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长见识和读书一样重要,三岁的孩子,正是世界观雏形建立的时候,基础功课其实不太重要。安慧点点头,“那么给你留作业了吗?”
“每天写三十个大字。”齐镜彦戳开只有四五个键的儿童通讯器展示给母亲和哥哥看,“大哥教我。”
齐镜声抱着他坐下,“没问题,大哥教你。”
安慧心里又有点儿酸,但是没关系,过两天碍眼的人就不在了,没有闲事打扰,母子俩有的是时间亲近。
不一会儿女仆来报车准备好了,齐家的私人太空港口那边消息飞船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升空。
三个人带着一串儿男仆女仆护卫各自上车,从慎园大门往更北面向齐家的飞行器起降场过去。
十几辆车径直开进飞行器的腹舱,人员下车各自固定,本来给齐镜彦准备了儿童椅子,但是他坐上不到三十秒,就瘪起嘴,“哥哥,我不舒服。”
虽然是私人飞行器,但是里面的气味儿终究不如家里好。
齐镜声给他解开固定带,“母亲,我抱着他吧,一会儿升空会失重,在我的能量场里镜彦会舒服一点。”
安慧神色不太好,但是终究儿子的身体更重要,不太情愿地答应了,“镜彦乖一点,很快就会好的。”
齐镜彦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趴到齐镜声怀里,把小脸贴到他胸口,听着稳定的心跳,觉得好多了。
齐镜声用固定带把两个人松散地绑在一起,“一会儿呢,如果不舒服,就大喊,哥哥会救你的。”
齐镜彦点点头,使劲儿闭上眼睛。
飞行器点火加速爬升,固定带骤然收紧,好久不出门的安慧脸色煞白,还要分心去关注儿子的情况。
却看见小家伙揪紧齐镜声的衣襟,眼睛闭的紧紧的,好像很紧张,但是并没有因为不适和害怕哭起来。
稍微松了一口气,飞行器又开始减速降落在太空港。
仆人忙忙碌碌把行李车之类的东西转移到飞船上,齐镜声抱着蔫蔫的齐镜彦走上港口,指指防护罩外面的宇宙,“这样看星星是不是更大更清晰?”
“恒星!”齐镜彦指指一号星左侧的最近的一颗巨大的恒星,隔着数万公里,还能清晰地看到因为恒星风暴骤然腾起的火焰。
“没错,恒星,”齐镜声招呼太空港的人拿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送一壶温水来,“我们还可以看到近处的行星,卫星,各种陨石。”
安慧站在五米之外,一面应酬上来巴结的太空港管理者,时不时在送来的飞船报告、航路计划上签字,一面分神盯着小儿子。
一个错眼的功夫,脸色发黄蔫不拉几的小家伙,就抱着水杯兴奋地指点防护罩外面的宇宙了。
要说她现在的感觉,只能是心酸。
她嫁入齐家近三十年,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丈夫是属于齐家的、养的嗣子是齐家的,哪怕嫁妆财产、活着的时候已经订好了接收人。
即便是个人的时间、情绪,也往往被家族利益和需求绑架。
她看起来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而齐镜彦,是第一个全心全意需要她、依赖她、属于她的个体,作为一个理智的世家族长夫人,最后这一个属于,也是有期限的——仅限于他的幼年。
所以,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那个血液里流淌着居心叵测的所谓哥哥更亲近。
最近她常常一个晃神,就发现,那个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应该在身边的小家伙,好像要从掌心里溜出去了。
第103章 震慑
齐镜声装备充分,连自己的外套肩头都贴了装饰物一样的摄像头,然后再用上牛气哄哄的小九,简直就是后脑勺长眼睛。
所以安慧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神色目光,他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这可能是她人生最后的日子了,齐镜声不打算主动跟她浪费口舌。
