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听到这话,一旁的谢昭连忙摆手:是谢昭要感谢圣上信任,愿意陪着演这一场好戏,如此才能揪出了幕后之手。什么叫没有猜错?什么又叫做陪着演戏?
这话不仅叫满朝文武心中一惊,也叫贾永韶如遭雷劈,猛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身前的秦厚德。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磕磕绊绊道:圣上,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厚德怜悯地看他一眼,把手中的书册递给他。
他叹息一声:你把每一页批注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读试试看?
贾永韶脑中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接过这几乎是决定了自己命运的诗册,因为太慌张,在刚想翻过第一页的时候还不慎将书跌到了地上。他嘴唇颤抖,慌忙从地上把这诗册再度捡起,缓缓打开了诗册的第一页。
他开始一页页翻过诗册,把每一页批注的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
平淡无趣趣
寡而无意意
有篇无句句
其情胜也也
趣意句也?
都是些破碎的字词,根本连不成一句话!
贾永韶想明白这一点时,已是满脸煞白。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诗册的确是冯德麟的,但上面却根本没写任何暗语!
这一切不过是谢昭诈他的!
贾永韶满眼血丝,狠狠瞪向谢昭:你根本没证据,竟然敢欺骗圣上、欺骗群臣!
谢昭静静看着他,轻声道:若是贾大人真是被我冤枉的,那就不会如此心虚,甚至主动承担罪名。他自嘲一笑:谢昭才疏学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的确是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林大人的清白,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说到这,谢昭耸了耸肩,反问道:不过这手段还算有用?您瞧,我也并没有冤枉人。
原来那诗册里什么都没写?
想到谢昭和圣上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悄无声息地演了一场戏,不少人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何方低声与窦舜说道:这手段的确不是很光彩,不过用在贾永韶这样的恶人身上,倒也没什么。
窦舜附和,叹气:林大人和十六卫能够洗清冤屈,实在是再好不过。
成王压住自己眼眸里的震惊,满心后怕。
他问自己,如果刚才被诈的人是自己,他会不会也心虚上当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做了亏心事的人,当然做不到头顶青天,日月昭昭。
贾永韶看着眼前这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他声音沙哑:谢大人的确厉害。
翻盘无望,贾永韶哑然一笑,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秦厚德,紧接着缓缓伸出手,摘下了头上的乌黑官帽,放于身前。
他身子弯下,匍匐在地,嘶哑道:微臣罪无可赦,对于圣上的处罚绝无任何异议。只是顿了顿,只是微臣从来没有想过谋反,也希望圣上能看在微臣坦白从宽的份上,饶了微臣家人的性命。
秦厚德已许久没有看到贾永韶不戴官帽的样子,等贾永韶摘了帽子,他才发现贾永韶的头发已经半白了。
时光催人老。
眼前又浮现出多年前殿试时初次见到的贾永韶,秦厚德不解:当初那么一个清高孤傲的青年,为何在步入官场后变了模样?
