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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后罩房是澄哥儿小时候睡的,明沅住便显得浅窄了些,两个丫头没地儿呆,采菽跟姐姐挤一个被窝,采苓就在地上打地铺。
    “先委屈你,也只这么几日。”纪氏吃着明沅亲手炖的燕窝,才咽了两口就不吃了,把银勺子一放,微拧起眉头来。
    明潼这胎都过了时候,竟还沒个生产的迹象,这会儿还不曾没发动,算着日子都晚了两天,她上一胎不安稳,到这一胎纪氏悬着心恨不得日日捧在手上看着,虽说也有晚上些日子的,可轮到明潼,纪氏怎么不挂心。
    明沅知道关窍,宽慰她一句:“太太且安安心,老话说了,晚来的才是贵人呢。”一面说一面剥开个红白软子大石榴,拿指甲挑开膜衣,小银勺子剖下石榴籽儿来,盛到琉璃碟子上头,往纪氏面前送。
    纪氏听了就笑一声:“你才多大,又能知道几句老话了。”她话音才落,一屋子丫头凑趣儿:“可不是这么说的,晚上三日两日,那都是有说头的。”
    把纪氏说的松了眉头,想着晚来的大多是儿子,这胎若真是个儿子,往后明潼也不怕婆母再挑了理去,到底放心不下,又派人套了车,叫管事婆子去文定侯府上,见一见喜姑姑。
    明潼这一胎是事事小心的,快到产期就请了御医来,摸了脉算了日子,不像是发动的模样,又请了产婆稳婆,摸肚子摸骨头,明潼由着她们摆布,却只说好生养着,还没到时候,明沅见纪氏又派人去便道:“许是在肚里头呆舒服了,叫三姐姐走动走动,说不准它就急了,肯出来了。”
    纪氏又是一声笑:“看你说的这孩子话,她就怕生时无力,天天动腿,这还不出来,还没长熟。”
    喜姑姑那儿回话也是一切安好,纪氏还不知郑家出了事,明潼不许她告诉纪氏,等生下了孩子,再告诉纪氏:“别叫娘操心,且还没到时候。”
    郑衍很到外头祭了曹震几回,中元节的时候还给他化了纸钱,悄摸请了和尚念几卷经,明潼上回那么个冷模样,叫他寒了心,当着她的面就说她狠心,连着她要生产,也不怎么往后头来。
    郑辰知道他去给曹震烧线念经做了一场法事,气的差点儿又拿茶浇他:“这会儿他又是好人了?家里若不是为着他办的糊涂事,何至于就成了这样!”
    首当其中的就是郑辰,她的嫁妆也全填补了进去,好好一份嫁妆,总也有两万两,虽是算上田地铺子的,可拿出去也很能看,不独嫁的人飞了,连嫁妆也跟着一齐没了。
    明潼如今走几步就要歇一下,拉了郑辰的手:“好妹妹,总算田地还在,这东西能生钱,你哥哥办的事儿到我口里也说不出夸他的话来,你可得醒着神,万不能叫娘,把该给你的又叫他胡乱拿了去。”
    郑辰经得曹震一事,很把明潼的话放在心上,听见她确是为着她着想,红了眼圈落下泪来,心里想告诉明潼,郑夫人已经打起了她嫁妆的念头,她便是再贪小些,也知道这事儿作不得,只当颜家是商户不成?欺负了也没人出头?成王可是又打了一场胜仗了。
    可看着明潼,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那总归是亲娘,抿了嘴儿道:“嫂嫂还是多歇歇,生了孩子最要紧的就是保养了。”
    明潼听其言观其色,就知道郑辰是话里有话,笑着拍她一下,心里也怕这孩子不出来,太医天天上门,若再不发动,就要吃催产的药了。
    且喜就在明湘前婚的前一夜里,她吃了一碗冷泉面,肚了就忽的疼起来,她这一胎不能算是头胎,前头那一个也是挣扎着生下来的,这回倒比之前生的顺利。
