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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与程予闲不一样。在程予保出生前,他也曾是被家族寄予厚望、成为道术继承者的第二子。然而遗憾的是,他全无这方面的天分。尽管如此,他依旧刻苦地练习。日复一日的汗水结成了手上的茧,可在他五岁那年,程予保出生了。
家族为新的孩子的到来而感到欣喜。而他,却日复一日地在道场里练习。
程予安在十岁前从来没有快乐的日子。
直到十岁那年,他终于学会了一个有难度的术法,正在此时,他也得到了来自父亲的消息。
程家的家主总是那么繁忙,他很少有空来见自己的孩子,大多数时候忙于各种事务。程予安记得自己上次见到父亲,是一个月前。父亲远远地看着他练习一种术法,数次失败、皱了皱眉头,离开了。
这次皱眉头刺激到了程予安。为此,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日复一日地钻研这项术法,直到完全吃透为止。因此,在接到父亲要找他的消息时,程予安几乎是欢欣鼓舞的。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巧得就像是父亲发现了他私底下的勤学苦练,知道他正在为他准备一个成长的惊喜、并刻意地给了他这个用来表现的机会一样。
程予安无比喜悦,他带着所有的施法材料,到达父亲所坐的书房,可他所得到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予保比你更有法术的天赋比起你,他更适合练习术法保护这个家族。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辛苦了。
程予安听不见父亲的声音。
他终于把这项术法学习得如此完美,可父亲却不需要他的表演了。
在说完这段话后,父亲则离开了。只留下程予安一个人站在书房里。
在那之后,程予安做了许多称得上狼狈而苟延残喘的事。
他拒绝承认自己的失利,一心一意地要继续他学习术法的旅程。
他提前带着东西,占据自己弟弟之后要使用的道法场,然后在弟弟到来后,给他一个遗憾而抱歉的笑容。他提前领走弟弟会用到的术法材料,只要那能延缓弟弟的学习旅程。他继续找那些教他术法的师父,挤压弟弟的学习时间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是怎样的不肯服输,不道德,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咬着牙也要把曾经的荣光抓在手里的失败者。程予保从来没有看懂过他的行为,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他只知道程予安是他的哥哥。
在那时,程予安甚至还怀着一些让父亲重新看见他的努力、看见他的天赋的希冀。直到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彻底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一切依然发生在他期盼父亲与他相见时,依旧让他从高处落空、痛彻心扉。
你做的那些,我都看在眼里。收手去上初中吧,做个普通的初中生,别让家里太难看。父亲说。
程予安不言。最终,他只听见自己涩涩的声音:可予平的平,不是平天下的平么?就像予安的安,是安天下的安。
这是他们曾告诉他的。
安天下?现在我只需要你安分一点。父亲明显对他不耐烦了,楚家张家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程予安在浑浑噩噩地离开书房后,看见了正在楼下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书的程予闲。
这个小他七岁的弟弟,总是安安静静,像个文静的小女孩。
他没有过被期待,也没有过愤怒。他只是疑惑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在程予安一个人走到花园里时,迈着双腿追了上来。
哥哥,糖给你。他说。
程予安看着他。
程予安的安,不是安天下的安,而是安分的安。
而程予闲的闲,是希望他能够做一个闲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予他任何期待的闲。
程予安与程予闲,究竟是从安天下变成了安分的安更为恶意,还是一开始就不受任何人期望的闲更为悲惨?
程予安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在那之后,他都一味地放浪形骸着,在旁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热爱灵异故事的纨绔公子哥儿,像家族期待的那样安分。
可没人知道他对自己的弟弟程予闲,多了比对旁人更多的关注。
这是废物之间的互相关注么?他总是这样想。
可他知道自己心中的火从来没有消失。他始终在寻找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自己、打倒自己的父亲与程予保。在前往楚家的一次中,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来自已故的谷幽若。当他看着女子的黑白照片时,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谷幽若还活着时,那段被旁人以为她陷入抑郁时,她曾经对着孤独站在墙角、脸上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对着程予保露出了厌恶表情的自己
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嫉妒他么?
