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要给自己勇气,也希望从孙问渠的回应里找到支撑。
孙问渠没有犹豫的那句“我也爱你”让他稳了很多。
他站了起来,换了衣服,咬着牙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深吸了一口气,又在屋里蹦了两下。
正想开门出去的时候,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熟悉的听第一个音符就会让他心里一阵兴奋的孙问渠的专属铃声。
他拿起手机,要不要接电话他却有些犹豫。
除了第一次见面他无奈地跟方影合伙骗过孙问渠,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孙问渠面前说过瞎话,一直到昨天晚上。
他的本事也就那几分钟了,再说下去他估计就得露馅儿。
现在孙问渠的这个电话,他有些不敢接。
他怕说多了孙问渠会听出不对劲来,那人是只老狐狸,自己这点儿道行在他跟前儿根本没用。
但电话还是得接,不接的话孙问渠更会起疑。
“喂?”方驰接起电话,开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嗓子还是哑的,比昨更哑了,听着跟被砂轮锉过似的。
“好点儿没?”那边孙问渠一听他声音就啧了一声,“这烟嗓。”
“不烧了,”方驰小心地回答,“好多了,就是嗓子还哑。”
“你吃的什么药?是不是不对症?”孙问渠问。
“就……那些药呗,”方驰说,“你别担心了,睡两天就好了。”
“你告诉我医院开的什么药,我对你们镇医院县医院的真不太放心。”孙问渠说。
方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自己太不周密了,要装发烧,也没查查都会吃什么药。
但谁又能想到孙问渠会突然盯着药不放呢!
或者……方驰心里突然惊了一下,或者是孙问渠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我躺床上呢,”方驰迅速地躺回床上,还拉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药都在楼下,我不想动……”
“我去看看你吧,”孙问渠说,“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没病过,我看看韭菜精病了还韭菜么。”
“别啊,”方驰吓了一跳,“不用,你不用来看我,我挺好的,今天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嗓子还有点儿哑。”
方驰一着急,说话的时候声音连跑调带开岔的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真的?”孙问渠笑了,“你居然不让我去看你,太意外了。”
“意外一回吧,”方驰放低声音,“我真没事儿,这几天家里又该回来亲戚了,乱七八糟的。”
“好吧,不去了,”孙问渠说,“那你按时吃药,多睡会儿吧,少说话。”
“嗯。”方驰应了一声,松了口气。
“过年我回家,”孙问渠声音很轻缓,听着让人舒服,“你要能出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好,”方驰回答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酸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泪水瞬间溢满,他按了按眼睛,“那我再睡会儿。”
“嗯。”孙问渠凑到手机上亲了一下。
方驰也对着手机用力亲了一口。
挂掉电话之后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快中午的时候方驰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走出屋子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有声音,估计是奶奶在忙着。
他想过去看看,但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犹豫了一下,他转身往后院走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子叫了一声,步子很轻快地跑到了前面,看这样子就知道,爷爷在后院。
“爷爷。”方驰站在门边,看着站在后院生炉子的爷爷。
爷爷的背影他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安心,那种从小趴在爷爷背上晃着腿听他说话的感觉,就是刻在记忆里的乡愁。
现在的爷爷,背还是挺直的,但明显已经没有记忆中那种力量了。
爷爷老了。
这样的感慨方驰经常会有,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受过。
“起了啊。”爷爷没有回头。
“嗯,起来挺久了,就是……”方驰往爷爷那边走了几步,“没敢下来。”
“脑袋疼吗?”爷爷问。
“不疼,”方驰摸了摸后脑勺,“哪儿都不疼。”
“哦,”爷爷回过头看着他,“那看来是打轻了。”
“爷爷,”方驰咬了咬嘴唇,“我想跟你……谈谈,我们聊一会儿,聊完了你再打我,行吗?”
“你想聊什么。”爷爷继续看着炉子。
方驰拉了拉衣领,蹭到爷爷身边蹲下了,又把旁边一张小凳子推到了爷爷腿后边儿:“爷爷你坐着。”
“说吧。”爷爷叹了口气,坐下了。
“我奶奶还好吗?”方驰小心地问。
“不怎么好,”爷爷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她一直想等着看你找个好姑娘结婚,她抱抱孙子孙女,然后好闭眼,你这突然说……说喜欢孙问渠,她怎么受得了。”
“爷爷,我也不想这样,”方驰低下头,扯过小子,捏着它的耳朵,“我……真不想这样,但是这个事儿……我真的没办法。”
“改不了吗?”爷爷问,“爷爷真的想不通,这个不能变吗?怎么就非要喜欢男人呢?”
