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3)
第116章 硬骨谢昭这一日的早朝终归还是到不了了。
玩得太狠,虽然挺痛快的,但到底彻底激怒了人,谢昭还没走上几步路,就被金吾卫再度围住。
被一群佩刀的金吾卫围拢,谢昭脸上的笑意淡去。
他半侧身子,回头看崔伯修和万旭,仍是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开口道:怎么?现在金吾卫可以随便抓御史了?
这种程度的警告完全没有被人看在眼里。
崔伯修给金吾卫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大着胆子想要去抓谢昭的胳膊:对于御史,金吾卫们自然不会乱抓人,可对于通敌叛国之徒,金吾卫当然不需要手下留情。
闪身避过金吾卫的手,谢昭听出崔伯修的言下之意,眼眸微微眯起,沉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哪里来得您所谓的通敌叛国之徒?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难不成您说的是我?
自然是谢大人了。
崔伯修扫了眼不久前被翻倒在地上的糕点,眼眸黑沉沉的,抬头看着谢昭,面无表情道:今日我们在谢大人的包袱中搜出了给北燕太子的书信,信中提及了我军人数和作战策略。
顿了顿,他抬手示意金吾卫动手:所以,现在要劳烦您去牢里待上几日了。
包袱里除了糕点什么都没有了。
谢昭看着除了糕点和包袱什么都没有的地面,面上浮现出几分嘲讽:金吾卫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真是玩得好一手无中生有。
他又看向万旭:万大人现在也只能用这种手段?
万旭神色有些难堪。
今日被谢昭耍了一手,他本就烦闷得很,现在又被一直很厌恶的人如此讥讽,他这心中就更加憋闷。
可是命令不是他下的,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时候出声没半分用,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撇开眼不去看谢昭了。
从谢昭这角度看去,只能瞧见万旭紧抿的嘴唇和不悦的神色。
激将法没有用,谢昭撇了撇嘴,知道今天自己势必是要去牢里走一圈了。眼见着金吾卫们虎视眈眈靠近,他冷冷瞪了一眼,喝道:别碰我!
谢昭的名声不小,来京城后多的是人护着他,他自个儿也做了些风头不小的事情,金吾卫们个个都对他不陌生。
冷不丁被谢昭这么一喝,其他人也不敢强行上手,毕竟要是伤了人回头被怪罪也不好。于是听了谢昭的话后,金吾卫们都乖乖收回手,拘谨地拦着他,不让他离开。
这胆子还敢来抓人?
谢昭轻嗤一声:滚一边去,我自己走。
金吾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给谢昭让了路,任由谢昭下巴微抬昂首阔步走在前面。
看着一群原本神采奕奕的金吾卫们现在都跟小媳妇似的蔫了吧唧,谢昭走多少步他们也走多少步,崔伯修眼睛一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一群没出息的小子。
早朝没有见到谢昭,何方和窦舜原本就有些担忧。
何方刚想找人去问问谢昭是不是生病了,结果下了朝没多久就听到了谢昭入狱的消息,当即气得把笏板一扔,就想冲出御史台。
哪个王八羔子抓的谢昭!
要不是被旁人拉着,何大人只怕都已经冲出大门了。哪怕现在被人拽着胳膊,何大人还是难抑怒火,双脚在空中蹬了蹬,好像这样就能踹到谁似的:肯定是徐一辛那老家伙!
窦舜虽然也气得面色发红,但好歹还有理智,问: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是左金吾卫崔伯修崔大人抓的。
消息灵通的年轻御史一脸愤慨:说是在谢大人的包袱里搜到了和北燕太子的书信,信里写了不少机密,所以就把谢大人请去牢里了。
这是什么理由,明摆着糊弄人!
何方听了更是气得头昏脑涨,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老东西!现在连样子都不装了,竟然直接对谢昭下手了!我看万旭那小狐狸肯定也出手了!呵,这什么理由?说谢昭卖国,我看这两人卖国的可能性都比谢昭大!
他喘了口气,眼眸因怒火更加明亮:我要进宫!
