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贾母心中一宽,有了庄子,再有藕官蕊官说的那所房舍,宝玉和宝钗两口子虽无荣华富贵,但不愁生计,到时候将贾赦给宝玉的房舍赁出去,一年也有几两银子可用。其实,就是贾赦不分房舍田地给宝玉和贾环,别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宝钗看着宝玉带回房的地契,上面共计有六百八十七亩四分地,且在京郊,都是上等良田,心中十分欢喜,然想到娘家,又不禁暗自垂泪。
原来贾家出事的时候,薛蟠的旧案就跟着翻出来了,未能逃脱杀人之罪,哪怕动手的是薛家奴才,但调唆者可按杀人罪严办,于是薛蟠判了斩监侯,祖上的差事也被免了,薛姨妈为了替薛蟠脱罪,自顾不暇,方没有顾上宝钗。
以前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得势时,别说这样的事情,天大的事情都能解决,如今史家、贾家和王家接连出事,连一个薛蟠都救不出来,夏金桂将剩下的财物卷包走了,薛家一无所有。
其实,宝钗出阁前,薛家的家私就没剩多少了,贾家出事他们被逐出荣国府东北上的院落,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出来,后来就都没有了,而薛蟠出事耗费许多财物打点,生意被人瓜分,许多货物没有如约送至各处,又赔了许多钱。
逢此大变,薛姨妈哭得死去活来,亏得薛蝌为了娶妻嫁妹,修缮了自己家在京城的一处房舍,未受长房牵连,生意也还过得去,遂接了薛姨妈过去。
不止薛家败落成这样,就是王家也败落了,现今只剩一个王仁,天天来贾家打抽丰。
宝钗想到这里,一阵心酸,正拭泪间,忽然听到宝玉在自己旁边说道:“虽然大老爷善待我们,买房分地,极尽周全,但是家里的事情皆由我们房中而起,连累大老爷一房无爵无家,焉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依附大老爷度日?我想着,过些日子就搬出去。”
宝钗想自己管着进项,不愿意并入公中,单自己和宝玉二人,几百两银子够用了,然后再督促宝玉用功,谋个营生,自己在家带丫鬟做针线卖,也是进项,便同意了宝玉所说。
贾赦和邢夫人除了萱哥儿外,最疼宝玉,原本不放心他另立门户,但宝玉心意已决,想到他也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了,确实该历练一番,便在自家大院子后面买了一处小小的房舍送给他们夫妻居住,前厅后舍俱全,约有十来间。
宝钗建议宝玉改住在这里,将藕官和蕊官原本住的那所院落赁出去,一年可得百十两的租金。宝玉出狱后,黛玉就将房契和地契送来给宝玉了,宝钗也知道。
宝玉点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赫赫扬扬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如今树倒猢狲散,不知多少人唏嘘不已,顾忌卫若兰势盛,黛玉又极得帝后恩宠,除夕上元夫妻二人守孝中依旧得了宫里好些赏赐,京城中便是有人想对贾家落井下石也不得不考虑一二。
贾家之事尘埃落定,各人的命运下场都比书稿中强了百倍,黛玉总算放了心,除了惜春尚未说亲外,再无担忧之事。
