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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8 章

    砖墙上贴着白纸,上书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勒令两个大字写的有些圆,其他的字在下面歪歪扭扭的铺着,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村里一个老汉王川路,还是有个“身份”的,是老派分子,让他赶紧去大队挨批'斗。
    “刘二哥,我刚才路过大队,它墙上可写着要批'斗咱王大叔!”
    “那王老汉要挨一顿嘞!”一个戴着毛巾的汉子蹲在地头抽着旱烟。
    “可不咋滴?当家的,你可想想,王大叔也有七十岁了,受不了这些作弄的!”
    “作孽呦!”汉子猛吸一口烟,手里的烟斗敲了敲鞋帮子。
    “这话可不能说。”
    “呸呸呸!咱个村里最西头那牛棚里……不是有城里来的那个坏分子嘛!咱把他送去挨一次,咋样?”
    “那合适吗?”
    “啥合适不合适?一切都是为了革'命嘛!”
    村里的大队开大会,要批'斗那阻碍进步的分子。
    外头的天空有些不明快,云层压得很低,人的心情也跟着低了下来。
    生产队上面是大队,大队上面是人民公社。一个人民公社下辖有若干个大队,而大队又下辖若干个生产队。
    大队内部挤满了人,人挨着人,别说立足之地,就连想要见缝插针的地方都没有。
    台上的人穿着民兵服装,每个胳膊上都有红袖章,他们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就算小眼睛的人也努力睁大眼睛。
    台下的村民嘻嘻哈哈,黑黢黢的脸,笑起来就是一口牙,话赶话,吵的人耳朵嗡嗡的。
    “笑,笑,笑!你们哪个笑的?”
    “给我把阶级敌人带上来!”
    “放了我爷爷。”邹成言被人按住,他生病的爷爷被人连拖带拽的扔在了台上。
    邹丰年动了动干涸的唇,脖子上挂着牌子,他头晕眼花的,渴的说不出来话,一抬头就觉得眼前亮的睁不开眼,一低头就觉得要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说!你是不是做了反'革'命的事?”
    “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走'资派连做梦都磨刀霍霍,准备向造'反派反攻倒算,我们能睡大觉么?只要我们稍一放松阶级斗争这根弦,就会红旗变色,人头落地!”
    他们今天就是要给邹丰年定罪,让他背上反对社会主义的罪行,将他定为叛徒、内奸、反党分子、顽固不化的走资派。
    “快快认了错,你这走'资派!”
    “我没有……”
    一盆子凉水被浇在了邹丰年的头上,他打了个机灵,恍惚间想起了以前,那时候还在打仗,他扛着沙包堆战壕。
    “把下一个带过来!”
    几个红卫兵用枪胁迫着一个青年上台,“快走!”
    邹成言一直看着台上的爷爷,自然也看到了被胁迫的青年,他看着对方黑亮的眼睛,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对方。
    “这个是黑'五类弟子,不光如此,他还在大礼堂看《彷徨》!你为什么彷徨?你是想投入走'资派的怀抱吧?”
    一个单手叉腰的女兵将一本书狠狠地扔在褚裟脸上,“你念一念这书!”
    “株古槐,便投影地上,森森然更来加浓了他阴郁的心地。突然一声乌鸦叫。这是他平日常常听到的;那古槐上就有三四个乌鸦窠。但他现在却吓得几乎站住了,心惊肉跳地轻轻地走进靖甫的房里时……”
    啪——
    “还说没有想投入走资派的怀抱!你看看这书写的都是什么?乌鸦叫?祖国大好形势,你乌鸦叫,你就是想破坏社会主义!”这女兵可不简单,叫葛燕,她是大队长,这里的批'斗都是由她主持的。
    这个年头,想要给一个人定罪太简单了,你打个哈欠,他们便说你对文化运动很不认真了;你肚子叫了,他们便觉得你是在破坏社会主义和平;你要是赚了一点点钱,那就更不得了了,这是投机倒把啊!
    褚裟干脆不说话了,任由这个大队长骂,对方骂的起兴了便给他几巴掌。
    等到天黑下去,人们都散了。
    褚裟和邹丰年还跪在台上,没人给他们俩松绑。
    “爷爷。”邹成言见没人拦着自己了,赶紧冲过去帮邹丰年解开绳子。
    “我没事儿,你去帮那个青年解开绳子。”
    “好。”邹成言没有哭,也没有惊慌,他早早地担起了重担,所以比同龄人看上去懂事的多。
    “谢谢,不用。”褚裟把绳子扔到一边,他撑着地站起来,跪在地上太久了,膝盖都麻了。
    “爷爷!”
    邹丰年不是年轻人,挨了一天的打骂,水米不进的,自然是撑不住了。
    “我父母都是医生,我以前跟着他们学了一些知识,让我看看你爷爷。”褚裟走到邹丰年跟前,把人扶起来放在椅子上,摸了摸他的额头,伸手为其把脉,“只是发烧。”
    “可是这里没有药,去镇上太远了,去了他们也不会给我们看病。”
    “针灸可以治发烧,让我试试。”褚裟从怀里掏出针灸包,他藏针是为了杀人,可不是为了救人,但如今也许可以试试救人,“你可别出卖我。”
    “不会的,哥哥肯救我爷爷,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邹成言举起手发誓,“若是我出卖了你,便叫我不得好死!”
    褚裟找了半截脏兮兮的蜡烛,又用打火石点燃,把邹丰年的衣服解开,用火苗给针消了毒,他让邹丰年正坐低头,“你举着蜡烛靠近点儿。”
    “好。”邹成言举着蜡烛靠近,“大哥哥,您是从哪里来的?等我们……”
    邹成言想到他们家的现状,不敢妄下定言,怕对方觉得自己口出妄言。但此时的黑暗一定会过去的,到时候他一定要报答这个大哥哥。
    褚裟也没有回话,而是就着烛光在邹丰年的颈部下端,也就是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处找到了大椎穴,小心翼翼的扎了下去。
    随后,他牵起邹丰年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一二掌骨间,第二掌骨桡侧的中点处,虎口两骨之间又扎了一针。
    邹成言的眼睛被熏得难受,他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的动作晃了烛光立马停下,一动不动的举着蜡烛。
    褚裟在邹丰年的前臂外侧,手腕横皱纹向上三指宽处,手腕背侧的位置找到外关穴,然后扎了第三针,“多喝热水,夜里给他盖好被子。”
    “谢谢大哥哥。”邹成言鞠了一躬,他没有得寸进尺,一个人扶着爷爷回了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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