    九月十八的正日子,明潼生下个男孩儿来。
    ☆、第284章 一口糕
    一大早小香洲里丫头婆子穿行不休,明湘天未亮就让丫头扶坐起来,拿软垫子给她垫着腰,叫她阖了眼儿,头发都拢到脑后去,由着全福人拿红绳儿给她绞面。
    全福人必得儿女双全公婆爹娘俱在,还得有一份开脸的手艺,这样的妇人家里没有,花了银子早早定下,为着怕早上赶不及过来,前一天就先接了来住到小香洲里,天刚一显出亮来,就带了全套的家什,到明湘房中来了。
    敷上厚厚一层玉容膏,红绳拿滚水煮过,自发际边缘弹线绞面,口里还说着吉祥话,修眉修鬓绞面,因着明湘一张瓜子脸儿,眉毛就叫修的柳叶儿也似,绞完了脸上粉,唇上拿口脂点得红,那绞面人一笑:“姑娘生得一张好嘴巴。”
    明沅早早起来往小香洲去,丫头俱都穿着鲜亮衣裳,头上还簪着红绒花,明湘房里的喜盆儿放满了桂元莲子核桃花生红枣,昨儿帐房就抬了喜钱来,全混在一处,进来的丫头一人抓一把。
    不住有人给明湘道喜,明沅一进来,就看见她正梳头,梳头婆子跟前摆得十七八把梳子抿子篦子,明湘的头发是前一日拿花露洗过烘过的,一层层盘起来,戴上金冠簪上金钗,挂上金珞,一边手腕上还戴了三五只金镯儿,俱是厚实打出花形来的,莲花并蒂枣生桂子,全身上下这么一戴,连头都动不得了。
    “到二烛才来接呢,这会儿戴起来也太早了,赶紧把冠儿摘了,迎亲的人来了,前头总要来报,到时候再戴也成。”明沅说得这一句,那梳头婆子应一声,替明湘把头上的东西去了。
    明沅带得一口糕来又叫丫头兑了蜜水:“四姐姐吃些,这个不花了妆。”明湘修了指甲染成红色,手上也敷了粉,丫头捏着糕点送到她嘴里。
    “五姐姐就来,我才过来的时候,木兰正往厨房去呢。”明洛那头还有一个张姨娘,只怕今儿触景生情,明沅过来的时候,看着木兰脸色不好,却说了等会子明洛要来,她自家也捏得个一口糕,做得莲花模样儿,往嘴里送着嚼了,伸手握住明湘的手。
    明湘冲她抿嘴一笑,心里自然是忐忑的,揣了十七八只兔子似的没一刻安宁,头上一松,人倒觉得松快些,只还说不出话来,明沅拿小勺子刮开枣肉给她吃,口里宽慰她:“还早呢,你这会儿想吃喝些都快,总能垫一垫肚子,男家那头还得拜父母拜祖宗,都要按着吉时来,这会儿就饿着,上轿可不晕过去了。”
    明湘又是一笑,两个说话间,明芃明洛都来了,几个姑娘昨儿就把添妆送了过来,就是她们几个的添妆,也能凑成一抬,明芃给了字画并一套金器,明洛给的是皮子缎子,这还是她特意差人买进来的,原先张姨娘给她预备的嫁妆里倒有现成的,明沅原说就拿这个,也不必急巴巴的高价买了平常货,她只是摇头,心里觉得不吉利,不能给明湘。
    明沅的也是一套十三件的头面,送这个最实惠,明湘最能用得着,明蓁明潼给添的东西也是这些,纪氏见着几个姐妹给的,倒笑一笑:“我要是不给的厚些,倒叫你们比下去了,一个个未嫁的手上还这么大方。”
    纪氏给了明湘五百两银子压箱,这钱给的这样晚,是怕明湘又心软给了安姨娘,到出嫁这一日,安姨娘穿了簇新的衣裳出来了。
    纪氏也不叫她去小香洲,只把人带到上房来,她几回要开口,纪氏都睇她一眼,到她按捺不住说话了,纪氏只看她一回:“她们姐妹俱在,走的时候总要拜别,你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安姨娘涨红了一张脸,她关在院中,万事都不操心,只恨女儿同她远了,胖的好似的个发面馒头,连纪氏见她进来,都有些认不出她来,穿着新衣戴了新首饰,只看她这付模样,哪个也不能说纪氏苛待了她。