又是老家伙老东西,何大人现在已经被气得胡言乱语了。
年轻御史吓得环顾四周,见周围没外人才松了口气。
虽然也很气恼谢昭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进了牢,但他还是努力拉住何方,劝他冷静:您一个人进宫,难免势单力薄,说句难听的话,面对那位,您又能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
何方冷笑一声,伸长脖颈道:我能死谏
死谏?
不得了了,何大人这是打算拿命去参人一本吗?!
窦舜也被何方这话吓得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他用力扯住何方的胳膊,厉声道:何方,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谢昭从牢里救出来,而不是无用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以往窦舜劝何方,何方多少都能听进去。
可此时此刻,想到谢昭或许就在牢里遭受非人的拷打,何方完全定不下心来。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难不成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任由谢昭被他们带去牢里?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窦舜揉了揉太阳穴,这突如其来的一事惹得他的头脑也一片混乱。他勉力维持理智,艰难道:先去找林大人和裴大人,对了,这事太保也要知道。
他安抚何方:太保绝对不会不出手的。
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想到太保,何方的头脑这才清醒下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笏板,咬紧牙关愤怒道:窦舜,我们现在就走!
急得都直呼姓名了。
年轻御史看御史台职级最高的两位官员当机立断出了门,不由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道:这京城看起来真的要变天了
说着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另一头,谢昭现在的处境显然也不乐观。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直接被送到了刑部大牢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廉宋。
隔着门栏,廉宋一身深色官服,居高临下看着悠然靠着墙的谢昭,声音淡淡:有人越过杨大人给我递了消息,让我使出一些自己的拿手本事,让你认下一些罪。
谢昭单手撑着下巴,听了廉宋的话也没害怕,反而一脸好奇地问他:那请问廉大人打算在我身上使出这些手段吗?
廉宋静静看他:你猜我打算用吗?
谢昭勾唇一笑:我猜廉大人该是不会用的。
这问题一点都不难。
从高处看谢昭的感觉让廉宋心中隐隐有些不适,更何况他们如今一个人在牢里,一个人在牢外。为了减少这种不适感,廉宋蹲下身,这回终于和谢昭视线相齐了。
他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满意之色,正视谢昭,认真道:那些拷问人的手段,我一向只对犯了错的人用。
这话让谢昭来了兴趣:你觉得我没有犯错?
你当然没有。
廉宋这话回得果决利落。
在地上随便找了根稻草,随意在食指上把稻草弯成一圈又一圈,谢昭好心情地看着廉宋,又问:可是你不依照他们的话做的话,他们不会威胁你吗?
的确是说了些没意思的话。
廉宋唇角微弯,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嘲讽,语气仍旧平静:说我要是不做这事的话,怕是要落到和谢大人一样的下场,还会丢了自己的职位。
谢昭这下子笑不出来了,手中缠了一圈圈的稻草也被他无意识地全部松开,重新掉落在地。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看着廉宋:那廉大人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和谢大人同进同退了。
廉宋微微一笑:廉宋不才,在刑部的这些年来,手底下审问过的犯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个穷凶恶极、作恶多端。手上难免沾了些血,可是这些年来从没做过噩梦,也没怕过什么善恶轮回。
说到这,他声音更稳:为什么?因为心无愧疚。
谢昭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眼眸微睁,难得有些怔楞的模样。
我不会做违背本心的事情,脏了自己的手。
廉宋起身,伸手缓缓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官帽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脱下穿在外面的深色官服,只余下一件雪白的单衣。
做完这一切,他偏头看着谢昭,眼眸清澈,唇边笑意清浅,神态轻松,潇洒道:这官,谁爱当谁去。
这还没完,廉宋甚至还主动走进了谢昭旁边的牢房里,学着谢昭的样子,单腿曲起,靠在墙壁上。
甚至还有闲情去催门口的小狱卒把牢门给锁上。
做完这些,他歪了歪头看着谢昭,继续道:不是说要让我和谢大人一样的下场吗?谢大人进了牢房,那我也一起吧。
总也得让人知道,我廉宋一身骨头不算多硬,可也没那么软。
这发展实在是让谢昭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廉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廉宋认真道:我不是为了谢大人才这样做的,谢大人千万不要劝我出去。
我劝你做什么。
谢昭回过神来,又低头开始捡起一根稻草玩起来,面上也露出笑:我没做错什么,你也没做错什么,所以我才不会劝你。
廉宋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一定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察觉到他隐晦的安慰,谢昭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了眼牢里天窗外的一方天空,心里想的是,当然不会很久的,他布的局马上也该收网了,到时候坐在这个位置的,可就是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廖你紧不紧张!你的好基友要被人挖墙脚挖走啦!