第140章
话说贾家事了之后,数年担忧,一朝尽去,黛玉心神一松,可巧又逢春夏交错之际,冷暖不定,不免病了两日,咳得厉害。幸而她这些年调理得好,又请太医用好药,在卫若兰精心照料下,七八日后便痊愈了,不过卫若兰仍叫她在房中静养,不许多思多虑。
病中听说贾琏和凤姐、惜春相继染疾,黛玉料想他们和自己一样,因知前景不妙,提心吊胆了几年,殆精竭虑才保全一家性命,尘埃落定后喜之不尽,便生此劫。
想毕,黛玉忙打发王嬷嬷和几个女人去探望,又拿自己家的帖子请太医亲诊。
王嬷嬷先去给贾母请安,可巧两个婆子抬了贾母出来在院子里晒日阳儿,宝玉坐在旁边拿着书,鸳鸯和蕊官给贾母揉腿揉肩,独袭人坐在杌子上说话。
鸳鸯原是极忠心的一个丫头,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贾母,贾琏夫妻自然把她买了下来,而藕官蕊官两个在宝玉走后都留在了贾母身边,毕竟她们原先住的宅子已租出去了,而且宝玉虽赞她们之情,但宝钗总说不合伦常,理应各自嫁人,她们便没有随宝玉离开贾家。
贾母穿着簇新的夹袄,外面罩着青缎对襟褂子,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一张大圈椅上,倚着椅背,腿上盖了一幅狐皮毯,听袭人说着出府之后的事情。
贾家如今住的大院落和贾母在荣国府住的院落大小相等,前后五进,贾母住在上房,王嬷嬷站在门口就能听到他们说的话,只听袭人含泪道:“猛地听到府上犯了事,我急得什么似的,忙忙地催他驾车送我过来,见到老太太和二爷平安,总算放了心。”
藕官和蕊官都无言语,倒是鸳鸯和袭人交好,道:“难为你有这份情义,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自从咱们家出了事,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
袭人正色道:“我打小儿在这里长大,若不来,成什么人了?”
王嬷嬷心中狐疑,贾家出事已经快两个月了,袭人怎么今儿才知道?连刘姥姥住在那样的偏僻地方,来得都比她早,更别说晴雯几个了,倒不知她嘴里的他是谁。
细细打量袭人,见她作妇人打扮,服色鲜明,王嬷嬷顿时了然。
这时,藕官道:“晴雯姐姐、茜雪姐姐和芳官、葵官、荳官她们早在家里刚出事就来了,也去牢狱里探望过太太、二爷,就是刘姥姥,也比姐姐来得早好些日子。先前姐姐说嫁到了东郊城外二十里处的紫檀堡,距这里并不甚远,比芳官家还近些,姐夫又是常在京城里走动的,怎么知道得这样晚?”其实她更想问是不是看府里平安了才放心地过来,而府里先前罪名未定,又是忠顺王府带兵抄家封锁,所以不想惹祸上身。
倒不是藕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她在怡红院那两年,早见识了袭人的心计本事,凡事都不肯沾手,最是个聪明人物,分明是她和宝玉有私情,但王夫人抄检怡红院时偏说晴雯和她们这些唱戏的女孩子是狐狸精,独她清白无辜。就是芳官干娘因洗头的事情打芳官这么一件事,袭人也说自己不擅拌嘴,而是麝月出面震吓,她自己在后面做好人。
虽说袭人如今来了,又送东西又说好话,总比那些不来的人强,但和罪名未定时候就来的晴雯姊妹人等相比,心意就差了好些。
