀求道。
内侍转过身,来人,皇太后殿下教旨,济州刺史薛顗与琅琊王李冲合谋造反,太常卿、驸马都尉薛绍为其手足知瞒不报,视为同谋,其罪当诛,然念公主怀汝子嗣,故而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着杖责一百,永禁天牢。
一百?薛绍吓得瘫软在地,不,不会的,公主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我要见公主,磅!薛绍惊恐万状的敲打着牢柱,中贵人,我求求您,让我见公主一面吧。
内侍摇头,抬手挥了挥叹道:动手吧。
喏。
薛绍向后退缩,我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若公主知晓了,你们都得死!
狱卒将牢门打开,几个官吏对视后仍旧朝薛绍躬身一拜,驸马,请别让下官等为难,这都是皇太后殿下的教旨,下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违抗。
马车经过城阙,城楼上挂着几个男子的首及,头发凌乱,面目狰狞,在暴晒之下已经变得干枯,同时还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恶臭。
六合靴踩在夯实的细沙表面,将那几滴暗红的血迹遮盖。
阿耶,怎么了?带围帽的年轻女子走到官员身侧。
绯袍抬起头,不敢表露神情,只是呆呆的看着,守城的将领发现后将捂着口鼻的手垂下迎上前叉手道:下官见过宋学士。
宋之问将视线挪回,辛苦诸位在此看守贼人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