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她隐约听到对方的声音凑到自己的耳畔说着什么。她依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听到宋霖的名字，宋乔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一点。她颤抖着伸出右手，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脚腕。她再次激活了力量增幅，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抬起头咬住了那人的小腿。她感到一股铁锈的咸味儿顿时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邓飞扬顿时痛呼一声，想甩开宋乔的身体。可是女孩的手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小腿。她身上的金色丝线忽然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同时她的手心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字。
    “宿主身体严重受损。符合特殊情况z01，紧急进化程序x-01启动。”
    宋乔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饥渴，她本能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腿，牙齿刺破了男人的裤腿，深深地扎进了肉里……温热的液体流入了她的喉咙，她感到有点恶心，随后却又感觉胃里一阵暖洋洋的，能量正涌入她身体的每一寸。她感到身体修复的速度变快了，浑身的血肉正在迅速地重组，带来了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和瘙痒。
    就在这时，邓飞扬突然抬脚狠狠地踩住了她的手腕，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她的手软绵绵地从男人的小腿上滑落。
    邓飞扬猛踹了一脚女孩的肩膀，瘦弱的女孩身体被踹得飞出去几米，重重地撞在了天台边缘的低矮墙壁上。
    宋乔支撑着身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邓飞扬踩住了胸口，他一只手掐住了宋乔刚刚才长出新的血肉的脖子。
    邓飞扬的力气很大，宋乔立刻被掐得上不来气。
    她死死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喉咙因为渴望新鲜的空气而痉挛着，发出痛苦的喘息声。湿冷的雨滴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混合着不知是谁的鲜血，流入了她的口腔。
    突然，她眼前的一滴雨水突然悬停在了她的面前，距离她的眼球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凭借已经恢复了的夜视能力，她看到天地间悬停着无数反着微光的水珠，她很快便意识到那些其实是雨点。
    而邓飞扬整个人就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半跪在地上，掐住她脖子的姿势，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乔用力掰开了邓飞扬的手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看道邓飞扬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他身上因为夜风而飘起的衣角也维持着一个角度，感觉就像一个蜡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时间停止了。
    难道她进化出了控制时间的能力？
    宋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给邓飞扬搜身，从他身上找到了一把短刀，和一个银白色的翻盖手机。她刚刚才修复好的肌肤□□在外，碰到了悬停在空中的冰冷雨点，让她稍微打了个寒噤。
    突然，她注意到那些雨点并不是完全静止不动的，用肉眼可以依稀分辨出，它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下降。
    而邓飞扬也是如此，宋乔注意到他的眼皮正在缓缓地移动，大概是要眨眼睛。
    宋乔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一行金字正在迅速地消失中，不过还是被她看到了。
    那行金字是“超极速状态激活”。
    忽然有点明白了，不是她周围的时间流速变慢了，而她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快得几乎肉眼都难以捕捉，而她感觉上的时间则被延长了许多倍，所以在她眼里，周围物体的运动才会变得极其缓慢，就像放慢了上百倍的电影画面一样。
    而在邓飞扬的眼里，宋乔大概就像一道模糊黑影，如果他的动态视力不够好，甚至可能连影子都无法捕捉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乔突然从自己的手中突然消失掉，就像施展了什么妖术似的。
    宋乔不知道这种超极速状态能够维持多久。她的时间有限，来不及把邓飞扬绑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手心的匕首。
    ……杀了他。一个声音说道。
    自从拥有了超能力后，宋乔救过很多人，但是她从来没故意伤害过谁，更不用提杀人了。
    就在这时，她的脑中浮现了之前的画面，就是她把彭祥揍得不省人事，满手沾满了鲜血的画面。人高马大的男人在她手中就像布偶一样不堪一击。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在她面前，普通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她只要稍微用点力气，他们的身体就会破碎。
