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节

    然而可悲的是，很多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到达后，凌晓在派玛的安排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他的认知中，穿着一身脏衣服接近主人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对此凌晓只想说，衣服不是她弄脏的，是风沙！是之前那颗星球上的风沙好么？
    除此之外，他还对凌晓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行为非常不满，不过在看清楚她的脸后，他就一边捂着眼睛哀嚎一边丢了块布给她，吩咐她把自己给裹起来。……这里也有一部分半虫人对“个人私有财产”十分看重，甚至不允许其他人看到自己名下的人类，这种时候，这种与阿拉伯世界常用的罩袍面纱非常相似的衣物就应运而生了。
    派玛给她的这块面纱一看就是人类的造物，并且黑色丝绸上还以金银丝绣着图案，看来华美异常。凌晓没什么意见地把它给戴上了。派玛绕着她转了几圈，再次捂住眼，随即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件同色的罩袍吩咐她穿上在，这才勉强满意地点头，口中还不忘嘟囔着“人类那边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主人的眼光完全被污染了”之类的话。
    凌晓翻了个白眼，真想拿起桌上的花瓶给这家伙开个瓢，涨涨智商。
    到达餐厅时，白已经在了，派玛连忙走过去又说了一通致歉拍马的废话，顺带拐弯抹角地把来迟的错推到凌晓身上。她只觉得背上巨沉无比——这个锅她不背行么？
    白无语之余，只能以“饿了”为名让他闭嘴。
    派玛连忙吩咐上菜，顺带示意凌晓到自己的“专用席”上来——白的脚边。
    凌晓走过去，看着地摊上的餐具，抬起头，和白大眼瞪小眼。后者浑身一个机灵，立即呵斥了派玛，让他重新拿一副惨剧放到自己的对面位置。派玛挣扎了下，溜须的本能到底是战胜了勇敢谏言的冲动，认怂地依言而行。
    凌晓坐下后，热腾腾的饭菜很快被送上来，白摆摆手，示意派玛和其余仆人退下。
    眼看着人都走了，白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凌晓怀疑她会整个人扑在桌上时，他笑着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凌晓无语：“这要问你的管家。”白穿的和正常人类无异，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若非如此，被派去卧底的半虫人想必会很不习惯。
    白皱了下眉：“我让他给你重新找几件合穿的。”
    “算了。”凌晓摆手，“这样就好。”说话间，她看着桌上的菜色，不出意外地发现它和人类那边也没太大区别。而且白也和她说过，虫族这边有特殊的“进货渠道”，所以半虫人在饮食方面和正常人类相差并不算大——只不过低级半虫人的餐桌肯定不会有这么丰盛就是了。
    用餐很快完毕，派玛也及时地奉上了一张请柬。
    这是住在附近的另一位一级半虫人送来的，看来这位仁兄对于曾去人类世界一游的白相当感兴趣，毕竟正常情况下，一级半虫人是不会被允许离开的。
    白思考了下，答应了。
    他不蠢，所以也很清楚地知道她跟着他来，是抱有什么目的的。而身体的直觉也告诉他，比起“安静地生活”，她更希望他主动去接触他人，了解更多的事物。而这张请柬，无疑就是个好机会。
    既然她想，那么他就去做。
    然而，无论是凌晓还是白，都没能想到——
    这次晚宴，与噩梦无异。
    第382章
    邀请白的半虫人名叫古莱，顺带一提，他们的姓名大多是自己取的。当然，也有一定限制，比如说如果一个五级半虫人想叫“黑”、“墨”之类的名字，那必然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虫族热衷黑色，所以在半虫人的审美中，黑色也是某种象征。
    白过去的名字……有点雷人，以至于凌晓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喷了出来，差点没内伤。嗯，这个没常识的家伙因为别人总是夸他英俊，所以还真给自己取名字叫“英俊”。好在他给自己改名字很方便，于是，他现在户籍上的登记名就是“白”。
    顺带一提，派玛在知道主人改名后整个人也不好了，在他看来“英俊”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恰如其分了！别人压根没资格用！怎么可以改成“白”那种不吉利的词汇呢？至少还可以叫“黑”啊！他简直捶胸顿足。凌晓看着他的表现，就知道白从前为什么会毫无违和感地自名“英俊”了。在没有常识的情况下，如若她给自己取名叫“凌土豆”还获得一片叫好声的话，她也会觉得“土豆”、“薯条”之类的名字很好听的。
    而凌晓的登记名就是“华沙”。
    派玛对这次宴会表现出了十万分的热忱，他甚至抱来了上百套衣服供白挑选，因为这是一个只有一级居民参加的小型宴会，而他——作为一名管家，被允许入内。他对此感到非常之骄傲，与此同时，他对凌晓也能参加甚至还能走在他前面表现出了微妙的妒意。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不是女的呢？
    如果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定会满脸黑线地表示“你真的想太多了”。就算派玛是女的……他也不会有兴趣的，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最终，白听从派玛的意见穿了一套深黑色的正装，至于凌晓则还是那套黑色的面纱加罩袍——身为白的所有物，她是有资格穿这种颜色的衣服的。派玛羡慕嫉妒恨之余，拎着她的耳朵强调“不许露出脸！不许露出脸！不许露出脸！”，算是将“重要的事情要说三次”的精神贯彻到了极致。