蕊官正听得不耐烦,忽一眼瞧见王嬷嬷在门口,忙打断藕官的话,也不给袭人辩解的机会,靠近贾母说道:“老太太,林姑奶奶家的王嬷嬷过来了。”想骂小丫头不先通报,随后想到已不比从前,也没小丫头守门,只好作罢。
王嬷嬷忙进门走到贾母跟前,请了安,问了好,道:“姑娘说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四姑娘病了,打发我来探望,已拿了我们大爷的帖子去请太医了,等来了先给老太太瞧瞧,再去给二爷二奶奶四姑娘诊脉,我回去告诉姑娘好放心。这是姑娘命我送来的补品药材,请鸳鸯姑娘给老太太收着,平常根据太医的吩咐熬炖给老太太吃,别舍不得吃,吃完了再送来。”
贾母眼睛眨了眨,流露出慈爱之意,鸳鸯一面命藕官接过,一面道:“老太太说,劳林姑奶奶和卫姑爷费心了。嬷嬷回去告诉姑娘,不必十分担心老太太,老爷太太二爷奶奶们用心,请医用药都好,这两日已有些好转了。”
王嬷嬷念了一声佛,道:“舅老爷和太太二爷奶奶们都孝顺,老太太只管颐养天年,请好太医用好药,仔细调理,必会痊愈如常。”
鸳鸯笑道:“那就承嬷嬷吉言了。”
王嬷嬷又陪贾母说了些闲话,才去贾赦和贾琏院中,藕官送她过去,途中王嬷嬷不禁问起袭人的夫家,藕官撇撇嘴,道:“听她说的,从府里出去没两个月就嫁人了。竟巧,嫁的人宝二爷也认得,叫什么蒋玉菡,还有个名儿叫琪官,生得极温柔标致,名满天下,那年宝玉挨打就是因为忠顺王府找不到他才来咱们家。”
王嬷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倒是个有福的。”
及至到了贾赦房中与邢夫人请安,探望过惜春,又去贾琏房中探望夫妻二人,等太医来了诊脉开药有了说法,王嬷嬷回去告诉黛玉,云无大病。
黛玉听了这话,安心静养,对于王嬷嬷说的袭人之事不予置评,虽说难免有人拿她和晴雯等人相比,但书稿内原定命运中贾家衰败,一无所有,是袭人和蒋玉菡供养宝玉夫妻,也看得出二人颇有些情义。
心中没有挂碍,黛玉养好后,在家看书写字,吟诗作画,自得其乐,而卫若兰忙完公务的闲暇时亦陪她一起,无人打搅,竟是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唯一惦记之事就是惜春婚事仍未定下。
因今岁十一月初二日乃是皇长子的大婚之喜,年初长泰帝册封诸位年长之子,皇长子封为明孝郡王,在明孝郡王府大摆筵席,卫若兰和黛玉夫妻二人出了孝,少不得亲去一趟,早在前几日打点好贺礼,先吩咐人送过去。
皇长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皆封郡王,赐府邸、皇庄、银两等,一视同仁,其中皇七子年纪最幼,然而业已成丁,今年十六岁。
其实明孝郡王并不是长泰帝的长子,他本来排行第四,长泰帝的长子是皇后所生的早夭之子,三岁而没,长泰帝登基后追封他为天瑞太子,次子、三子是侧妃所生,亦早夭,无序齿,也无追封。只不过长泰帝登基后,太上皇说明孝郡王是长泰帝养活的第一个儿子,吴贵妃又想无嫡立长一说,有心推动,宫里宫外就叫明孝郡王为大皇子。
在明孝郡王之后的皇次子、皇六子和皇八子都是序齿后而夭折,最小者六七岁,大者不过十岁,也都没有追封,皆葬在天瑞太子陵寝的下方。