    宋乔突然有点明白梁冲默的感受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杀人。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后，他便觉得自己可以随意决定普通人生与死，拥有了能够掌控一切的力量和权利，这样的感觉是弱小的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
    宋乔站在冰冷的雨水中，低垂着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邓飞扬。雨滴贴在她赤/裸的身体，粘附在她微微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皮肤上，可她竟然丝毫不觉得冷。
    她忽然踹了一脚邓飞扬的肩膀。她举起短刀，深深地刺入了邓飞扬的肉，刀尖扎入了水泥地面，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就在这时，时间忽然恢复了流速。
    邓飞扬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神色惊恐地看着宋乔，沙哑地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自己的血呛得咳嗽了起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他的右肩膀被牢牢钉在了水泥地面上，只要他一动弹，刀刃就会撕扯他的肉，让他疼得脸色惨白。
    宋乔知道这种伤对拥有愈合能力的他来说并不是致命的，但是刀刃的刺入阻止了金丝修复他的*，所以他竟然就这么被钉在了地面上。
    邓飞扬艰难沙哑地开口，眼球因为痛苦和愤怒暴突着，瞪着俯看自己的女孩。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宋乔没说话。
    男人突然冷笑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嗤嗤声，“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我说了，我是永生的。”
    女孩却冷淡道：“只可惜你不是。”
    邓飞扬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眼球血红地瞪着宋乔，“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在你的体内启动了封锁程序。金蝴蝶的创造者们说，只要启动这个程序，你的意识就会和你的金蝴蝶一起，永久地封锁在一具*里。如果这个*死亡，你的意识也会随之消散。”宋乔声音平缓地解释道。
    这个“封锁程序”，是金蝴蝶的创造们送给宋乔的礼物，也是她的第二个心愿。他们将程序注入宋乔的金蝴蝶中，这样在宋乔和邓飞扬的躯体进行精神连接时，她就能将梁冲默的意识碎片封锁在邓飞扬的身体里了，这样一来，它就无法离开邓飞扬的身体，附身在其他人的身上了，更无法再控制任何人。
    他怔愣了两秒，突然间愤怒地挣扎着，也不顾刀刃刺入他的身体，抬起胳膊就向宋乔抓来。
    宋乔却轻而易举地就踩住了他的手腕，就像他之前对她做的那样，踩碎了他的骨头。邓飞扬顿时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宋乔低头道：“我不杀你。”
    她沉默片刻。可她也不能把他就这么放在这里。
    就在这时，邓飞扬突然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宋乔突然感到一阵头疼欲裂，猛然意识到是邓飞扬正在入侵她的精神。虽然他不能再附身和控制其他人，但是精神入侵能力仍然还在。
    剧痛让宋乔腿一软，脚稍微一松，就被邓飞扬抓住了时机，用完好的手推开她。他用力拔出了刺入自己肩膀的短刀，挣扎着就爬了起来。
    宋乔感到眼前一阵白光，随后无数记忆的画面在她面前回闪而过。她看到自己正抬头望着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那女人温柔地抱住了自己，她依稀记得这女人身上的气息，是她的妈妈……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芳晴，咱们女儿长得真像你……”
    宋乔有些迷茫，芳晴不是那个在梁冲默记忆中那个国安部的女人吗？怎么会是她的妈妈？
    紧接着她又看到自己正趴在床边哭泣，然后她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她转过头，看到年幼的宋霖正咧嘴笑着望着自己，小男孩的门牙还掉了一颗，宋乔立刻破涕而笑……
    更多的画面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了自己和宋霖在干涸的河岸旁低头寻找着蛐蛐，自己摔了一跤，宋霖立刻跑过来把她拽了起来，还伸手帮她摘掉了粘在脸上的草叶。
    明亮的画面忽然变得灰暗。
    她看到宋霖的遗像摆在奶奶遗像的旁边，紧接着又看到自己贴在玻璃窗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灰色居民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
    宋乔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她依稀明白这是因为她的精神被入侵，所以她的大脑正在强迫性地回放着她的记忆。
    一想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其他人肆意翻看，宋乔便感到一阵恶心难受。
    突然，她看到一只金蝴蝶从自己面前飘飘悠悠地飞过，就像秋天的一片金色的落叶，然后掉在了她面前。
