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留傅十一在那儿摸不着头脑,他回身问道:“七哥,你可知道这事儿?”傅铮又拂了眼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背影。冷冷收回视线,他不发一言,径自往里走。
傅钊见状,越发莫名其妙。顿了半晌,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那个人就是七哥!”他吐了吐舌头,难怪循循说他也教训不得呢。
且说梅茹往驿馆里走,经过中间庭院的时候,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是傅铮!这会儿天色将晚,驿馆的驿丞都各自归家或者找地方懒散歇下了,哪儿还有什么别人?
梅茹略略蹙眉,就听后面那人果然唤她:“三姑娘。”声音低低的,透着压迫。梅茹弯弯的黛眉颦着,冷冷回过身。
她不说话,两道目光直直戳过来,还是跟丢刀子似的,看来真气的不清。
傅铮道:“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梅茹道:“我却无话跟殿下说。”
傅铮猜她就会是这样子的拧脾气。他上前半威吓道:“三姑娘既然无话说,就暂且听着。”
“……”
梅茹哑然,抬眼瞪他。
熟料傅铮只是垂眸。那双墨黑的眼定定看着她,小半晌,他只道了一句:“本王并非有意要动三姑娘你的画。”
梅茹冷笑。
那笑意太冷,傅铮便多解释了一句:“不管三姑娘信还是不信,本王不过是想替姑娘你圆个场。”
梅茹自然不信。
她懒洋洋欠身,敷衍着谢道:“呵,那多谢殿下的圆场之情。”又不客气的呛道:“只不过我竟然不知道,殿下替人圆场就是说那等奚落之言。”梅茹可没忘,这人说她落笔略显稚嫩,整体架落不算好,太过潦草随意……句句扫她的脸!想起来便窝火,梅茹继续呛道:“殿下,我知您作画造诣高,瞧不上我这种不入流的,只盼以后也别再污糟您的眼!”
她一字一句像刀子剜过来,傅铮眸子蓦地一缩。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望着面前这人。
梅茹却懒得再看他,福了福身,拜别这人,往屋子里去。
这一通话,总算是让她稍稍解了气。梅茹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熟料回房歇了盏茶的工夫,孟蕴兰带来个消息,梅茹便又不舒坦了。
周素卿要跟她们一起回京呢!
梅茹只觉得心烦,不由狐疑道:“这人才刚来平凉,怎么愿意跟咱们一道回京?”——傅铮会继续留在平凉,与回屠商议后续的安排,还要查克扣军饷一事,所以,周素卿怎可能舍得离开?
孟蕴兰道:“就刚才,燕王殿下让她跟着咱们一道回京呢。”
傅铮?
梅茹有些不解,他不回京,怎么单让周素卿回去?
再想了想,梅茹便知道了,傅铮这人怕是想避嫌呢。
他们一众人都走了,留周素卿在这儿,虽然有圣上的准许,但深究起来,和傅铮之间又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梅茹轻笑。傅铮这人还真是冷情,人家好容易追到这儿,就这么轻飘飘的把她打发了……
既然说到燕王殿下,孟蕴兰话题一转,笑道:“循循,你那幅画我娘跟周素卿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燕王殿下看出来了,还替你画全了,是不是脸上有光?”
“脸上有光?”梅茹面上冷笑。
孟蕴兰跟她咬耳朵道:“循循你是没瞧见周素卿,她当时就黑脸了!”想到周素卿的那张脸,孟蕴兰心情好的止不住大笑,又悄声道:“她跟燕王殿下是最好的,肯定没想到燕王殿下会这样费心费力……”
梅茹闻言一愣,她忽然就想到傅铮先前的那句话,本王不过是想替姑娘你圆个场……所以,傅铮猜到她会被周素卿取笑,才特地补全了她这张画?