你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么?她说,如果你知道,你就会觉得所有的嫉妒,他们所有的荣光
都毫无必要。
程予安那时不知道谷幽若的意思。他只是顺着她的眸光,看见了她四岁的儿子谷幽若看着楚天舒,眼眸里没有一点表情。
而他也是在谷幽若死后,这次抵达楚家老宅后得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第450章 我会记得带糖
降临基金会。
这个让程予安在被家族抛弃的绝望中、看到了所有的希望的组织。
在了解基金会的内容后,在了解所谓的游戏后,程予安从未有过地感到极度的兴奋。让他兴奋的不止游戏本身,还有这背后所蕴含的世界观,以及所有鬼物的真相。
想想看,所有的鬼物,多年来程家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东西,居然都是假的,都是能被他这个被家族放弃的程家二子所编译的。
这该是如何的叛逆、如何的能够报复他的父亲与他的家族的行为?
只是想到这个结局与可能,便足以让程予安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加入了这个由生前的谷幽若所创建的组织,并在多年的努力下,成为的黑桃a在以扑克牌对人员进行命名的组织里,黑桃a是高层。
除此之外,他还将自己的弟弟察觉了部分事情的程予闲也拉进了组织中。
程予闲和他不一样。这个一贯安静寡言的弟弟对于更灿烂的人生、乃至更高级的成就都没有任何期待。或许他进入这个组织,便只是想要帮哥哥的忙。
仅此而已。
可程予安始终没想到,他的决定会导致程予闲的人生发生巨变。他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可以控制降临基金会、彻底地控制这个游戏。游戏与林槐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戏者同样,都是极为不可控的。
身为黑桃a的他没有和其他三名与他同样重要的、以a为结尾的领导者交代自己的担心。他依旧维持着自己平静的表象。
可。
譬如如今,他已经快要看不到自己接下来需要去往、抑或应该去往的方向。
程予娴坐在沙发上。她手指莹白,捧着一杯热茶。程予安坐在另一侧,看着自己过去的弟弟,如今的妹妹,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今天太晚了,这时候回去不安全,你先住在我这里吧。程予安说。
嗯。程予娴答道。
室内依旧很安静,只有茶水袅袅的香气。在香气中,程予安终于又开口了:我总觉得你有事情想告诉我。
我目睹了一场死亡。在报纸上。程予娴轻轻道。
程予安坐直了身体:什么?
一所孤儿院里出现了一个名单上不该出现的孩子。他会拉着老师们与他做游戏,并将他们带进漆黑的深渊里。程予娴轻声道,我在报纸上看见了这个消息现实世界的报纸。哥哥,我们没能把现实世界带进副本,而是,那些副本它们出来啦。
就像我也出来了,一样。
程予安沉默许久,他最终道:你是在怪我么?
程予娴摇摇头。
只是突然感觉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我变成这样,你变成这样。我去参加曾经的同学会,他们的记忆被调节成我是女人,他们的情感却无法转变地抗拒着。最终,他们给我带来的只有孤立。我去见其他认识的人,不熟悉的女生祝我生日快乐,熟悉的男生却问我,你是谁?程予娴轻声道,系统改变了我的性别,改变了他人对我的记忆。可它没办法从虚空中建立我应该拥有的、那些人应该对我拥有的情感。
我没能从游戏里回来,哥哥,我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程予娴的语气让程予安脊背发凉,有时我想,我们是不是太傲慢了?我们自以为自己能够编辑一切,可最终系统告诉我,能够编辑一切的是它能够改变现实世界的,也是它。可即使是它的改变,也是有限的。我的回来不是幸运,不是你的努力,而是系统故意传达的、它对我们的警告
甚至说不定,那些副本,那些鬼物,那些侵入现实世界的东西我,也是其中一员。
别说了!!