哦我忘了,你现在有爱情:)
第117章 信心
谢昭入狱了!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一片哗然。
一时之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小贩走卒,整个京城就像是一锅煮沸的水,所有人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这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可是谢大人!那块御史台的活招牌!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
京城中见过这位大人的百姓不在少数,在大家的印象中,仿佛不久前这位少年郎君还在意气风发地骑马游街,满街鞭炮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怎么转眼之间时光飞逝,先皇与太子意外过世,这位备受先皇宠爱的谢大人就铃铛入狱了?
那么,入狱的罪名是什么?
通敌卖国。
哦,通敌卖国。
什么,通敌卖国?!!谢昭?!!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愈发热闹了起来。
不少百姓们都愤慨地在茶馆酒肆里表达自己对这件事情的不可置信,声称罪名荒唐,应该及早将谢大人从牢里接出来。
但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原本就对过去一年多出尽风头一事心怀嫉恨,眼下见谢昭落魄,不由都纷纷站出来冷嘲热讽,对谢昭的秉性为人大肆批评。
百姓们各有说辞,朝堂上关于谢昭也吵得天翻地覆,吵来吵去,其实和百姓们争吵的内容没什么太大差别。
那就是,谢昭到底有没有可能会通敌卖国?
哪怕崔伯修拿出了所谓证据的书信,并坚称上面的字迹和谢昭以往递交的文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但仍有不少人觉得书信绝对不会是出自谢昭之手,这些书信不过是由他人伪造而成。
不久前在殿上板着脸说谢昭不能升迁的人是何方,今天第一个和炮仗似的冲出来、唾沫直飞神情激昂地说着谢昭绝不会叛国的也是何方。
谢昭又不是武官,对军中之事了解得甚至还没崔大人多,他通得哪门子敌,报得哪门子信?
何方冷笑一声:如果说仅凭一封似是而非的字迹相近的信就能给人定罪,那么今晚回去我仿着各位大人的字迹也写几封这样的信,是不是明天诸位中的大多数就要都去狱中给谢昭作伴了?
话语疯疯癫癫,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被他凌厉眼光扫到的几位官员尽管皱着眉头觉得他的话语太过,但心底都承认何方说得不错:一封简简单单的书信,的确没法给人定死罪。
给事中韦成文站了出来。
显而易见,他并没有被何方说服。
谢大人和北燕太子走得有多近,大家又不是眼瞎之人,难不成会看不出来?
韦成文嘴角一撇,有些不屑地瞥了何方一眼:当初那位在京中就和谢大人比邻而居,京中多的是见到过两位比肩出行的人,谁能说得清谢大人现在是不是还与那位尚有书信往来。又或者那位许了谢大人什么好处,让谢大人愿意铤而走险了呢。
何方嗤了一声: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有些人自己利欲熏心,偏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他一样。
韦成文有胆子当众抹黑谢昭,何方又怎么会没胆子指着韦成文的鼻子骂回去。
这这这何方,你欺人太甚!
虽然平常没少被人骂,但骂得像何方这样直白得到底少见。韦成文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想把手中的笏板往何方的头上砸去:你说谁利欲熏心!
说得就是你啊。
何方虽然没把这话说出来,但那轻飘飘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无不表明了这个意思,直把韦成文气了个仰倒。
眼见韦成文又要开口,难得来上朝的太保皱了皱眉头,直接打断了这两人的争吵。
这是污蔑,谢昭不会写这种信。
太保一锤定音,说完忍了忍,还是微弓着身子捂嘴咳嗽了两声。
自从先皇去世后,太保受刺激之下,身体难免虚弱了许多,前几日更是感染了风寒,喉咙现在还是有些发疼。饶是如此,在林铮窦舜等人上门说明谢昭的情况后,他还是拖着病体上朝来替谢昭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