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在住院的两天时间里，她想了许久，最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以后除非迫不得已，或是身边的亲人朋友遇到危险，她都不会再轻易追随金蝴蝶的踪迹了。
    上次的地铁事故让她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什么“超级英雄”。
    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意外或疾病而死去，出生，死亡，是这人世间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她现在只是个初中二年级女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的。她不可能像个时刻待命的士兵，看到金蝴蝶起飞就立刻奔赴现场。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让家人替自己担心了。
    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响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班上有人跑出去看怎么回事，回来后跟班上的同学报告说，初三·一班有个女生在化学实验课上被溅出的强酸液体烧伤了脸，刚才被送到医院去了。
    宋乔听完了微微蹙眉，可她内心深处却默默松了口气。
    她心道，这种情况下，就算她当时冲出教室，赶到化学实验室，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
    ……所以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时，宋乔的手心产生了一阵刺痒感。她抬起看了一眼，金字显示蝴蝶任务失败，恶值增加了两百。
    紧接着，这行字又消失了。
    “请宿主注意，当恶值累计超过五千点后，系统将和宿主解除寄生关系，宿主的身体机能改造进度将会被强制归零。”
    看到这行字后，宋乔竟然不怎么惊讶。
    她曾经怀疑过，如果恶值增加到一定程度，系统会不会对她进行某种“惩罚”。
    而事实上果然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宋乔突然觉得，能力消失或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获得了一次重新活过人生的机会，身边最亲近人还活着，她已经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要幸运得多。
    能力消失后，她又可以重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就和其他十三岁的女孩子一样，好好学习，然后考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如果幸运的话，她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工作岗位上混到退休，最后安度晚年……
    人生总结起来，大抵不过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宋乔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这两天，电视新闻一直在报道金火党的后续消息，报纸也纷纷刊出和“金火党”的相关文章，一时间闹得s市人心惶惶。
    周五的晚间新闻报道说，警方根据群众举报和监控录像，终于逮捕了一个疑似金火党成员。这人名叫吴德勇，现年二十九岁，目前在一家商场当卸货工。他从老板的车里偷了一点汽油，把商场一个仓库点着了，引起了大火，幸好当时仓库无人，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后来经过警方审问，这人原来只是看了电视上的新闻，又自行查到了金火党的论坛，很快就对金火党的事产生了兴趣，就想“自己也点个火试试”。据商场经理交代，这人最近刚刚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罚了两百块钱，可能因此怀恨在心，产生了报复心理。
    商场经理表情严肃地对着镜头说：“吴德勇是我们商场雇佣的临时工，没有受过培训，而我们的正式员工都经过火灾安全培训的，每天都会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进行安全检查，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以后还会发生类似的——”
    看到这里，宋乔就按下了遥控器，换了个台。
    宋霖在一旁笑道：“看见没，又是临时工。每次出了事，负责的都是临时工……”
    他说着就起身去厨房忙碌了。
    宋乔回到卧室，将周末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便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下楼跑两圈。自从这星期出院以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夜跑锻炼身体了。
    她换上羽绒服和运动裤，却看到宋霖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宋乔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宋霖便笑道：“又出去散步？”宋乔点了一下头。
    “等我一下，咱们俩一起去把。正好我也想逛逛夜市。”
    两人刚下了楼，宋乔却感到手心一阵刺痒。
    她立刻心下一沉。
    ……又来了？
    金蝴蝶飞了起来，穿过前面的一堵低矮的灌木丛，然后消失了。
    见宋乔突然停下脚步，宋霖便回头道：“你怎么了？”
    宋乔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两人出了小区后，便来到了夜市附近。
    夜市很热闹，可宋乔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她好几次低头瞥向连接在手心的金色丝线，心不在焉地听宋霖讲他白天在餐馆遇到的趣事。
    宋霖看出宋乔有些不对劲儿，便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宋乔这才回过神，“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期末考试。”
    宋霖顿时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心考试成绩了？”他说着，就伸手揉了一把宋乔的脑袋，“就你这聪明的脑袋瓜，肯定没问题的。”
    宋乔将手揣进上衣兜里，默默点了一下头。
    随后，她拉着宋霖来到一个卖帽子的摊位旁边，拿了一顶带毛绒球装饰的蓝色针织帽戴在了自己头上，笑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宋霖赞道：“挺好的。”他立刻看向摊主，“多少钱？”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天气很冷，她冻得脸通红，一边隔着手套哈气，一边道：“六十。不讲价。”
