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见面前的人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反应,陆凌川又朝他眨了眨眼,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疑惑,轻轻地嗯?了一声。秦鹤洲见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轻笑出声道:这曲水流觞就要开始了。
随即他转过了身,敛起了目中纷杂的神情,专心地看向面前的河渠。
而另一边,薛绍仪面上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子陵说话,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观察陆凌川这边的情况。
看这两人都快贴都一块去了,薛绍仪匆匆瞥了眼就赶忙移开了视线,这种恋爱的酸臭味他最见不得。
只是,他隐隐约约总觉得秦鹤洲眸底一闪而过目光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就像是......
像是那种在洞穴中蛰伏着、等待猎物主动进入陷阱的猎手。
然而他来不及细思,下一秒,富有韵律的竹击声便响起了,潺潺的溪水自高处流下,羽觞托在一片荷叶之上,浮水而行。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在了那羽觞上。
只见它随着水流悠悠漂下,速度逐渐放慢,最终停在了秦鹤洲面前不断打转。
周围立即有人挥起衣袖,指着那羽觞,起哄道:少游,这羽觞真会选人,一下子就挑中了我们当中的状元,你不如就以这曲水流觞为题赋诗一首,来为我们开个好头。
对!对!
下面立即有一堆人应和道。
见状,秦鹤洲微微一笑,从荷叶中托起羽觞,那在下献丑了。
随即他回过身,悠悠地瞥了一眼周遭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陆凌川脸上,带着笑意吟诗道:
那不如就,临游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1]。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诗!有人赞叹道:光是听到这些词句,便让人感觉如临其境呐。
秦鹤洲笑了笑,便将羽觞放下,又转过了身,然而陆凌川却注意到,秦鹤洲刚喝完酒,后颈到耳根那一片就开始发红,且颜色开始不断加深。
于是他拽了拽秦鹤洲的袖口,
怎么了?秦鹤洲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眸底带着笑意,只是呼出的气息有些发烫。
今日他们饮的酒度数一般,且羽觞的容量很小,秦鹤洲方才根本没喝多少,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容易上头,他这幅模样明显有些不对劲。
见状,陆凌川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乘着众人盯着那羽觞的间隙,秦鹤洲凑到陆凌川耳边小声说道:是有一点,不过少喝一点问题不大。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语调中又带上了一层笑意,但是,别告诉其他人哦。
不会喝酒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那实在太丢人了。
陆凌川面上未置可否,可心里想的却是他这哪是有一点,只是喝一小口脖子脸就红成那样了,那再喝一口整个人不得飘起来?
然而下一秒,不知是因为他们这地势的原因,还是单纯的因为运气不好,那羽觞又漂到了他们中间的位置,眼看就要往秦鹤洲那倾斜,陆凌川提前一步便将羽觞拿了起来。
好,这回换子川来!让京都的大才子来为我们赋诗一首。见状,有人便兴奋地舞起了衣袖。
那我不如就替少游刚才作的那首诗对个下联。陆凌川看着手中的酒杯,又望了眼秦鹤洲,略微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蓬窗高卧。[2]
随即将酒一饮而尽。
好!有人鼓起掌来,这诗对得妙啊,简直是曲高和寡觅知音,子川就是少游的知音,堪比那伯牙子期呐。
而薛绍仪混在人群中,暗自摇了摇头,轻啧了一声,心道这两人哪里是伯牙和子期啊,这分明是罗密欧与朱丽叶[3]。
羽觞一次次从高处漂下,不知为何五次里总有三次落在秦鹤洲与陆凌川那个位置,然而,每一次陆凌川都会抢在秦鹤洲前面把酒喝了。
虽然陆凌川酒量好,但也架不住喝得多,喝到后面,脸上也开始泛红,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薛绍仪看着他这幅样子,真的是暗中替他着急。
他都不知道该说陆凌川什么好了。
让你去钓人,结果你帮人挡酒的,这能钓到就怪了。
眼看那羽觞又悠悠地漂到了陆凌川面前,人群又开始起哄,他伸出手正要去取,
可在碰到那酒杯之前,腕间忽然传来了微凉的触感,陆凌川整个人一愣,微微转过头去,和秦鹤洲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秦鹤洲握着他的手腕,说道:别喝了。