程予安骤然怒喝起来。他看着程予娴,手指从来没有地颤抖颤抖着不确信。他说:你累了,一到晚上就想太多,快去睡吧,我会找到办法的。
程予娴没有拒绝,她用那双深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程予安,程予安到最后也没看她。
最终,她点了点头。
好,哥哥。她轻声道。
她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了客房,就像是已经彻底失望,而打算走进她的夜。在她离开后,程予安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想从手机里翻出些资料出来,却看见网盘的回忆功能,弹出了一张照片。
回忆真是最糟糕的东西,它来得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却又在那一刻比任何言语都让人痛彻。
照片上是程予闲大学毕业时,他作为家长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程予闲穿着学士服,两人站在操场旁边的树下。六月的阳光正好,两人都笑得明媚。
他记得那天是程予闲少有地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程予闲说:爸爸没来,可哥哥你来了,我很高兴。
可如今那张照片上,笑着的却不再是他回忆中的、程予闲的面容。而是一张陌生的女孩的脸。
程予娴。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笑啊。许久之后,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轻微的声音,你根本不是我的
弟弟。
你不过是游戏报复的造物。
他最终落下了一滴泪,落在那张被他痛恨的、属于程予娴的脸上。
你从程予安那里问到什么了么?
楚天舒一直等在程予安的楼下,直到林槐下来。他接走林槐,在回家的车上,这样道。
没什么。林槐说。
他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大厦、温暖的灯光,想到了最后位于浓雾中的、冰冷的西木区。
在这片都市里住着很多人。楚天舒的姐姐、一心只想出道的天师,他的室友、想要读博走学术道路的谭熙若,他喜欢玩游戏的室友路锦、总是黏在一起的邵玮和林铛铛,曾经让他跑腿去找楚天舒催稿、如今已经成为了有名的记者的秦绛这样热闹而繁华的地方,就是他们所生活的世界。
还有每次都会多给他打一点饭的食堂大妈,对上课迟到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欢讲笑话的学校教授,快递站每次都会免费替他加固包装的快递员,熟悉了他们俩,每次都会记得不给林槐的那碗拉面加西蓝花的师傅。
还有如今坐在他身边,带他回家的楚天舒。
这样热闹而真实的世界,就是他如今所生活的世界。比起文县血雾弥漫的冷冰冰,与西木区虽然有趣但冰冷的鬼物横行
他好像,还是更加习惯现在的这个世界。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和这个世界发生了这么多的联系。林槐坐在楚天舒的身侧,轻声道,原来有时我也会觉得
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去吃拉面,是比在游戏世界里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大开杀戒、更加巨大的幸福。
你怎么了,小林子。楚天舒显然有点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吓到,他立刻嘴贱道,想不开也不要自杀啊,你就是自杀了也死不了的。
林槐:
喂,林槐忽然道,如果我是l先生,是整个世界的鬼物的传染源,你会怎么做?
车速慢了下来。
楚天舒把汽车停到了红灯前。
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随后,他道:还能怎么做?那就只能给你制造一个隔离的沙箱,让你在里面玩咯。
如果路锦他们都会死呢?
那不是与我最有关系的事,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楚天舒声音里难得有些冷漠,你才是我的泰山。
林槐:
楚天舒伸手抓住他冷冰冰的手,道:别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
让你能够无忧无虑、好好生活的办法。
林槐回握住他的手,说了一句嗯。
在剩下的半个月里,楚天舒带着林槐走遍了s市。
比起调查已经入侵现实世界的灵异,他似乎更热情勃勃地带着林槐参观、打卡各种适合情侣的网红景点。眼见着周末就要回楚家,在周五时,楚天舒带着一天没课的林槐去了另一个地方。
今天要带我到哪里打卡?林槐无语道,不会又是什么挂满水晶玻璃球的、blingbling的走廊吧?
当然不是,怎么会是这么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