秦厚德长长叹了口气。
死罪难逃,活罪难免。他一步步走回大殿上方,端坐龙椅之上,淡声:贾永韶私自下令制造兵器,引起瞿州山贼纷乱,即日起革去职位,押入大牢。
至于家眷族人,寂静半晌后,他抬了抬眼眸,全部流放,终生不得回京。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贾永韶红着眼眶,重重磕了一个头,其用力之重,直把自己的额头都磕出血来。
额头高高肿起,血液从额上渗出,他却似乎不觉痛苦,静静伏倒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沙哑着嗓子,在这朝堂之上留下了自己身为官员的最后一句话。
他高声道:罪臣贾永韶,重蒙厚恩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其实那册子啥也没写,谢昭会主动把册子给皇帝,也是一种试探,想听皇帝会喊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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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叨扰
得了,原来以为是林大人和十六卫谋反,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两位尚书的嫉妒之心引发的嫁祸。
不管大家信不信,总归在明面上,这出虎头蛇尾的闹剧的后果,最后还是由贾永韶独自承担下了。
冯德麟身为户部尚书,却包庇贾永韶,隐瞒瞿州赋税,当然也罪大恶极。
不过由于人都死了,还遭了个全家被杀的倒霉结果,秦厚德看在成王和贵妃的面上,到底只是褫夺了当初对他的追封,把他贬为了平民。
林铮和十六卫身上的冤屈被洗清,依旧保持原职。秦厚德为了安抚他们在这两日受到的惊吓,大手一挥,又赏赐了不少珍宝。
如此这般,这一日的早朝才总算是圆满结束了。
退朝后,谢昭被秦厚德召传到了武英殿内。
秦厚德仔仔细细询问了他关于瞿州的事宜,他也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半分没有隐瞒。谈及邱靖这两年来的作为,他努力做到客观公正。
在处理山贼一事上,邱大人的确少了些果敢。
谢昭炸了眨眼,但是这也不能全说是邱大人的错。毕竟朝廷收不到他寄的信件,他又顾虑瞿州地界百姓的安危,才会被山贼们抓住了命门。
秦厚德评价道:是个好官,可惜少了些急智。
原本打算不夸不贬,可是想到谢昭说邱靖因为山贼一事焦虑了两年,再加上伙食不好,人都瘦得只有原来的一半身形,秦厚德难免对邱靖生出几分同情。
想了想,他还是追加了一句:不过体恤百姓这一点,的确要表扬。
于是邱大人也得到了来自帝王的物质和精神嘉奖,想必来自京城的赏赐不日就会到达瞿州,邱大人这两年的苦倒也没白受。
在了解完瞿州的事情后,秦厚德和谢昭说起别的事:谢昭啊谢昭,你这人委实胆大包天,那鸣冤鼓也是你随意能敲的?
他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若是贾永韶今日抵死了不认,你怕是年纪轻轻就要断了仕途,收拾行李回江南了。
回江南也没什么不好
谢昭嘀咕了一句,见秦厚德瞪大眼看过来,他连忙笑着打哈哈:这还不是您演技精湛,把贾永韶这种官场老狐狸都骗了过去,让他不得不信。他觉得您不会和我串通诈人,又的确做了那些事情,心虚之下当然只能供认不讳。
秦厚德哼了一声:谢昭,只此一例朕下回可不会帮你了。
谢昭和他打包票道:我也同您保证,下回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也不会敲打鸣冤鼓。
秦厚德听到此处才满意:你舟车劳顿,今日又在朝中同人斗智斗勇,想必已经十分劳累。朕也不多留你了,你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谢昭谢过他的体恤,转身就要退出武英殿。
就在快要走出殿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身问秦厚德:圣上,刑部的人有清点林大人庄子里的兵器数量吗?
秦厚德愣了一愣,回忆片刻,回答:五千有余。
谢昭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可是据臣所知,山贼叛乱以前,瞿州已经产出了约五万件兵器。
所以问题是,剩下的那些兵器,究竟去哪了呢?
秦厚德道:朕懂你的意思。
他敛了笑,轻声:不过,谢昭,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朕会处理的。
谢昭深深看他一眼:谢昭听您的。
说完后,他最后朝秦厚德拱了拱手,转身退出武英殿。
秦厚德看着谢昭清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面前,才忍不住从口中溢出一声叹息。想到刚才谢昭的话,他眉头蹙起,心中浮现出几分烦躁。
儿子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想要的也更多了,对此秦厚德十分理解。
可是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理解并不等同于允许。
又想到了还在自己府中反省的太子,秦厚德渐渐有了新的打算。
有了主意后,秦厚德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再出神,旋身回到书桌前,准备继续批改来自各地的公文。
刚刚提起笔,他的动作又顿住。
电光火石之间,秦厚德忽的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有时候越想记起什么事情的时候,反而越不容易想起来。秦厚德凝神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什么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于是只好无奈放弃,继续埋头批改公文。
这一头,谢昭刚出了宫,就有人勾住了他的肩膀,同他勾肩搭背。
廖青风嘿嘿一笑,在谢昭肩膀上大力拍了拍,不遗余力地拍谢昭马屁:我就说了,你小子鬼灵精的,肯定能成功!