嗯?陆凌川现在有些思绪不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什么不让他喝酒?,于是他固执地瞪着秦鹤洲,伸手又试图去拿那个酒杯,结果手腕被秦鹤洲攥得更紧了。
......陆凌川张了张殷红的薄唇,可是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话,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对方,眸底还带着几分委屈。
少游,你拦着人家干嘛?我们这还想听子川赋诗呢?旋即便有人出声问道。
对啊,为什么不让我喝?陆凌川见状也看向秦鹤洲,小声问道。
这曲水流觞进行了一下午,喝酒也喝了一下午。秦鹤洲却仍旧没有放开他的手腕,笑着看向众人,指了指那几坛酒壶道:那酒都快被喝完了,再喝下去人也要喝倒了,你们想听诗,可我心疼人啊。
陆凌川喝醉了,听到他这话完全没反应,但薛绍仪却是心中一咯噔,他先前还替陆凌川干着急,谁知道秦鹤洲就真吃他这一套。
见状,他起身圆场道:这酒也喝完了,诗也听够了,不如我们就在这湖边赏花观景好了。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也纷纷起身,散了开来。
秦鹤洲将陆凌川扶起来,正欲带他回去,却猛地被陆凌川拽住衣领,陆凌川小声地嘟囔道:等.....等一下,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言语间,他身形又晃了一下,秦鹤洲不得不伸手扶住他的腰,哄道:不走,什么东西?
嗯......不行,陆凌川眨了眨眼试图辨别东南西北,随即用手指着后边的树林,去.....去那后面说。
好。秦鹤洲有些失笑地应下。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得去树林说。
他将陆凌川带到树林后,陆凌川靠着一株槐树,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秦鹤洲见状凑过去问他是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帮忙。
然而,下一秒,手中直接被塞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秦鹤洲低头一看,发现陆凌川将自己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给解了下来,塞到了自己手里,
就.....就是这个。
秦鹤洲愣住了,
见对方并没有收下,陆凌川有些急,他推着秦鹤洲的手就往对方怀里塞,一边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收?
子川你喝醉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可......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蓦地打断了,
陆凌川瞪着他,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这块玉佩?你嫌弃它?!
我......秦鹤洲有些哭笑不得,我必然不可能嫌弃它,只是,子川你要是把它送出去了就收不回去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闻言,陆凌川抬起头,眨了眨鸦羽般的长睫,白皙的脸庞上浮现着淡淡的红晕,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明明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
秦鹤洲望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思绪翻涌,他凑到对方耳边,勾了勾嘴角,那我真的收下了,你倒可时候别反悔。
嗯,不......不反悔。陆凌川又抬起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闻言,秦鹤洲将玉佩仔细收好,又在自己身上搜寻起来,却发现他似乎没有任何能回礼的东西,见状,他看向陆凌川,认真地问道:子川想要什么回礼,只是我平时不戴玉佩,也没有什么珍贵的贴身之物,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
不......用。陆凌川大手一挥,整个人又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被秦鹤洲一把扶住,他拽着秦鹤洲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要,你,你给我题个字。
好。秦鹤洲笑了笑,子川想要什么?是要我作诗还是写词?
闻言,陆凌川凑到秦鹤洲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要你写......