明孝郡王年纪最长,已逾弱冠之年,子女都有好几个,又早早地领了差事,在朝中极有分量,他和吴贵妃母子两个本以为能被封为亲王,谁知竟和下面弟弟们一样。但是,母子两个心中十分明白长泰帝赐号为孝的用意,乃因正月不能剪发,明孝郡王就在腊月仔细理发刮须,正逢贤德妃丧后,故被长泰帝痛斥一番,禁足半年,连婚事都推迟到了十一月。
也是吴贵妃和明孝郡王心性高傲,自以为在后宫独一无二,又因皇太后下此懿旨,浑然没将贤德妃放在心上,行事未免散漫了些,竟忘记了哪怕贤德妃丧礼再冷清,作为庶子的明孝郡王都该为庶母守孝,百日内不得截发断须、饮酒作乐。
吴贵妃和明孝郡王母子气恼非常,迁怒于贾家,私下便命贾雨村弹劾他们,暗中下了狠手,所谓贾雨村投靠忠顺王府是个幌子,实是明孝郡王门下的人,和吴家来往亲密,贾赦揭发他以妾为妻、徇私枉法等事尚未被查办,也是得了明孝郡王的庇佑,哪怕有长泰帝命人严查,仍旧被他们这一派的人给压了下去,只说徇私枉法是受胁迫,而以妾为妻是小过。
长泰帝此时忙得很,无心料理贾雨村这个奸诈小人,假装相信贾雨村无辜,实则已命卫若兰将门子安排妥当,等得了空再来料理贾雨村。
到了初一这一日,黛玉和卫若兰打扮一番,赴宴明孝郡王府。
以夫妻二人的品级身份,当属上座之列的贵客,卫若兰被引到官客之处,黛玉则由明孝郡王的侧妃按品大妆迎入堂客所处之内堂,在座者都是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
黛玉随夫在平安州数年,回来不是侍疾就是守孝,一连几年不曾出入京城应酬交际的场合,许多红白喜事都是礼到人不到,好在众人十有八、九都是相熟之人,只两三位夫人不认得,互相厮见过,落座吃茶,茶毕更衣。
雪雁服侍黛玉出来,忽见一人裹着火狐大氅,十分眼熟,仔细看了看,是去年卫母要了去给柳氏的那件,穿此大氅的人却不是柳氏,忙低声告诉黛玉。
是雪雁亲自拼接的火狐皮,浑然无缝,哪怕换了新面子,雪雁也能认出来。
第141章
黛玉的年纪轻,性子又伶俐,凡不是守孝期间,平素都喜穿颜色衣服,冬天尤喜大红,立于风雪中,宛若一株红梅,最是鲜艳,今日虽然不想喧宾夺主只穿鹅黄缎面斗篷,但是原先孝敬卫母的火狐大氅却是大红羽毛缎面子,羽缎乃是外国的贡品,防雪防雨,宜做冬衣。
此时穿在别人身上的这件火狐大氅面子已经换成了织金点翠的雀金呢,里子通体红艳,如火如荼,面子金翠辉煌,碧彩闪灼,一红一绿,相映成趣。
偏生这人黛玉相熟,交情极好,是忠顺亲王的女儿静安郡主。
去前厅坐席前,静安郡主走到黛玉的跟前,笑嘻嘻地拽了拽斗篷,将里子翻给黛玉看,道:“林妹妹,你看我这件火狐皮的斗篷比你的如何?”
这件斗篷将将完工的时候黛玉试穿过,自然认得雪雁的手艺,她的身高又和静安郡主仿佛,换面子时里子一点都没改动,闻声见状,黛玉浅浅一笑,道:“我那件穿了几年,风毛儿早就不好了,倒是你这件更鲜艳些。”
牵扯到柳氏,黛玉并未问及这件斗篷从何处得来,不想静安郡主得意地道:“我早羡慕你那件火狐大氅了,可惜攒了两三年的皮子,颜色虽然一致了,却不够红艳,总觉得比你那件逊色一等。这几年秋围打到的上等火狐皮都进上了,皇后娘娘除了自己留些做衣裳,剩下的都给你,你和娘娘倒是都攒够做一件斗篷的皮子了。”
可巧北静王妃和南安太妃都在旁边,听了静安郡主这番话,仔细打量了片刻,北静王妃顺口问道:“既然你没有攒够皮子,那么这件大氅从哪里来的?瞧着竟和皇后娘娘前儿穿的那件大氅相差无几,就是大氅的面子不一样,皇后娘娘那件是明黄绣凤的。”