    宋乔摘下帽子，摇头道：“有点小贵，不买了。”
    宋霖却已经掏出了一张一百块钱递给了摊主，扭头冲宋乔笑道：“挺适合你的，买了吧！”
    买完帽子，两人便转身离开。宋乔摸着手里的帽子，无奈摇头道：“这个帽子顶多值三十块钱，你应该跟她讲讲价再买的。”
    宋霖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没关系，反正买了都买了。毕竟人家大冷天出来摆摊也不容易。”
    宋乔微微点了一下头。她将帽子戴在了头上，顿时觉得暖洋洋的。
    回家之后，宋乔进了门，和宋霖每人捧了一杯热牛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着看着，宋乔忽然发现，金蝴蝶不知什么已经回来了，正停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扇动着翅膀。
    喝完牛奶后，宋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电话，“喂”了一声后便笑道：“大姑，怎么这个点儿来电话啊？有事吗？”
    大姑的声音隐约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宋霖脸色一变，眉毛越皱越紧，“……现在什么情况？危险吗？”
    宋乔不禁看向宋霖，难道发生了什么？
    “在哪个医院？”宋霖问道，他沉默了一下，“嗯，知道了。我待会就过去。”
    待宋霖挂上电话，宋乔便问：“怎么了？”
    宋霖深吸一口气，沙哑道：“……是二姑出事了。她半个小时前在新街口那儿被车撞了，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宋乔顿时惊讶地睁大眼。
    新街口……不是离这里很近吗？
    “肇事司机撞了人就跑了，大姑父已经报警了。大姑说二姑被送到了人民医院，现在她正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等消息呢。”宋霖说着，就骂了一句粗口，捂着额头长叹一口气，“怎么咱家最近老是遭到这种事？”
    宋乔几乎从来没见宋霖骂粗口。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也就是说，刚刚金蝴蝶是要指引她去二姑的车祸现场？
    新街口离这里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如果她当时跟上金蝴蝶，说不定二姑就不会……
    话说回来，宋霖说得也对。最近她身边的人遭遇意外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说不定金蝴蝶就像个“厄运吸引装置”，不断地把危险吸引到她的身边，从而使她周围的人受到伤害。
    她知道这个念头根本没有任何依据，完全只是她的主观臆断，可她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仿佛撞倒二姑的不是那个肇事司机，而是她自己。
    宋霖没有注意到宋乔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匆匆地穿上外套，看向宋乔：“你去吗？”
    宋乔这才猛然回过神，道：“去！”
    兄妹俩出门打了个出租车，很快就抵达了人民医院，然后后抢救室门口的大姑汇合。
    抢救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不过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随后，宋乔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窗口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二姑。
    二姑是家里所有亲戚中对他们兄妹俩最好的人了。
    看到二姑这个样子，宋乔心里十分难过，愧疚感不禁变得更强烈了。她感到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便抬头看了一眼宋霖。
    宋霖低声安慰道：“二姑肯定会没事的。别怕。”
    宋乔本来想说点什么，不过她最后还是沉默了。
    ……
    之后，他们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人才离开。
    宋乔本来睡眠时间就短，一晚上不睡觉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宋霖看起来则要憔悴多了，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走路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回家后，宋乔便劝他回房间睡觉去，她会在电话旁守着，等着医院传来的消息。
    宋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疲倦道：“你也睡一会儿吧。咱们下午再去医院看看。”
    宋乔点了一下头。
    不过她并没真的打算睡觉。
    她打开电视，调到最小声音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偶像剧，宋乔的思绪一直游离在电视之外，完全看不进去。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董娟打来的。
    她记得自己之前答应董娟，周末要跟她一起去赵慧家的。
    可是家里出了这种事，她脱不开身，看样子是去不了了。
    听完了宋乔的话，董娟立刻惊讶道：“啊！那你二姑没事吧？”
    宋乔道：“手术很成功。不过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嗯，希望没事吧。”董娟道，她沉默了一下，“那……就算了吧。反正这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慧今天下午已经回来上学了，看起来没啥不正常的地方。之前可能是我多心了。”
    “赵慧已经回去上课了？”
    “嗯，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可惊讶了，他们都以为赵慧那啥了呢……你懂的。她看起来没啥奇怪的地方，就是比平时不爱说话了，老是自己一个人坐着。老师好像说过了，不让大家跟我和赵慧提地铁爆炸案的事，好像是怕刺激到我们，所以班上也没人问她那些事。我私底下悄悄问过她一次，她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乔心道，创伤后应激障碍确实会导致失忆，还有情绪变化。或许这件事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目前只有一件事让她感到不解，那就是，赵慧究竟是怎么从隧道里逃出来的？
    唯一的解释是，除了她和动检逃出来的出口以外，当时隧道里还有别的出口，只是她当时没发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