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楚子亦倒是十分镇定，【不要担心，我知道爸爸什么脾气。】
    楚母挑选的餐馆既干净又温馨，原木的桌椅一尘不染，旁边的栏杆内有着绿色的植物，餐具整齐地摆放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有一点尴尬，楚母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氛围有什么不对，兴致勃勃地点餐。
    “小樊有什么想吃的吗？”楚母平时很了解楚子亦和楚父的饮食习惯，点完后又特意询问了一下樊释。
    樊释笑着轻轻摇头，“伯母不用了，我不挑食。”
    楚子亦闻言在内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现在装得倒是客气。
    楚父的心理活动比楚子亦更加激烈，他现在越看樊释，越不顺眼。楚母和楚父似乎正相反，等菜的过程中一直跟樊释搭话，她友好的态度倒是缓解了樊释不少的压力。
    楚父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樊释烧穿，他将视线转向楚子亦，幸灾乐祸地挑事道，“你不该跟你妈说说你旁边人的事吗？”
    楚母不太理解地眨眨眼，询问道，“怎么了吗？”她左右看了看，不太明白楚父的话。
    樊释闻言一凛，楚子亦倒是很平静，“妈妈，我是樊释的责任特权人。”
    “他是特殊病人。”她注视着楚母的眼睛，轻轻道。楚子亦理应对楚母坦诚，她不可能一辈子隐瞒这些事情的。
    楚母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不太满意地摇摇头，“小樊，你这几年不够努力啊，当初不是班里第一么，现在怎么沦落成这样了？”她明明记得樊释和祁兴华来家里玩时，樊释在学校中过得不错，成绩很好。
    樊释微赧，“伯母，我会努力恢复精神力的。”
    楚母点点头，“年轻人怎么能这样走下坡路。”
    楚父简直都要崩溃了！这是什么队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是关键吗！？
    “你不该有点……别的反应么……”楚父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严重怀疑楚母有没有理解“特殊病人”这个词汇的含义，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性。
    楚母闻言想了想，舒了一口气，“其实也好，小樊是会跟着子亦一起行动的吧？小樊的精神力要高些，子亦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会变小。”楚母觉得樊释跟着楚子亦的话，楚子亦参加一些危险的战斗受伤几率会变小。
    樊释郑重地承诺道，“我会保护好她的。”
    楚父内心吐血：明明最危险的就是你！
    楚父简直都要被楚母的思维逼疯了，但他也不好直面说什么，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抓狂。正好饭菜上来了，四人沉默地用餐，楚子亦摆弄着手里的餐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父母，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爸爸妈妈，我从t72回去后，可能有些日子不回家。”
    楚母很疑惑，“怎么了？刚结束全赛，学校不都应该给一些休息的时间吗？”她还以为楚子亦马上就能回家了，每年全赛结束后学校都会给一个短假期。
    楚子亦抿了抿嘴唇，“我想休学半年，在实验室完成一个项目。”楚子亦必须抓紧这半年时间，完成与夏家的约定，保住实验室。
    “为什么？”楚父皱眉，楚子亦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这种要求都提出来了。在他们的眼中，楚子亦从小就是一个对学习很负责的人，断然不会说出休学这种话。
    楚子亦将首府院、夏家、实验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如果想要休学，必然要征得父母的同意，他们不可能毫不知情。说完后，楚子亦又补充道，“这是我深思后的决定。”
    楚父靠着椅背，冷笑道，“你真是翅膀硬了，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我们一直以来相信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用自己的一生去冒险，你也太膨胀了吧！”如果楚子亦失败了，她基本就一辈子为夏家打工了。楚父听完夏家与楚子亦的协议，气不打一处来，语气讥讽。
    楚子亦沉默不言，樊释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这回连楚母都有些接受不了，楚母也觉得楚子亦太过冒险，毕竟用半年的时间做出研究成绩太难了。她满含疑虑，“子亦，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楚子亦点点头，“妈妈，我确定。”
    楚母迟疑了一会儿，轻轻道，“好吧，我回去会帮你办休学的。”
    “你就惯着她吧！你当初不连她选特殊医师都担心么？现在怎么没反应了”楚父强压着火，肃目横眉，不敢相信楚母竟然这样就妥协了。
    “我只是不想她以后后悔。”楚母淡淡道，“子亦，你长大了，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楚子亦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这顿饭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楚父一直到走前都极为不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做出了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樊释多次规劝楚子亦缓和一下与楚父的关系，楚子亦却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楚父和楚母先办理了星际航空器的票，他们也不能离开太久，毕竟还有工作必须回去了。楚子亦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没有留下什么隐患，接着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快要离开航空港前，楚母趁着楚父去提取行李，笑着对楚子亦安抚道，“别担心，我回去会好好劝他的，你既然决心这么做，就好好加油吧。”