    安姨娘当着明湘的面抱怨,对着纪氏半句也不敢多说,心里自然不无怨言,可纪氏越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越是不敢开口。
    纪氏也知道她心里头想的什么,也不是必不叫她去,等明洛几个出来,让她去见一见明湘,卷碧进来往纪氏耳边一凑,说是几个姑娘出来用饭了,纪氏便冲着安姨娘道:“你去看一回四丫头罢。”
    安姨娘满面喜意,去看明湘时见着珠围绣堆,她哪里进过小香洲,见着这付模样,原来还红着眼儿,倒收了一半泪意去,到女儿要出门了,她又悔起来,拉了明湘的手:“你就要出门子,到了那儿,可得好好的。”
    明湘眼眶一湿,将要流泪又忍了回去,安姨娘眼见得她屋里铺天铺地的红帐红毯,桌上案上榻上,知道女儿过的这样好,她抹了泪,想说的话倒说不出来了。
    等着外头催妆,安姨娘又被请了出去,明湘拜过纪氏,又对着江州的方向拜过三拜,由着颜顺章说“往之尔家、无忘肃恭”,把颜连章该说的给说了。外头炮一响,由着喜婆搀出门去,上了花轿。
    金陵城东区的宅子空了好几栋,朱漆的大门上头贴得封条,檐的红灯笼叫撤了下来,连着门匾石狮都蒙了一层灰,住在这地界,再心大的也受不了锦衣卫一回回的进来抓人,能往外头去的,俱都到京郊的别墅里去了,走的时候说是避暑,这一避就到了重阳节后。
    程家的院子,就西边一块,住在这地方,程大人还算是品阶低的,吹打着进来,里头倒似小半个空城,原来办喜事总是四邻相贺,住在这等地方,也得大肆派发喜钱,扔些桂圆莲子出去,可程家门口却也稀稀落落十来人,连着黑漆大门上贴的红喜字挂的红灯笼,也红的不那么耀眼了。
    这是也无可奈何的,世道不好,便是想办的喜庆,别个也不来凑这趣儿,礼倒是都到了,明湘进门的时候,还听见门房上在唱礼,只原来唱礼都得寻个嗓子好的,扯开了喊起来,某家送得某物,若是缎子得报花纹数量种类,若是酒也得报酒器产地。
    似这等事便得请知客过来办,一是怕门房没有眼力界,二是怕传唱错了失礼,今儿也请了知客来,专派了识字的僮儿在旁边写礼单子,可这回却得了吩咐,不许十分嚷嚷,叫那知客的把嗓子收一收。
    明湘进得喜房,院子果是窄小的,还没小香洲一半儿大,她行得几步就进了房,坐在帐中,由着男家女眷相看了。
    出嫁的姐姐们原是该相陪的,可明蓁身份不同,明潼又将生产,明芃明洛明沅未嫁,只得由着梅氏袁氏相陪。
    明湘前两日就知道喜房里头少有本家亲戚,此时坐定了叫人看,也只眼观鼻鼻观心,倒是男家的亲戚说些新娘子漂亮恭顺的话。
    明蓁送的嫁礼也是看着人来的,郑家大办,便当天送到,给明潼撑住了颜面,程家不欲惹眼,便早早就送了添妆,把金如意一摆出来,自然有人问,有人问就有丫头答,说是王妃给的,想着她们是姐妹,倒又凑在一起小声谈论起来。
    连着纪舜英也来吃酒,郑衍竟也来了,纪舜英算是女家的亲戚,明湘上轿,那头郑家来人报说明潼发动了,纪氏急的不行,只家里也办宴,脱不得身,叫卷碧过去,还只放心不下,女儿里头只有明洛明沅,她想也不想,指了明沅:“你去走一趟,若有事赶紧过来报给我。”
    梅氏袁氏都坐车去了程家,纪氏确是无人可托了,明沅一身锦绣,坐着车去郑家,纪舜英问得一句,知道是明潼发动要生孩子,还想跟着去,叫纪氏给拦了:“你去可就没论道了,去程家要紧。”
    这会看见郑衍,纪舜英就皱了眉头:“广泽兄,才来的时候听说三妹妹发动了,你怎不留在家中?”