梅茹还是颦眉,根本不愿意多想跟这人有关的任何事。
三日之后,梅茹一行归京。
四个弱质女流上路到底让人不放心,孟政派了几个亲兵送她们至陕西,另一边傅铮又让傅钊跟着,好歹一路上能照顾一些。
离开平凉城那日,梅湘果然没来,梅茹探着脑袋张望了会儿,有些失望。她闷闷缩回马车里。
傅铮那会子正在跟傅钊交代话呢,突然就看到一个脑袋在车帘边冒了冒,不知在看什么,很快又躲了进去。
他静静看着那道帘子,可那人根本没有再探出身,也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
☆、第 38 章
到了四月,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从西北越往京城走,日头越是晒。
因为有周素卿在,梅茹一路上都不大出来走动,连话都懒得多说几句。
平日姊妹二人坐在马车里,孟蕴兰有自己的功课要忙,梅茹在旁边也不扰她,只自己安静看书。等夜里在驿馆歇下,她便开始重新抄录。这一路走走看看,于书上记载的这些东西,梅茹倒是有了些自己的心得,再细细思量斟酌一番,愈发觉得受益匪浅。如此一来,她的干劲更足。
只是苦了傅钊。
离开平凉前,傅铮便提醒过他,行事务必要有分寸,尤其那边是几个姑娘家。傅钊谨记了几日,一转眼又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他就是个嘴巴根本闲不下来的。路上一得了空,或者闲的无聊,他就去找梅茹说话。
梅茹才不愿意陪这个小孩斗嘴,自然说自己忙着呢。
傅钊取笑道:“循循,你有什么忙的?莫非也要像周姐姐、孟姑娘一样做个才女?”
越是靠近京城,梅茹越不愿与这人有太多牵扯。尤其傅钊一口一个“循循”,听在旁人耳中实在不像话。上一回,周素卿偶然之下就听见了。她面上稍稍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盈盈的望着梅茹。那份笑意竟像是梅茹和傅钊私底下有什么似的!
那个时候,梅茹已经有些埋怨傅钊的口无遮拦,如今再一听他唤自己“循循”,梅茹当即冷下脸,道:“殿下,莫要再这么喊我!”
见她突然生气,傅钊一怔,下意识嘟囔:“为什么?”
梅茹还是冷面:“您是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在乎清誉名节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却不同。”
“我……”傅钊一噎,讪讪顿了顿,不说话了,只骑着马溜溜达达往前去。
梅茹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她又继续看书。
好半晌,外面突然有人唤她:“梅三,本皇子有话要说。”
又是傅钊!
声音老大不愿意,偏偏还假装出正正经经的模样,不知想说什么,打什么算盘。
梅茹悄悄拧眉。
一直在旁边静心练字的孟蕴兰这会子也抬起头来,压低声对梅茹道:“循循,这个殿下是不是又在犯傻了?”说着,她嘴角咧开来,笑意满满。孟蕴兰比梅茹更瘦弱一些,个头也比梅茹的矮,但是她一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这会儿笑起来,全是小丫头的促狭。
梅茹也抿唇一笑,朗声回道:“殿下,有事请说。”
傅钊仍是正经回道:“你先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梅茹顺着问道。
傅钊赌气道:“本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也是在乎那些清誉名节的。”
“那更好了。”梅茹道,“殿下就该离我们这些粗鄙之人远一些。”
被她一噎,傅钊愤愤哼了一声,又只能骑着马往前。
熟料耳根子还没清净多久,这人再度回来了!
梅茹哭笑不得:“殿下,这次又有何事?”
傅钊无比自然的接道:“自然是找粗鄙之人说话打发时间。”
车里头孟蕴兰和梅茹都笑了。孟蕴兰更是笑得直不起来腰,她捂着嘴,才没笑出声来。梅茹也觉得这人可爱,于是道:“殿下,您稍等。”
傅钊骑着马在外面悠悠闲闲的溜达。
稍等了一会儿,就见旁边的车帘掀起来,静琴探出身来。她手里托着个油纸包。傅钊命小厮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包青杏!他好奇道:“梅三这是干嘛?”