    楚子亦很感动，轻轻道，“妈妈，谢谢你。”她这样不可理喻的想法，楚母都愿意认同，她真的没有想到。
    楚母温柔地笑了笑，又对身后的樊释开口道，“小樊，欢迎你以后再来我们家玩，当然最好是精神力恢复之后。”
    樊释轻声道，“谢谢伯母，一路顺风。”他真心地感谢楚母这些天对他的包容，说实在为他分担了很多来自楚父的压力。
    楚父沉默不言地走了过来，他经过楚子亦，走到了楚母旁边。樊释轻轻地碰了碰楚子亦，示意她向楚父服一个软。楚子亦微微侧头，咬了咬嘴唇，看着楚父面无表情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樊释有些担忧，最后还是楚父率先打破了平静，楚父的视线飘向远方，声音细若游丝，“如果不行了就回家……我们都会帮你解决的。”楚父说完就别扭地转过身，大步大步地往星际航空器里走，连头也不回。
    楚母摇了摇头，“父女俩一样别扭。”说完，她也转身跟上楚父的脚步，与楚子亦和樊释挥手告别，登上了星际航空器。
    楚子亦听完楚父的话，眼眶内早就强忍着泪水。她心中微酸，把脸埋在樊释身上蹭来蹭去，呜咽道，“我说不出口……”
    她也爱着爸爸的，但是就像爸爸对她的父爱一样，见了面却都极难说出口。
    他们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樊释安抚地轻轻拍着她。
    ☆、第六十四章
    夏博大师离世的事情一直被首府院压着，终于还是爆发了。林易宣布建国后，前往了联盟西面的星球，并宣布建立第一个专属于智能人的国家，他号召联盟内所有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智能人加入。
    这件事在联盟内引发了恐慌，再加上夏博大师离世的消息不断蔓延，首府院却没有官方发言，民众们渐渐开始按捺不住。联盟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产生这样大范围的焦虑与恐慌了，一直以来国家与国家间不断融合，联盟的范围不断扩大，人们真正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少，近年被大众敌视的对象是袭击普通人的特殊病人。
    虽然夏博大师和林易对战的影像没有直播出去，但是现场生还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夏博大师的牺牲。现在首府院的沉默，让许多人都不能理解。
    信息网上到处都是谣言与谴责，强烈要求首府院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不能解释就换人，还以为现在是旧时代么？！】
    【据说连守望者里都有奸细，现在是要强压着洗白的节奏。】
    【天呐夏博大师居然都遇害了，首府院能做点好事吗，精神力残疾者的事现在都没解决，大师的护卫队是干什么吃的？】
    首府院迫于压力，终于公开了夏博大师离世的消息，并公布了葬礼的时间，众人为之哗然。林易接机造势，进一步煽动着公众情绪引发恐慌。林易的袭击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甚至潜伏打入“守望者”内部。“守望者”是联盟的守护者，如果连他们都不能相信，联盟内的民众又能相信谁呢？
    首府院为了安抚群众，不得已将楚子亦推到公众面前，希望以她“关门弟子”的称号可以安慰人心。
    楚子亦身着一身黑装，看着下面浩浩荡荡的队伍，感觉既陌生又恍惚。现在的时代已经很少有送葬的讲究了，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队伍，夏博大师以前的弟子也都身着黑衣，与她站在一起。
    祁兴华穿着黑色的西装，他在葬礼前就告诉过楚子亦，“老师的第一个大弟子已经离世了，按照规矩，老师的学生里你的地位现在最高。”
    楚子亦其实对于这些传承和说法也并不是很了解，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知道旧时代的这种规矩了。她只是顺从着安排，沉默地站在了第一个。
    首府院为了安抚人心，派人将夏博大师的遗物交给了楚子亦，而不是交给夏家。楚子亦接过那把熟悉的拐杖，它的内部有一把锋利的刀刃，她曾经无数次地见过它。
    “希望你可以好好对待‘万木’。”那人轻轻道。
    这是夏博大师的星魂器，也是夏博大师现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夏博大师燃魂之后，直接化为漫天的精神力，消失在空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现在的棺木里也不过是摆放着一些夏博大师以前的物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楚子亦接过万木，感受到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熟悉的精神力，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她最近其实都有些恍恍惚惚，信息网上人们讨论的夏博大师，与她认识的老师似乎不是一个人一样。她总觉得众人口中讨论的“夏博大师”更像是一个神化的符号，是联盟的一个标志，但是她认识的老师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他有慈祥温和的一面，也有固执严格的一面。
    直到她现在握着万木，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老师真的走了，接下来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了。
    楚子亦从葬礼离开之后，和樊释一起直接前往了实验室，她在实验室的门口看到了面带哀容的朱姐。朱姐是夏博大师多年的实验室助理，这件事的打击对她也很大，她轻轻道，“子亦，你终于来了……”
    楚子亦点点头，安慰性地拍了拍朱姐，“朱姐，我们进去说吧。”
    朱姐闻言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道，“子亦，实验室里的一些人……”她站在实验室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楚子亦解释。