“这要能那么容易改变得了,就不会有那么多我这样的人了,”方驰拧着眉,“太难了,爷爷,你知道我一向不惹你们生气,如果能改变,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爷爷沉默了,从地上拿起一个新的烟斗,点上猛抽了两口。
方驰盯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那孙问渠,他也喜欢男人吗?”爷爷问,“你是不是喜欢他?那他也喜欢你吗?”
方驰没出声,点了点头。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奶奶是不是生他的气了,”方驰轻声说,“这事儿不怪他,我认识他以前就……我一直都……都这样,就是正好认识他了。”
“奶奶也没真的生他气,你说出了这样的事儿,”爷爷拿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总要有个人骂骂出出气,她宝贝孙子她舍不得怪罪,只能怪别人。”
方驰抹了抹眼睛。
好容易平静的情绪顿时又有些翻腾。
“我看你这样子,”爷爷转过头看了看他,“怕是我们就这么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爷爷,”方驰看到了爷爷眼里的泪光,他很快地低着头,伸手一把抓住了爷爷的胳膊,很用力地抓着,“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我其实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爷爷抽了口烟,“爷爷真的是不懂,那么多人都找个姑娘好好过了,为什么我孙子就不行了,爷爷真的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多好的孩子,怎么就……”
方驰不知道该怎么给爷爷解释,就是老爸老妈,甚至他的一些同学,也许都一样,理解不了,想不通。
何况是爷爷奶奶这样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
“爷爷,”方驰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你愿意接个电话吗?我认识一个阿姨,是我同学的妈妈,我这个同学……跟我一样,你愿意听听他妈妈说的吗?”
“你同学也跟你一样?”爷爷有些吃惊。
“是的,”方驰咬咬嘴唇,“我这个同学宿舍里的舍友,也是,两个。”
“这么多?”爷爷问。
“嗯,”方驰点点头,“也不能说很多,但真的不少,爷爷,我不是变态,也不是学坏了,我就是……”
“爷爷没说你变态,也没说你学坏了,爷爷奶奶就是……”爷爷停下了,叹了口气,“那我听听这个同学的妈妈怎么说吧。”
方驰有些忐忑地拿出手机,找到程漠妈妈的号码,轻轻地点了一下拨号。
电话那边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喂?”
“请问是程漠的妈妈吗?”方驰问。
“是,你是方驰吧?”程漠的妈妈马上也问了一句。
“嗯,阿姨好,我是方驰,”方驰有些紧张,“就是……”
“我听程漠说了,你是跟爷爷奶奶出柜了?他本来说要过几天的,没想到这么快,”程漠妈妈的声音很柔和,“爷爷奶奶很伤心吧?”
“是的,”方驰看了爷爷一眼,“我有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爷爷解释……”
“没关系,爷爷在旁边吗?”程漠妈妈说,“我跟爷爷聊几句吧,你放心,阿姨会把握分寸的。”
“好,谢谢阿姨,我把电话给我爷爷,”方驰想开免提,但又怕爷爷不舒服,于是只是把听筒的声音开到了最大,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我同学程漠的妈妈,爷爷你跟她聊聊。”
爷爷接过了电话:“喂?”
方驰竖起耳朵想听清程漠妈妈说了什么,但只隐约听到了一句“爷爷好,我是小驰同学的妈妈”就听不清了。
爷爷对手机这东西一直有些玩不明白,每次接电话都会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怕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我就总觉得这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呢,不贴紧了怕听不见了。”爷爷以前笑着解释过。
“那你怎么不把手机塞你耳朵里呢!”奶奶马上就说。
方驰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爷爷奶奶的样子,想笑,又觉得很想哭。
这样的爷爷奶奶,现在因为他,经历着从未想像过的震惊,茫然,失望和担忧……
“不带,带点儿礼物?”马亮问,“我那儿有几,几瓶好酒。”
“你当我是去提亲呢。”孙问渠说。
“当然不,不是,”马亮啧了一声,“提,提亲得是我大,侄子,过来,我当初就,就是去你嫂,嫂子家提,的亲。”
“往事不要再提,”胡媛媛在旁边摆了摆手,“这事儿你也知道吧?他怎么提的亲你知道吧?我提前都已经跟我爸说了,这姑爷口条不利索,我爸说没事儿,结果丫端着个手写板上我家去的,全程写字儿!完了我爸说这人倒底是结巴还是哑巴!差点儿不让嫁!”
“他一紧张说话还没写字快呢,”孙问渠乐了,“行了,我走了,晚上回来。”
“晚上回来?”胡媛媛愣了愣,“赶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