静安郡主掩口笑道:“孔雀自然不如凤凰。我这件衣裳说来颇有些来历,明悌郡王门下孝敬上来的,明悌郡王妃记得我想要一件火狐大氅,就特特给我送来了。”
明悌郡王就是皇三子,封号明悌郡王。
明悌郡王比明孝郡王小两岁,成亲却比明孝郡王为早,宫中征采才能那年若非前长安守备云光之女失足溺死,明孝郡王当年就该大婚了,不至于拖到今年和黎塘之女成亲。
明悌郡王妃把火狐斗篷送给静安郡主,自然是想拉拢忠顺亲王,难道明悌郡王门下送此斗篷的人和柳氏有关?黛玉微微蹙眉,本以为卫大伯罢职削爵罚银之后,又在丁忧之中,卫太太和卫源、柳氏理当安分守己,没想到竟然和明悌郡王府上有瓜葛。
这下由不得黛玉不问了,她必须确定卫家是否投到了明悌郡王门下,遂开口道:“原来如此,明悌郡王妃果真大方体贴,倒不知是谁孝敬的衣裳,瞧着这样好。”
明悌郡王妃亦在此处,她也有心拉拢黛玉,好叫卫若兰投向明悌郡王,听她询问,便笑道:“就是觉得静安郡主和这件衣裳相配,我才送了给她。说来这家人和府上有些儿亲戚,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柳静柳学士家,他家女儿就是县主的兄弟媳妇。”
黛玉若有所悟,原来是柳氏娘家将此物送出的,就不知这件衣裳是柳氏因自己穿不得而送娘家的,还是柳氏点明借娘家之手孝敬明悌郡王府的。
卫大伯罢职削爵,连同其家眷就不能穿按品才能穿的皮衣裳,火狐、貂皮都在其中。
那件狐裘价值千金尚且不足,实是世上少见之物,可谓之是有价无市,柳氏舍不得将之压在箱子底,少不得送给自己身边能穿的人,但是其父品级是四品,一家人也不能穿。
虽然柳氏出门应酬时穿过这件斗篷,定然有人知道,但是就算依靠卫伯府当时的门楣,和她来往的人家也都是二三等人家,高是公侯府邸,低为三四五品官宦之家,像诸公主郡主王府等人家不会和她一处谈论衣裳首饰各样人情,自然不会知道这件斗篷。
一时看过黎家送来的嫁妆,明孝郡王府的两位侧妃来请她们入席,大家谦逊了一番,方依序落座,上面两席是永昌公主和忠顺王妃,下面依次是诸王妃、各郡主、县主,左右两边是陪客,皆系本朝的公侯诰命人等,余者堂客皆在东西偏厅。明孝郡王府的两位侧妃明日还得带着府中庶妃姬妾人等跪迎正妃进门,然而此时也都站在旁边伺候,不敢入座。
静安郡主和黛玉同席,已脱了大衣裳,只着短袄长裙,外罩大红羽纱对襟褂子,腕上四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叮当有声,道:“好容易等你出孝,明儿我给你帖子,请你去我家赏梅,旧年移栽了几株极好的梅花,今年开得格外好。”
黛玉含笑道:“郡主之帖,敢不从命?”静安郡主出阁时黛玉身在平安州,回京亦因侍疾守孝而未能来往,如今静安郡主已生一女,而自己尚未得见。
她们说说笑笑,官客处却是觥筹交错,催卫若兰喝酒者不知凡几。
卫若兰被忠顺亲王拉到他的席面上坐下,亲自倒了一大海,这里不似堂客那里上面两席都是独案,而是上席数人围坐,坐着的就是忠顺亲王和诸位才得册封的皇子,永昌驸马和南安郡王、北静王等都在下面一桌坐着。
卫若兰和忠顺亲王素有来往,也无避讳,摆手婉拒道:“王爷快饶了我罢,这酒都是上等美酒,性极烈,虽是好物,牛饮就不好了,烂醉如泥终究无趣。”
忠顺亲王嘲笑道:“谁不知道你功夫深,千杯不醉,敢在我跟前说不能吃?”