一小时后,飞船检测完毕,航路确定,行李装好,女仆已经把飞船内的几间大舱房都收拾好了,护卫队就位,很快可以起飞。
安慧进自己的卧室换了减压的太空服,出门想看看儿子的时候,齐镜声又抱着换好衣服的齐镜彦出来了。
齐镜彦摸摸捏捏身上的儿童太空服,苦着脸,“不好动。”特制的衣服比成年人的更厚实一层,虽然恒温恒湿,但是到底不如夏天的t恤短裤行动方便。
安慧想把他接过来抱住,“忍一忍,大概一小时就好了。”
结果她大概很久没有直接这么站着抱起儿子,竟不知道齐镜彦体重长了许多的,一接过来沉的坠手,险些掉下去。
齐镜彦吓了一大跳,本能去搂住安慧的脖子,结果又拽掉了她一小缕头发。
安慧一疼,胳膊上的力气又松了。
齐镜声不得已上前一步拖住齐镜彦的小屁股,“镜彦最近胖了,这件衣服也很重。还是我来抱吧。”
安慧疼的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又不愿意被看见,赶紧把齐镜彦交给他,强笑道,“小孩子见风长的。”
齐镜彦回到齐镜声怀里,才注意到掌心里握着一缕头发,小眉毛皱起来,“妈妈,痛不痛?对不起,我不小心……”
安慧揉着头皮,“是妈妈没接住你,不怪镜彦。”
齐镜声抱着孩子坐在小厅的太空座椅上,“一会儿要加速进航线,还是我来抱着他吧。”
安慧倒是想捞到自己怀里,但是不论是力场还是力气,在场确实是齐镜声最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老了。
齐镜彦坐在齐镜声腿上,频频转头看安慧的脸色,以为自己很小声地问齐镜声,“妈妈是不是忍着不好意思哭?”
无奈这间专门备给齐家人的小客厅里就他们三个人,安慧生怕吓到儿子,侧身柔声安慰,“镜彦,这样的问题可以直接问妈妈。妈妈不会撒谎,没关系就是没关系。确实有一点疼,但是并不严重。因为你不是故意的,妈妈不会生气。”
齐镜彦费劲儿地点点头,“一点疼是多疼?”
安慧想了想,用指甲在他的小手指上轻轻掐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子,一会儿就会好了。”
果然是可以忍受的疼痛,齐镜彦放心了,想起另一个问题,“不能在比一小时短的时间里脱掉这个衣服吗?”
“不可以,”齐镜声从旁边的备品备件抽屉里拿出一条单独的固定带,测试了一下松紧程度,把他跟自己绑在一起,“一会儿,我们会从这里起飞,起飞的时候,有一个速度加快的过程,那个时候你需要忍耐一下压力变大带来的不适。”
这一段话很长,但是齐镜声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词慢慢讲。
然后用通讯器放了个小孩子基础物理科普动画片给他讲什么是速度加快,什么是压力。
齐镜彦看的聚精会神,连飞船起飞都没感觉到。
安慧有些震惊地看着齐镜声,不仅是他对齐镜彦的耐心,重要的是,在飞船起飞的瞬间,齐镜声张开的力场。
她和齐镜声的位置大概只有一米多的距离,中间是一个可调节的桌子。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舱房空气中游离的能量因子好像得到了列队的命令,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
安慧也是有力场的人,虽然并不太强,但是也足够她确定,齐镜声有多强。
然后飞船起飞加速,进入航路,到达第一个跃迁点,震荡调整,整个过程中,齐镜声的力场稳定的好像平静的深海。
那种即便上面和外围有大风大浪,底层也只需轻轻晃动就能四两拨千斤化解掉危机的深海。
小九的虚拟形象坐在齐镜彦的肩头跟他一起看动画片,是不是跟齐镜声吐槽一句,“老女人吓傻啦!”
齐镜声嘴角始终弯在一个毫无侵略性的角度上,时不时轻声回答齐镜彦的问题,仿佛对自己可以放出维持的力场有多么特别一无所觉。
要说安慧此时的心态,大概是,本来以为自己的敌人是一个长了锋利爪子和小尖牙的野猫,结果发现幻影背后蹲坐的是一只成年猛虎。
她本来信心满满的,就算野性难驯、爪子锋利,但是骨头还软着呢,迟早要给他松松筋骨,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是、可是为什么竟然是这样?!