    “我知道，别担心。”楚子亦对朱姐安抚地笑了笑，率先踏入了门内，樊释紧随其后。朱姐看着楚子亦刚刚那个温和的笑容，一时间竟然觉得与夏博大师以前的神态重合了。
    楚子亦踏入实验室内，才发现房间里实验室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坐得整整齐齐，似乎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樊释轻轻地关上门，站在她身后。
    楚子亦看向房内的众人，平静道，“我知道大家都接到消息了，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不管各位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衷心感谢每个人过去对我的照顾，还有对实验室的贡献。”
    楚子亦不是夏博大师，夏博大师是不可替代的，她没有权力要求每个人留下来。首府院早就将半年之约的事情告诉了实验室内的研究人员，并承诺他们，如果离开实验室，将会在研究所得到更加优渥的条件。
    实验室内不少人都是追随着夏博大师离开研究所的，现在夏博大师不在了，他们离开也无可厚非。楚子亦并不能保证自己的成功，不能强求别人陪着她冒险。
    短暂的沉默之后，房间内有几人站起，陆陆续续地与楚子亦告别、离开。他们满含歉意，内心也有一种背叛感，但是他们都是普通人需要养家糊口，首府院开出的条件确实很好。楚子亦倒也没有恼怒，只是客气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等了一阵子之后，房内没有人再站起来。楚子亦看着房间里剩下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感谢各位愿意再给予我半年的帮助。”
    如果半年之后楚子亦仍然没有交出什么结果，那么实验室就必须重归研究所，楚子亦也要向夏家偿还这半年的研究经费。
    “不要担心，我们都没有什么生活压力了，倒不如再努力半年。”
    “对啊，你压力不要太大。”
    剩下的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研究员，他们没什么生存压力，有些人与夏博大师的交情也很好，看着楚子亦就像看着自己的小辈。即使夏博大师走了，他们也愿意留下来照拂楚子亦一二。
    实验室的人员结构没有研究所那么庞大，离去的人也并不算太多，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再留下努力半年。楚子亦接管了夏博大师以前的工作室，没日没夜地翻阅着老师过去的资料，樊释平时就在旁边帮她整理着。
    夏博大师不少资料和笔记都是手写，不是电子版本，整理起来很麻烦。原来夏博大师还在时，都是朱姐来处理这些工作，现在实验室里的人员减少，朱姐也有其他的工作，就都由樊释接手了。
    樊释最近的精神力数值在渐渐地降低，以前他的恶化指数常常在700上下，现在已经渐渐下降到600左右，偶尔还会跌下600。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是500却是一个关卡，从没有特殊病人恢复过。他将材料按照类别放在楚子亦面前，询问道，“你想好方向了吗？”
    楚子亦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趴在资料上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感觉很异想天开……”
    樊释坐在一边，颇有兴趣地调侃道，“你居然有觉得异想天开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楚子亦胆子那么大，答应了这种半年之约，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楚子亦瞪了他一眼，樊释已经将资料整理完，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正在悠哉地吃着巧克力。楚子亦气不打一处来，不满道，“我还在努力工作！你怎么能这样！”
    她那么辛苦，他居然吃着甜食，悠闲地快要睡着的样子！太过分了！这种拉仇恨的方式太过分了！
    樊释眯着眼，他有点犯困了，懒洋洋地说道，“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而且我对这些真的不太明白……”他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跟别人pk对战，让他乖乖坐在房间里研究会把他逼疯的。樊释能耐着性子将这么多资料整理完就不错了，以前的他估计连这种事都不想做。
    “作为‘家犬’，你不应该为责任特权人分忧吗？”楚子亦就看不惯他休息的样子，她都一直强撑着没歇，他也不许先休息。
    樊释看着她不满的样子感觉好笑，干脆走了过来，模仿着管家的语气，毕恭毕敬道，“那么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的责任特权人？”
    楚子亦颐指气使道，“倒水，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我的错。”樊释强忍着笑意，乖乖地给她倒了水。他将桌子上的材料拿起放在一边，将水与甜食摆在楚子亦面前，随即询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楚子亦拿起杯子，故作傲慢地刁难道，“现在研究的进程并不顺利，你最近一直在整理着过去的资料也看了不少，你觉得我们目前的优势是什么？”
    “……”樊释哪里知道这种事情，他看那些东西都不过脑，根本没法从中挖掘出什么来。他沉默了半晌，强行憋出了一句，“嗯，我们的研究领头人长得很好看，这是我们的优势……”
    “………………”楚子亦没想到樊释居然强行拍马屁，她被套路得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说道，“说点我不知道的，有用的。”
    樊释，“……”这都不行！？？
    ☆、第六十五章
    樊释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他确实没法从这些数据中提炼出什么，干脆一脚把皮球踢了回去，“你打算往什么方向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