    郑衍尴尬一笑:“有母亲产婆在,我留着也帮不忙的。”他是躲出来的,家里上下忙成一团,无人理会得他,干脆出来吃宴,这会儿门楼铺子里头都是无人,走哪儿都能看见锦衣卫,除了来吃喜酒,也无处可去了。
    郑衍说得这话,纪舜英便不再开口,官哥儿却气的脸都涨红了,澄哥儿紧紧皱了眉头,一手按住官哥儿,眼睛往郑衍脸上一扫,冷哼了一声。
    沣哥儿板了脸一言不发,郑衍跟他们搭了几句话,却没一个搭理他,沣哥儿还开口问纪舜英考童生的事来,郑衍听了些时候,自觉无趣儿,吃了几杯酒,又拿筷子去挑大菜吃,等到夜色盛了,干脆觑着上菜的功夫离了席,在街上一通乱走,心里想着明潼,觉得她心冷。
    胡乱走到胭脂铺,想着她原来那些个笑声笑语,不论待外人怎么,待他总是好的,进去买了几色胭脂,往家赶去,才一进门,就看见府中下人挂起了红绸,他知道这是生了,急步往自家院里去。
    才走到院门口,就见着悬起小弓箭,处处红烛红绸,丫头婆子脸上俱是笑意,他知道是儿子,脸上笑意更盛,才刚要往明潼那儿去,想着男人家不能进血房,脚下拐了个弯,看见暖阁大开着门,里头人影绰绰,脚步一顿往那儿去了。
    还没进门,先听见一管声音:“问问厨房可染了鸡蛋生果,喜饼也要蒸起来,羊羔酒,洗三的姥姥请没有?接生礼上的猪羊可曾备下?”
    这声音他自来不曾听过,脚下一缓,先看见妹妹郑辰,再往里头去时,先见着盘金叠锦的裙子,露了半边美人面,耳间一对红宝,手上身上披金挂玉,正想着家里没有这样人物,郑辰叫了一声哥哥,那人听见了便转了脸过来,见着他眉心微蹙,低身一福:“姐夫。”
    鬓边簪了大凤凰珠钗,口里啣得珠儿叫烛光一映,衬得明沅面色莹莹如玉,今儿是着意打扮过的,描眉画眼点上口脂,如今外头时兴的点妆花钿贴在额间,一双大眼盈盈望过来,叫郑衍屏住气一时无言。
    郑辰见着哥哥呆住,皱了眉头:“哥,这是嫂子家里的六妹妹,你不记着了罢。”郑衍听见妹妹说话,还似听不真切,半晌才回道:“倒是真不记着了,还想着是哪一家的姑娘。”
    初见明沅的时候,她还梳着双丫髻,小女孩模样,如今看着,竟是长成了,看她不像明潼,却是另一种美貌,心不在焉问得一声:“孩子呢?”