谢昭被他拍得龇牙咧嘴:我体谅廖大人心情激动,一时控制不住力气,但也希望廖大人能够掌下留情,饶过我的肩膀。
廖青风讪讪一笑,松开了手:你们文官就是身娇体弱,拍一下就叫个不停,没用。
哪知道这话刚说完,肩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两下,直把廖青风拍得肩上一疼,等下就一脸怒容地往旁边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只见谢昭哼笑一声,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廖大人刚才就是用这种力道来拍我的,您自己说疼不疼?
廖青风只能忍住疼,勉强露出笑。
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道:谢昭,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谢昭被他话语中透露的意思惊住,他好奇地抬眸看向廖青风,百思不得其解:你什么时候帮过我的忙,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我的救命恩人?
一个时辰后,回到了学涯街的谢昭推开谢宅的大门,看着一座座被烧得焦黑的房屋,不由目瞪口呆。
虽然他在这座宅院中待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一年都不到,可这宅子也算是他在京城的住所,里面好歹留下了一些回忆,谢昭对这座宅子并不是没有感情。
谢昭死活都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却发现自己在京城唯一的住处已经被火烧成了废墟。
他更想不到的是,这火还是他的好兄弟放的。
现在,这罪魁祸首还没看出他的心情,正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功绩:你是不知道那一日有多惊险,刑部的廉宋带了人来要搜查你的宅子,三皇子在门口拦了半天,那廉宋都不给人面子。
他吹嘘道:得亏了我偷偷跑来,眼见廉宋都要带人闯进来了,脑子里灵光一闪,竟然叫我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来面对着一片废墟,他们还能搜出什么冤枉你的证据来?
谢昭来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已经烧得不成样的书房和卧室,只觉得满心无语。
他迟疑,委婉道:这可能的确是廖大人所能想到的最绝妙的点子了
廖青风帮助他脱于被人诬陷的困境,按理说谢昭的确欠廖青风一句感谢,可是想到自己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卧室以及一本书都没留下的书房,谢昭又觉得那句感激的话语卡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的确是该感激廖大人无私相助。
谢昭无语凝噎,默默看他:可是,廖大人把我的住处烧了,我今后又住在哪里?
廖青风烧宅子的时候意气风发,烧完后还觉得自己这一回实在做了件聪明事。如今听谢昭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谢昭没了住处这个问题。
圣上这么宠爱你,今日没赏赐你一套新的宅子?
见谢昭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不对啊,圣上怎么可能会吝啬一套宅子呢。
廖青风当然想不到,英明伟大的九五之尊并不是故意不给谢昭宅子。
他只是忘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廖青风很快想到了别的法子。
你干脆跟我回家,住在我府里吧。他和谢昭说,反正我爹娘都在边境,府上空得很,我祖父祖母都过世了,我在府上绝对说一不二,你不用担心自己要看人脸色过日子。
这从未有过的想法给廖青风打开了新天地。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刚好我一个人住得无聊,你来了正好,我们兄弟俩吃喝玩乐都有个伴,日子过得岂不美哉?
美什么美!这哪里是简简单单的换宅子的事情?别的宅子旁边有三皇子吗?
真是个二愣子。
谢昭觉得廖青风的主意一点都不好,只是他拒绝的话语还没出口,就有人先他一步回绝了廖青风。
傅陵不知何时也到了院子里,此时单手扶着门框,眼眸深邃。
谢大人身为御史,若是与廖大人表现得太过亲近,这对谢大人和廖大人都不好。
他懒懒抬眸,淡漠地看了一眼廖青风:依我看来,廖大人这个法子有些欠妥了。
经过傅陵一点拨,廖青风也很快反应过来。
的确,谢昭身为御史,若是直接住进自己府中,指不定明天就有一群人蹦出来指责谢昭和他同流合污结党成群。
廖青风倒也不是害怕被骂,他担心的是谢昭的名声会被影响。
这样一想,廖青风替谢昭发愁:那谢昭岂不是没地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