如果不是自己认知判断出了错,那么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年仅二十岁,连骨骼都没有最后长定型的大男孩,拥有至少三十岁以上高手才能拥有的稳定力场。
安慧觉得现在甚至不能把齐镜声称之为男人,瞧瞧他上唇仍旧细软的胡须印记吧,离生理完全成熟还早着呢。
要知道,十六岁才觉醒能量场,那之后多数男孩子,直到二十一二岁还能长点儿个头,二十五六岁之前,骨头的密度硬度重量都会持续缓慢增长,再过几年身形才能固定下来。
在这样的过程中,能量场随之不断增强,身体完全发育成熟之后,再走入社会磨练心性,起码要到三十岁,才会达到巅峰状态。
三十岁,已经是极早的了。
所以安慧之前的打算完全没错,她有十年时间,缓慢抽掉齐镜声的根基,只等自己的儿子长大,就能釜底抽薪……
然而齐镜声这么一手,好像晴空一个霹雳打在头顶,安慧完全懵了。
这样的力场,只有两个可能。要么齐镜声用了什么办法四年间就提升到了这么高的程度,要么这是大多是人的巅峰、但不是齐镜声的。
如果是前者,能量场修炼根基最重要,欲速则不达,可能不用自己动手,他已经把底子毁了,那么就还有一拼之力。
如果是后者……
安慧带上眼罩,打开座椅周围的屏蔽佯装休息,她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表情了。
小九绕着屏蔽看了一圈,哈哈大笑,“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没错。”齐镜声给厨房下单子准备齐镜彦的加餐,微笑始终不变。
安慧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借用外力的同时,也要下功夫试一试从内部摧毁她。
如果她没有生的信心和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魄力,交代在这一趟旅程中就八九不离十了。
齐镜彦喝了一瓶奶、吃了一点水果,也开始打瞌睡,“还是不到一个小时吗?”
“已经到了,镜彦很厉害,坚持了这么久。”齐镜声把太空服的定型取消,将儿童服拉成睡袋,“困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齐镜彦在他怀里拱了拱,“午安。”很快睡过去。
齐镜声放平座椅仍旧绑着固定带闭眼假寐,在他呼吸平稳了五六分钟后,安慧座椅外面的屏蔽取消。
睡着了,能量场还是这么稳定,好像呼吸一样成了本能。
安慧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觉得心口发慌、口干舌燥、有些眩晕,不知道是因为身在太空,还是刚才情绪波动过大。
“她想杀了你。”小九一直盯着安慧的面部表情,急的大叫。
齐镜声好像睡梦中自然动作一样,把齐镜彦往怀里拢了拢,“她不敢。”并且也做不到。
作为一个有力场的人,在齐镜声的力场范围内呆了超过三个小时,体内能量场已经被同质化。
简而言之,她失去了对身周能量因子的控制力,齐镜声一念之间就能取她性命。
“说不定她疯了呢?被你不可战胜的猜想逼迫到崩溃。觉得与其让你以后更强,不如趁现在早点儿下手。”
“她舍不得我的能量核,”齐镜声安稳的很,很快真的睡过去了,从麒麟星座一号星到安慧想要去的天琴座,慢一点两三天也就到了,进入星际航道之后,变故随时有可能发生。
安慧几乎是呆愣地看着对面的一大一小,怎么都琢磨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怔愣间时间飞逝,齐镜彦先睡醒,在宽松的睡袋里翻了个身,被齐镜声拢回怀里,他躺着四处乱看,缩在睡袋里露出眼睛冲安慧打招呼,声音轻轻的好像说悄悄话,“妈妈,还疼吗?”
这么一句,安慧几乎要哭出来,这是她的儿子啊,扯掉自己几根头发都记着的乖巧善良的儿子,这是母子连心。
她张张嘴,想说,妈妈没事儿,
齐镜彦忽然竖起小小的食指,“嘘,我们小声说话,哥哥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