明孝郡王是新人不在席间,明悌郡王就是这桌席面上身份仅次于忠顺亲王之人,他向来儒雅平和,风度翩然,含笑替卫若兰解围道:“皇叔,卫节度使既然不愿意,皇叔就别强求了。这么许多兄弟都在,难道缺了陪皇叔吃酒的人?我来陪皇叔吃一盅如何?一会子也陪皇叔划拳猜枚,输了我就将新得的汗血宝马送给皇叔一匹。”
忠顺亲王瞧出明悌郡王意欲和卫若兰交好的心思,暗暗冷笑,口里却道:“难道我府里缺了你那匹汗血宝马不成?况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做彩头,竟不必顽那劳什子猜枚划拳。我是好些日子没见元芳了,才和他喝酒叙旧。”
明悌郡王连忙告罪,复又转脸对卫若兰道:“听皇叔叫卫节度使的表字元芳,细想小王的年纪竟和卫节度使相差不大,私下也如此称呼可好?”
卫若兰微笑道:“王爷如此说,下官甚是惶恐。”
表字本就为人所称呼,卫若兰亦知明悌郡王想拉拢自己,然对明悌郡王叫自己表字一事并不在意,难道明悌郡王叫自己的表字以示亲近,自己就投靠他不成?
明悌郡王再开口时果然叫他表字,道:“元芳出了孝,元芳的堂兄弟本源也一样,他是监生,按律可出仕,前儿他岳家来求小王,想给他谋个差事。小王心想,本源和元芳乃是嫡亲的堂兄弟,以元芳的本事亦能妥善安排,何苦来求小王?因此尚未许诺。”
卫若兰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根据他在长泰帝身边看到的消息,知道柳家近来投到了明悌郡王门下,却没想到卫源竟也有意。
卫源,表字本源。
他垂眸一笑,道:“王爷说笑了,下官虽因陛下恩宠忝居要职,但二三年不在京城,归来又逢祖母之丧,年纪又轻,实无门路,亦无徇私之心,竟是难能替本源谋职。”
倒不是他无情无义,不想帮衬本家,实在是卫大伯和卫源父子两个都不甘心,既不甘心便容易生出祸事,一个正在丁忧倒好些,就是将来想起复也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卫源年纪轻,想出仕,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搀和到夺嫡之争实属不智。
卫源若是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地在国子监读书,过一二年谋个职缺,或是外放,或是留在京城,哪怕将来前程似锦,他都不会阻拦。
明悌郡王笑道:“瞧在元芳的面子上,也该帮他一帮。”
虽说卫大伯因溺爱次子而将长子过继出去,但卫若兰和卫源毕竟曾是嫡亲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拢住了卫源,就算卫若兰不在明面上投靠自己,在人眼里也是自己这一派的了。
明悌郡王心中所想,卫若兰如何猜测不到?于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晚间回家与黛玉说起此事,黛玉亦蹙眉道:“今儿在席间大家吃酒看戏倒还好些,散了席后明悌郡王妃也是这样,拉着我嘘寒问暖,亲热得不得了。”又将火狐斗篷在静安郡主手里的事情告诉他。
说完,黛玉叹道:“静安郡主天生的爆炭性子,她不知这件斗篷的来历倒好,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生出多少事。我与她交好,原想告诉她,可是想到柳氏终究是妯娌之亲,惹恼了静安郡主,定然殃及大老爷家里,两面不是人。我已嘱咐雪雁等别告诉人,也想从我才做没穿的斗篷里拣一件不相上下的给静安郡主送去,换了那件斗篷回来,你说可行不可行?”
卫若兰眉头一皱,气道:“穿过的衣裳如何送人?不知道柳氏是怎么想的,柳家竟也由着柳氏,难道将那件斗篷送人前就不问问来历?偏生送的不是等闲之辈,而是明悌郡王妃,转手又到了静安郡主手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三婶子的意思,柳氏炫耀时不少人都知道,今日静安郡主穿了这件斗篷出来,又听说是柳家孝敬明悌郡王妃的,谁猜不出来?况且静安郡主几年前就说想要火狐皮做的斗篷,必然不愿意与你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