    晚八点——没错，这边也和人类那边一样采取二十四小时制。
    凌晓跟随着白出发了。
    主人古莱的住所从外部看来与白的住宅如出一辙——除了少数细节，粗粗一看简直好像没出门。
    新城的人口总数本不算多，不过区区十万人，而其中一级居民只有百人左右，比例大约是千分之一。而这百人中有的与古莱不对付，有的有事不能前来……排除这些未能到场的，参加这次宴会的一级半虫人约有五十人左右，由此可见古莱在本城的人气还是相当高的。
    进入正厅后，凌晓暗自想道：也不知是半虫人体内的人类基因作祟，还是虫族的推波助澜，这群所谓的“基因完美度高的试验品”长相都极其出色。这一点，在其他等级的半虫人身上也表现地淋漓尽致。比如说派玛，虽说行为猥琐，但就长相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和赫德的长相，也远胜于低等级的半虫人们。
    她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跟在白的身后，脚链伴随着她的行走叮当作响——这玩意一旦戴上，除非获得主人的允许或者剁掉腿，否则是不能取下的。
    像她这样的存在，这里还有许多。有的和她一样被衣物笼地结结实实，有的衣着正常，有的则穿着暴露一样，还有的甚至直接是赤身裸体——这一切，都由主人的癖好决定。
    在她暗自打量着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在打量着这位“去人族一游的兄弟”以及他那“从人族带回来的人类”。毫无疑问，这番经历极具传奇色彩，足够说个半年的。更别提，白的长相哪怕在一级半虫人中，也算是最顶尖的。而他的基因完美度……就算是同等级的半虫人，互相之间也是有微妙感应的。
    所以，许多原本漫不经心的半虫人都肃然了起来。在他们的感应中，白比他们要强悍地多。这种发自本能的感应让他们甚至完全提不起攀比反抗的念头，只余下想亲近的想法。
    古莱也是其中之一，与此同时，他深切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于是他同正在交谈的客人道了个歉后，转而迎接上了白。
    两人随即就是一阵寒暄。
    如今的白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白”，做这种事当然是毫无问题的。
    古莱看了眼白身后的女性人类，暗自可惜。他原本还希望这位重量级客人能当众展示下他带回来的人类呢——最好没一个细节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好像是“保守派”，丝毫不允许他人觊觎他的所有物。如果强行提出要求，说不定会激怒对方。所以他念头一转之下，就决定放弃。
    之后，古莱要白引荐给他人。
    白回头看了眼凌晓，有些想问她是“想跟着自己还是去和其余人类做伴”，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她的决定。于是就让任由她跟在自己的身后。古莱见此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也并不算不合规矩。
    派玛嫉妒地看了眼凌晓，亦步亦趋地跟着。
    而凌晓则暗自记着这些半虫人的长相与姓名，这些信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而让她暗自心惊的是，在场的这些家伙们绝大多数对人类表现出了极为冷漠的态度。这与她沿途上得到的数据不太相符。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这些人从未去过人族聚集的地区，又从小接受虫族的洗脑。
    但即便知道理由，凌晓的心中却依旧笼罩上了一层微妙的不祥预感。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但鉴于她从来都“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特质，她已经对即将到来的噩运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原本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没错。
    直到……
    寒暄结束后，宴会正式开始。
    古莱幽默地表示，为了迎接这位从危险之地平安回归的兄弟，他特地准备了一场盛宴。
    大约是为了增强说服力，摆放在长桌上的所有菜肴都被金属盖罩着。位于正中央的、盛放菜肴的惨剧是个近两米长的椭圆形盘，其余围绕着它摆放的餐盘大的大小的小，十分错落有致。
    无需多言，所有人自发地站到了长桌边。
    身为主人的古莱和身为最重要客人的白站在了长桌腰间的位置。
    而原本或跟在主人身边或在一脚嬉戏的人类们也都走了过去，跟在了自家主人的身边。
    古莱拿起一只叉子敲了敲酒杯，原本还在谈笑的客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窃窃私语声都无。在这片寂静中，古莱满意地一笑，随即宣布说：“现在我提议，由我们的新朋友——白，为我们揭开主菜的神秘面纱。而在同时，我们来揭开其他菜的盖子。大家觉得如何？”
    其余人纷纷鼓掌，表示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伸出手抓住了金属盖的把手。
    其余人也纷纷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菜肴上笼罩的金属盖。