    她看到自己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宋乔猛然清醒了几分，她发现自己正被男人按在身下，后背贴着潮湿冰冷的水泥地面，男人的眼球充着血，表情扭曲疯狂，他举起了手里沾着血的短刀，就向她的脖子刺了过来。
    宋乔几乎条件发射地激活了力量增幅和极速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能力存在限制，这一次她的超极速状态并没有出现。
    她伸手揪住了男人肩膀，掐住他的脖子，而男人却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往地面上撞，她立刻被撞得眼冒金星。
    宋乔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能杀了他。
    她用余光瞥向了天台的边缘，拼尽全身力气勒住了男人的腰，不让他有一丝逃离的空隙，然后她一翻身滚向边缘，两人几乎同时从天台上摔了下去。
    宋乔的极速状态还在，她反应迅速地单手抓住了边缘。这时，她感到脚下一沉，竟然被对方抓住了脚踝。
    宋乔低下头，看到邓飞扬正表情扭曲地大大瞪着眼睛，两只手拼命地抓住宋乔的脚腕，似乎想把她一起从楼上拉下去。
    宋乔感到的手指在打滑。她的力量增幅能力虽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石砖很滑溜，她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金蝴蝶静静地落在她的手指上。它的光芒就和平时一样，静谧，安详，它扑扇了一下翅膀，好像在默默无声地安抚她。
    宋乔迟疑了片刻，然后松开了手指。
    两人同时从高空坠落，然后伴随着“咚”地一声巨响，他们重重地落在了写字楼后方的草坪里。
    宋乔感到自己的下巴碎掉了，脸颊的骨头也歪了，肋骨也几乎全断了。金色的丝线迅速地浮现在宋乔的皮肤上，努力修补着她的身体，将她破碎的骨骼重新连接，缝合她的肌肉和皮肤……
    她挣扎着，用还算完好的一只手，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她抬起头，几乎条件反射地咬住了那具躯体，牙齿深深地扎入了他的皮肤。
    闪烁着金色光点的鲜血从躯体的伤口泊泊流出，流入了她的喉咙，像泉水一样进入她的身体，快速地补充着她因为修复身体而缺失的能量，而那些金色的光点也迅速地和她的身体中的金色丝线融合在一起，使得她周身的金色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
    过了不知多久，宋乔感到身体终于能自由活动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邓飞扬正歪着头倒在草坪里，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眼睛，他的两只胳膊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撞到地面的颅骨也凹陷下去一部分。
    宋乔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他已经死了。
    不知因为什么，他身上的金色丝线也消失了。
    而被封锁在他大脑中的梁冲默的意识碎片，也将随着宿主的死亡而死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只光芒非常黯淡的金蝴蝶缓慢而无力地飞了过来。它落在了邓飞扬的脸颊，慢慢地扑扇了最后一下翅膀，忽然无声地爆炸了。它化成了点点金光，金光倒映在邓飞扬瞳孔涣散的眼睛里，最后像无数细小的流星一样，消失在了潮湿冰冷的空气里不见了。
    忽然，宋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驶过的声音，紧接着车前灯的强光向他们的方向照了过来。
    宋乔顿时心脏一缩，眯起眼站了起来，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
    此刻，在那辆桑塔纳轿车上，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正在摇头晃脑地随着音乐的节拍哼着歌。副驾驶席位上的女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快停车！”
    那男人吓得一哆嗦，踩住了急刹车，车子刺溜了半米才停了下来。
    两人几乎同时看到车窗外黑影一闪，便消失了。
    男人立刻瞪大眼道：“卧槽，那是什么玩意儿？”
    女人脸色惨白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
    两人透过车窗，呼吸粗重地透过雨幕往前看去，可是却没什么也没看到。
    女人惊魂未定地说道：“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男人骂道：“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女人紧张道：“老公，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大半夜的，怪吓人的，万一真是有鬼啥的……”
    男人同意了，重新启动汽车，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便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半个小时后。
    宋霖忽然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翻了个身，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动静，这才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吵醒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