    明沅闻见酒气,知道他这当口还出去吃酒,心里厌恶,却怕他说得这句,真有人把刚生的孩子抱出来给他看:“姐夫稍安,孩子叫乳母抱下去吃奶了。”
    郑衍的眼睛还盯着她的脸,嘴里应得两声,还是喜姑姑进来:“六姑娘,此间事了了,你回去给太太报信罢。”
    明沅一点头:“姑姑辛苦。”说着又同郑辰道:“替我跟郑夫人告罪一声。”郑夫人听见是生了儿子,万事不管了,还是郑辰留下来作陪客。
    郑衍接了一句:“这路上总不太平,我叫了车送妹妹回去。”喜姑姑一听往郑衍脸上一扫,笑道:“不烦着大姑爷,来的时候说定了,叫表少爷来接的。”
    明沅看她一眼,心里明白,跟着一笑:“表哥这会儿怕已经等着了。”扶着丫头的手往外去,走到明潼房前,心里叹一口气。
    纪舜英不过是个托词,明沅光一眼就觉得郑衍恶心,想着一向骄傲的明潼怎么忍得这些时候,心里为着她叹息,到门边问过云笺知道明潼已经睡了,又叮嘱她几声,这才往院外去。
    走到二门边上了车,明沅靠在车壁上,听见采菽道一声:“表少爷!”明沅睁了眼儿,不等采菽报给她,就掀了一角车帘,眼见得纪舜英果然立在门边。
    纪舜英见着她,两三步赶上来,就立在车边,跟着车一道走,明沅掀了帘子看他:“表哥坐上来罢。”也不是坐在车里,坐在车夫身边,他只摆摆手:“我们往孔庙过,给你买冰雪冷丸子吃,你看看有甚要的,告诉我,我去买来。”
    明沅只觉得面颊发烫,连丫头的轻笑声也听不见了,细声细气的道:“我想吃豆花。”纪舜英也跟着笑起来,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好。”
    ☆、第285章 珍珠鱼丸
    如今的孔庙也不如原先那样热闹,连着秦淮河上的花舫都少出船了,锦衣卫还有到花船上头去拿人的,今儿这家的大人,明儿那家的大人,先还吃着酒碰着杯,一见着锦衣卫脚都软了。
    打烂了东西,吓坏了姑娘,抓的人多了,河上就是停着花舫也无人去坐了,生意一淡连灯笼都少点,孔庙街上出摊的也少了,白日里还好些,夜里来回巡逻的尤其多,生斗小民惹不起躲得起,本来夜里生意就不好,干脆夜里收了摊子,少赚个十文八文的。
    纪舜英熟门熟路带着明沅往豆花摊子上去,那摊主也正要收摊,见这时候还有客来,一人给盛了满满一碗,多给加了肉酱和葱花,本来这东西就放不住,隔了夜有味儿卖不出去,葱花泡在水里,这会儿切了撒上去,还是鲜灵灵的。
    明沅在郑家确没吃什么东西,自早到晚,肚里还没进口热汤水,捏着小勺子一勺勺舀着吹气,纪舜英多加了五文钱,叫摊主多饶一勺子肉酱给她。
    豆腐雪雪白,葱花绿的喜人,肉酱熬的味厚肉足,加了酱油花椒,吸溜一口满是鲜香,这个天儿吃的鼻尖沁出汗珠来,软豆花顺着舌头滑进嘴里,明沅不由叹了口气出来。
    采菽采苓两个也都还没吃,小厨房灶上炖的汤水是给明潼送进去的,小篆倒是问了,叫厨房做些吃的给明沅送上来,是明沅给推了的。
    郑夫人坐着,明沅还得应承她,免着麻烦,也不少这一口吃的,两个丫头都觉得还不如吃这街边一碗豆花,明沅吃了半碗,把碗递了出去,纪舜英就着碗把剩的也给吃了,看见明沅在车里头冲他笑。
    若是平日带她下来走一圈也无事,今儿却却不同,吃了豆花还坐着车赶回家去,纪氏已经等的心焦,也不问纪舜英是怎么会去的,见了明沅就拉了她的手问:“怎么?”