薛绍仪找了陆凌川半天都没找见人,正当他以为陆凌川被人拐跑了时,忽然听闻树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秦鹤洲在湖边的桌案上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专心致志地在上面题字,平静的湖水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一瓣桃花落下,掉入那水中,翻起一阵涟漪,也将他的倒影搅乱。
等那字迹完全干了之后,秦鹤洲将宣纸小心地拿起来折了几下,递给陆凌川。
陆凌川拿到那宣纸像拿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死死的攥在怀里不让别人碰,其中也包括秦鹤洲,
你送我了,你不能拿回去了。
秦鹤洲望着他这幅模样,这回终于忍不不住,伸出拇指轻轻地抚上陆凌川殷红的嘴角,蹭了蹭他的脸颊,道:以后别这么喝了,人都喝傻了。
陆凌川的眼睛已经半阖上了,感受到了对方的触碰后,他的长睫颤了颤,伸手拽着秦鹤洲的指尖往自己脸上贴,狡辩道:我没有,没有傻。
好,没有。秦鹤洲哄着他想把他扶到马车那里。
下一秒,
子川,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半天。薛绍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即他急忙赶过来从秦鹤洲手里接过人,又向秦鹤洲道谢。
秦鹤洲说了声没事,又嘱咐他回去记得给陆凌川弄点醒酒汤再睡,否则到时候会头晕。
薛绍仪一一应下后便将人带上了马车。
陆凌川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脑袋还有些发晕,他费力地眨了眨眼,从床上支撑起身。
恰巧,薛绍仪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便见陆凌川神色呆滞地看着自己问道,现在几点,刚才......
你可真行,你还知道问现在几点,我要是再晚点找到你,你魂都要被他勾走了。薛绍仪说着给他递了杯水。
陆凌川接过水,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玉佩没了,他正欲找,便听薛绍仪调侃道:
别找那块玉佩了,你早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人家了,你真行,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卖了?
陆凌川这才猛地从醉酒中惊醒,意识到先前自己喝醉的时候,肯定说了不少胡话、做了些少丢人的事。
随即他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张宣纸,一时间也回想不起来为什么怀里会多出来一张纸。
薛绍仪看着他这幅迷茫的样子,说道:你一直攥着像个宝贝似的,不用想了,肯定是你的少游写给你的情诗,快打开看看。
估计就是些穷酸文人讨人欢心的臭把戏,薛绍仪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多半又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这种酸臭诗句,
闻言,陆凌川半信半疑地打开宣纸,薛绍仪将脑袋凑过去一起看,
却见那白纸上赫然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我是你的。
后面还署名少游。
薛绍仪:。
陆凌川:!
作者有话要说: [1]、[2]诗句皆出自明朝洪应明的《菜根潭》。
[3]想不到更恰当的形容了tut
论川川喝醉酒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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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三个世界(七)
秦鹤洲跨过一级级石板台阶,走入镶着都察院牌匾的朱门,经过了狭长的檐廊,进入了都察府中。
门口的小吏对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秦鹤洲朝他微微颔首,一整衣摆跨过了门槛,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
今天是他头回上任。
当他走到都御史傅文和,也就是他的顶头上级的办公间门口时,屋内一片肃穆寂静。
守在门口的小吏叩了两下门,急匆匆地进去通报。
请人进来。
屋内传来一道苍劲的声音。
闻言,秦鹤洲让自己的侍从在门口等着,然后便走了进去。
傅文和的书桌上堆了许多公文,他将几叠书卷奏章推到桌角,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提笔写字。
在下秦鹤洲见过都御史。秦鹤洲进去后立即俯身朝傅文和行了个拱手礼。
然而下一秒,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回应。
傅文和依旧低头写着字,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见状,秦鹤洲抬起头,挺直身板,将手负到身后,打量了一下傅文和正在写的东西。
傅文和的余光瞥了一眼秦鹤洲,又立即收回了视线,他是有意晾着秦鹤洲的。
如今内阁势大,一切皆在谢钧的掌控之下,与内阁结党合作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而秦鹤洲却以寒门状元的身份被皇帝直接提拔到了佥都御史的职位上,这个位置很微妙,他的身份又特殊,对谢钧来说,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了喉咙里。
最好的办法便是架空他的职权,
就像当今的皇帝一样。
傅文和正在心中思忖着自己再晾秦鹤洲多久,他的面子才会挂不住时,
下一秒,
久闻远名,今日得以一见,傅大人的书法写得确实好。秦鹤洲忽然走进一步,出声道。
傅文和这下终于抬起了头,却见对方脸上毫无不悦的神色,反而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都察院公务繁忙,然傅大人批阅公文之时,一笔一画也都写得如此认真,别人花一个时辰,傅大人要花两个时辰,也难怪毫无闲杂时间,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少游实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