车里头,梅茹回道:“此乃粗鄙之人赠给殿下打发时间磨牙用的,殿下千万别客气,吃完了我这儿还有呢。”
这便是嫌他啰嗦,用青杏打发他呢!
傅钊哼了哼,拈起一颗丢进嘴里。
且说周素卿独自乘了马车在后头,听到前面似乎有说话动静,她搁下书,悄悄掀开帘子。就见傅钊已经慢慢落下来,正好快到她这辆车旁。周素卿顿了顿,问道:“殿下,你和茹妹妹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惹着她了?听上去,茹妹妹似乎不大高兴呢。”——因为傅铮的关系,周素卿与傅钊也走得近一些。傅钊自小就喊她姐姐,这会儿周素卿问起话来无比自然亲切,真像个姐姐。
傅钊是个嘴没把门的,他刚要将先前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突然想到前些日子梅茹说的那些话了,就因为他在周姐姐跟前提了一句梅三的画儿,害得她被众人奚落,还害得她哭……
心思转了转,傅钊笑着回道:“周姐姐,我在跟梅三姑娘讨青杏吃呢,没说什么。”
“梅三姑娘?”周素卿笑意盈盈的望着傅钊,一脸的心知肚明。她问:“怎么不唤循循了?”
这说话的模样还是像个关切的大姐姐。
傅钊仍是笑:“周姐姐,我那是一时兴起学着玩儿的,若是被父皇知道,定要罚我!就是父皇不罚,哥哥知道了也得罚我!”说罢,又悄悄对周素卿道:“好姐姐,我以后可不会这么没得规矩。幸好如今只有你一人仔细听了,又时时惦记在心里头,只求姐姐千万别说出去。”
周素卿面色稍稍一白,倏地,又笑着应道:“自然不会。”
放下帘子,周素卿笑意彻底滞住。
先前也不知傅钊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得话极其厉害,不仅处处护着梅家那位三姑娘,竟然还将她绕进去,暗暗警告她,只要京城有人传这事儿,就是她周素卿说的……
周素卿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回有些冤。
如此一来,周素卿也不太愿意与梅茹有牵扯。万一那位莽莽撞撞的傅十一再扣一桩罪下来,她可是吃不消。她虽然有外祖父疼着,还有一个名满京城的女公子名声,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周素卿也得再谨慎一些。
梅茹耳根子越发清净。
一路相安无事,行了半个月的路,到了保定府驿馆,众人便见到了来接他们回京的孟安,一身象牙白银丝暗纹团花直缀,羊脂玉的簪子,还是那么温润。
孟安是提前两天到的,这一日更是早早派人去官道上候着。
如今他扶着小乔氏下来,后面孟蕴兰和梅茹也踩着墩子下来。
“哥哥。”孟蕴兰唤道。
孟安回头笑了笑。自家妹妹还是那个样子,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单薄了点。视线拂过旁边的梅茹,倒是略略一怔。两个多月不见,茹表妹个子好像又长高一些,比旁边的蕴兰要高出大半个脑袋了。
见他望过来,梅茹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安表哥。”
孟安那白净的脸还是一红,回道:“茹表妹。”
周素卿没有上前,只是遥遥跟孟安见礼。
对着周素卿,孟安倒没有对着梅茹那么局促,他也简单回了个礼:“周姑娘。”
另一边早有来接周素卿的贺府人马。这保定城里有贺府的别院。他们这会儿正是要接周素卿去那边住。她跟小乔氏告了辞,又跟孟蕴兰和梅茹笑了笑,待轮到傅钊时,傅钊笑嘻嘻道:“周姐姐,千万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周素卿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却还是笑着:“殿下说笑了。”
这两句话传到梅茹耳边,她是不大在意周素卿的事的,偏偏傅钊来找她邀功。他这个嘴没把门的,对着梅茹跟倒豆子似的,将他和周素卿之间的对话通通说了出来。末了,挑了挑眉,一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