    既无人过来报信,事情必是顺利的,看着明沅脸色就知道平安,明沅笑一声:“三姐姐母子平安。”又把她出来的时候,郑家把各色事物都预备起来的事说了。
    “三姐姐都安排好了,我不过白问一声,这会儿怕是帖子都发出去了。”这事儿明潼不曾假手他人,她原来当着郑夫人还软和些,委婉的把话说了,可郑夫人因着她落了那一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明潼干脆自家吩咐了。
    既是生孩子,这些事都要急赶着办起来,没得到落了地再去请人洗三的,她一手办了,郑夫人倒也挑剔过几句,明潼便一付为着她打算,不忍她劳心的模样,郑夫人倒没话好说,堵气不管,正中了明潼下怀,她不管更好,办起事来还更便宜些。
    经得这三年,府里下人也知道跟着世子夫人,活计是不轻省的,可事儿办的圆的,办好了还有赏,明潼虽还没接过管家权去,却已是跟郑夫人平分秋色了。
    外头吃喜宴的客人还未散去,纪氏听见女儿生了个儿子,先松一口气,又问明沅:“这一胎可顺当?”有喜姑姑几个看着,她还是放心的。
    明沅笑一声:“顺当,产婆几个赏钱都发足了,孩子可沉手呢,那一声哭的可响了,三姐姐看过孩子就睡了。”这一胎算是明潼第二胎了,宫口开的快,她自家又受过第一回的苦头,原就是晚了的,发动了生起来到快。
    纪氏吁出一口气来,早早就备好了礼,等着明儿过门去看女儿,又笑眯眯的拍了明沅:“你也累了,别往前头去了,后头歇着些,厨房里备好了桌子,叫抬到你屋里去。”
    抬上来的都是大菜,明沅才吃了豆花倒不十分饿,略挑了两筷子,见送上来的还有道珍珠鱼丸,把这个挑吃了,余下的分给了底下几个丫头,九红柳芽儿两个忙了一日,到夜间才回来,拿汤淘了饭泡着吃了。
    “可拿了不少赏钱罢,我看程家给的红包倒厚,你们这些个陪在姑娘身边的,一抓就是一把。”采苓调笑了两句,九红果然摸了一把出来。
    红包俱都扔到桌上,由着留着守屋子的小丫头也分得些去,翦秋忍冬两个没到前头去,还看着不敢拿,叫九红推了一把:“赶紧着,大伙儿都沾沾喜气,等咱们姑娘到了时候,你们也都多拿些。”
    明沅听了就笑,采菽却为着明沅一叹,办喜事看的也不光是女家,还得看男家怎么办,三姑娘的喜事风光,四姑娘的喜事虽碰上这些事,各色总也是齐备了的,黄氏那头可不是什么善茬,面子风光了,里子圆不回来可怎办,难道要叫姑娘受这样的委屈。
    红包不能空,喜钱不能见底,这些个要是黄氏不办,这头又不能补上,可不难看,采菽见着明沅还在笑,也不说这丧气话,替她拆了头发,把一套首饰摘下来放进匣子里,这些个贵重的平日里并不戴,还锁到柜里去。
    九红给明沅换下衣裳,看着天儿不早,怕是明儿还要跟了纪氏往郑家去的,扶她上床去,偏沣哥儿过来了,进来就板了一张脸,几个丫头见着不对都退了出去,明沅上手一捏他的脸:“这是怎么?”
    沣哥儿鼓了嘴儿:“我说我跟表哥一道去接姐姐,他分明答应了,转头再找他人就不见了。”纪舜英叫缠不过,点头应了他,却自己先走了。
    明沅听见了就笑:“今儿喜宴吃的可好?可去喜房了?”沣哥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能往喜房里去,他点了头:“那院子可小的多了,男家好些个亲戚。”说着眨巴了眼儿:“我看四姐夫房里,像是个丫头的。”
    明沅一怔,这才明白过来沣哥儿说的丫头是甚,少爷房里怎么会没丫头侍候,单挑出来说,便是通房了,程家原是应过不过门不抬妾的,可这丫头,同少爷有了首尾难道还能赶出去不成。
    明沅怔怔坐了,想着明湘叹一口气出来,她回门那一天,可不就是明潼的洗三礼,也不知道纪氏要怎么把这两件事儿茬开来办。
    程少爷屋子里头的丫头,连沣哥儿都瞧见了,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怎么瞧不出来,明湘坐在床上是不盖盖头的,她是盯着裙子看,那丫头却来来回回许多次,把这位新夫人打量了好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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