    “三二一”的倒数声中，这些精心准备的菜肴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原本还在暗自腹诽这些家伙真矫情的凌晓视线定格住，她看得分明，那盘中的菜肴赫然是一位妙龄人类少女，她双眸紧闭，双手在胸前交叉。这少女容貌美丽，身材完美，金色的长发披散在盘中，点缀着蔬菜雕成的花朵。这一幕听来很美，却让凌晓无意识地一把捂住了嘴。因为……那原本应该白皙柔嫩的肌肤在火焰的作用下，已经彻底化为了焦黄色。就像那些传说中的名菜一样，她被放进调味料中浸泡了一定时间，以保证烧烤的时候能够入味。她的腹部上有着一条清晰可见的划痕，只要顺着它撕开筋肉，就能看到填满她身体内部的各色菜肴，它们香味浓郁，热气腾腾。
    不少人的笑声响起。
    不少人小声地咽着唾沫。
    凌晓的眼睛下意识别开，目光落到了一旁的一碗汤上，这碗汤呈现出漂亮的浅粉色光泽，汤面上漂浮着几片花瓣，看来十分唯美——如果汤液中没有漂浮着那么多圆形物体的话。红色黄色蓝色绿色紫色……需要杀掉多少人类，才能凑齐这么多色的漂亮眼球呢？
    她的视线再次移开，在看到一盘被片成段的漂亮双手的同时，她被整个地抱住了。
    白在怔愣过后，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金属盖，也不管它打翻了多少菜肴，也不管这举动在他人看来有多么的失礼，他一转过身，将身后的女子紧紧抱住，顺带用手紧紧地捂住她的眼睛。他低声说：“别看，别看。”
    他害怕她看到这些事物，害怕她再次意识到他们的不同，害怕她怒而杀人却反而被抓，害怕……害怕……害怕……他害怕很多事。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在那股闻起来香浓异常细想之下又让人忍不住作呕的味道中，大步离开了这个满是笑声的恶魔之地。
    第383章
    白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凌晓一直僵着身体。并非其他人以为的恐惧害怕，而是在努力克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同时，也在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
    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现在却又为什么觉得惊讶呢？是因为这段时间与其余半虫人的相处吗？然而，他们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们曾经努力地学习当“人”，自然也不会展露出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半虫人，有人的一半，自然也有虫的一半。
    既然有虫的一半，那么吃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主人！主人等等我！”派玛惊讶过后，立即跟了上来，一边小跑跟随着快步行走的白，一边低声劝说道，“主人，您这样做是不合礼仪的。”
    “……”
    “你看其他客人的人类不都表现地很正常吗？如果她实在害怕的话，不如由我替您把她送回去。”派玛暗自腹诽，他就知道这种被从外面带进来的人类不靠谱，事特多。
    “……”
    “主人，您……”
    “闭嘴。”白一把拉开车门，转过头眼神近乎凌厉地注视着派玛，“要么开车，要么一个人走回去，自己选一个。”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好的，但他这么做既是在救其他人的命（虽说那些家伙某种意义上说非常该死，但毕竟是他的同族），更是在救她的命。在这座城市中，人类是绝对不被允许伤害“主人”的，哪怕是帮忙修剪指甲时无意中弄破了一点皮肤，都是死罪——当然，更多人类之所以死，是因为主人对他们腻烦了。
    派玛：“……”
    他默默地选择了闭嘴，老老实实地坐上了司机席。
    车辆快速地行驶起来，驶离了这座看似华丽却满载着罪恶的宅邸，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幕，却毫无疑问地烙刻在了后座两人的脑中。
    白从一上车就放开了凌晓，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抗拒。他心中苦笑，他很想说“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但是，说到底，他本质上归属那个群体。他伸手打开窗，沁凉的夜风吹进，让他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几不可见的一点。
    白一手扶住额头，他在“毕业”后不久就来到了新城居住，不过没住几天就听说有同族要去到人族那边。身为这里的最高阶层，这些事情是不会被隐瞒的。当时好奇心极为旺盛的他没怎么思考就做了个危险的决定——他混进了那群人中，并最终成功地到达了人族聚居区。
    中途遇到了危险。
    却也遇到了她。
    这是一场不那么美妙，却也绝不糟糕的相遇。
    但是，现在对她来说也许未必如此。
    他没有充分了解过其余同族，更不知道……他们居然有着这样的陋习。他不由想起午餐时吃的那些食物，那些……肉食，它们难道是？
    这种猜测让他几乎作呕。
    派玛在这种时候展现出了一个管家的基本素质——察言观色。他从主人变幻的脸色上看到了问题所在，并且敏锐地觉察到，如果自己不当场把这件事解释清楚，那么很可能会被解雇。于是权衡再三后，原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开口的他开口了：“主人，请放心，您今天中午吃的肉是畜类的。”
    白松了口气，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他强调说：“任何时候，都不许那样做。”
    派玛连忙撇清：“主人放心，我从未这样做过。”他说这话倒不完全是为了拍马，事实上，他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