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皇后她不想争宠 第89节
放弃了那三车的货物,一行车队方继续上路。只将将绕过孤风崖壁,瞬间雨过天晴。天色虽还闷闷沉沉,云朵中却已透出几道儿光线。星檀打开那檀木箱子,与祖母的人身,玉犀膏;与阿爹的前朝孤本,玉刻字章,都一一还在。只是她那几幅字画沾了雨水,得好生护养才行了。
“陛下怎知道小姐要寻这个?”丘禾边与她擦着鬓角的水珠,边问了起来。
星檀轻轻抚摸着那几卷潮湿的字画:“早几日好不容易停了回雨,在马车窗上晾着字画来着。这檀木箱子打眼,许正巧被他看到了。”
临近傍晚,终算靠近豫州。秦山驿,是这一代的大官驿。那驿站官长见得江蒙恩给的令牌,忙与皇帝清理了间儿独立的小院儿。
星檀与阿兄,则被安置在了上厢。
方受得几分风雨,衣衫虽已换了,身上却还有几分湿寒。星檀顾不急自己,只让丘禾去取了一盆子炭火来。又将那几卷字画在屋子里晾晒晾晒。
将将铺开画卷,借着水汽,墨香在屋中四溢。
却听有人在外敲着她的屋门。丘禾正理着床褥,星檀方自行去了开门。却见是李太医端着那碗驱寒汤立在门外。
“姑娘方淋了雨,今日加了两味药材。请姑娘用。”
星檀小心接了过来,却见李太医一身水汽,只问候道,“李太医日日与我们熬这驱寒汤,自己可也用了?”
“诶。”李旭被如此提及,却有几分受宠若惊。忙露出几分笑意,垂眸拜道:“用了用了,多谢姑娘问候。”
星檀方接着问来:“陛下方也受了风雨,他可也用下了?”
那些字画,也并非非保住不可。可他既是救了回来,她问候一声,也是礼尚往来。
李旭从上厢里出来,方忙去了厨房,另端着汤药往别院里去。每每新到驿站,陛下便叫他先往这边送来一碗驱寒汤,他早已习惯了。被星檀这么一提,方想起哪位才是正主儿。
屋内几分宽敞,却升起些许寒意。皇帝已换了一身寝衣,正端坐桌前,举着本残棋珍本仔细打量。
李旭方忙将那碗驱寒药送了过去。
“方被姑娘问起,老臣方知是疏忽了陛下。这驱寒汤,陛下快些用吧。”
“问起什么?”皇帝听得姑娘二字,手中书卷已缓缓放下。
“方与姑娘送驱寒汤的时候,姑娘问起,陛下可也用过了。”
“她…可还问起什么?”
李旭观了一眼主子的面色,见主子眉间舒展,似有所期盼。方在那崖壁上,冒着大风雨,一国之君以身犯险,只为与姑娘寻个箱子。这事儿,到底在场的人都看在了眼里。
可李旭却也不能无中生有,只好摇了摇头。
“也…也就这一句了。”
却听得主子轻轻笑了声。“药放下吧,朕一会儿喝。”
第89章 盛夏(2) 不行
时过亥时, 已是入寝的时候。小别院儿外却扬起浓浓火光。
江蒙恩匆匆从别院儿外回来,正要往屋中禀报。却见得主子已换了衣衫,开门出来, 似已察觉得异样。
“怎么回事?”不止是火光, 凌烨还听得外头嘈杂一片。似是来了许多人。
“回陛下的话。方陆世子让人来禀,是附近百姓,因遇得大水, 无处可去。人已都聚集在驿站大门之外, 此处兵力不足,许不多时百姓便要挤进来了。陆世子嘱托, 让陛下今夜要多加小心。”
“那她呢?”
江蒙恩自知道这问的是谁。“顾姑娘她, 也还与世子爷一道儿住在上厢。”
江蒙恩话还未落,便见主子已紧着步子, 往小别院外去,他方忙跟了上去劝着,“外头乱着,陛下若担心, 让华清他们去一趟,将人接过来便好。”
“不行。”凌烨沉沉二字扔了回去,他只是记得, 上一回让她如此犯险时,险些天人两隔之痛。
小别院门前, 华清正与几个暗卫吩咐,加紧巡防,切不可让灾民闯入。凌烨未多理会,只听华清跟了上来,“陛下不可。外头……”
“不救人, 就闭嘴。”
他脚下未停,只多行出来几步,便听得驿站前方嘈杂骤响,是人群已冲破了驿站守卫们的防线,涌了进来。那驿站守卫扬声在喊,“保护世子和家人。不得放人通过别院。”
他来不及思索,涌入人群之中,却循着二楼的上厢去。却见难民已将驿站占满,多有人已冲上了往楼上的木梯。她房门前已拥着数人,几近要推门而入。
星檀方听得阿兄让人来传话,道今夜许会有难民闯入驿站,让她将厢房门窗锁好。果真不多时,便听得楼下人声嘈杂起来,似已冲入了驿站大楼。
上厢不过在二楼,只片刻之间,她门外便已是重重叠叠的人影。房门也被人一阵阵冲撞。男人们为了护着妻儿,躁动非常,一声声粗鲁喊着“开门”。
她想起来三年前在豫州,因得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可那时也只是在马车中远远观望,如此贴近还是第一回 。
“老婆要生了,米粮给一口吧。大官人!”
“孩子饿了整日,给口粥也行。”
“这里住着什么官,官不管我们,我们也不必留着面子。”
星檀也是第一回 知道,原来妇孺的哭声可以如此凄惨;也是第一回知道,原来被逼入绝境的人,便再顾不得什么官权尊卑。
门外的那些人,只要能让家人活下去片刻,什么大周律法都是不会再守的。
丘禾推着桌子,挡去了门前,却也无济于事。只一瞬之间,房门便被难民冲撞了开来。星檀忙将丘禾拉了回来,一道儿退去了屏风后的床榻中。
为首的一人却对身后挥着手:“这儿地方大,快进来。还有东西吃。”
星檀方用过晚膳,桌上残羹冷炙还未来得及收拾。难民们饥不择食,争抢着食物。几个孤身男人争得最快,分不到吃食的,便四处再寻。绕过屏风见得主仆二人,几人冷笑着道。
“又是个官家小姐。”
“便就是这种人,不让我们入安阳城!”
“她那箱子里不定有吃的。”
那檀木箱子她将将收好的,“没有吃的,都是药材和字画。”
几个难民却似听不到,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过来。箱子先被他们抢了过去,字画与药材被翻了一地,却没寻得吃的。
几人气急败坏,“管她的,扒了她的衣服。再让那世子什么的,给我们寻吃的来。”
“你们若好好说话,我阿兄自会帮着你们寻着食物。可如此粗鲁,便就不定了。”
星檀尚且还有理智,知道这些人不过是饿急了,许给些食物便好。可难民们已再涌入来了些,他们并没有什么理智。外头的食物显然已被分光了,一双双油光污浊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无处可退之时,眼前只闪过一双鹰眸。
随之是方那说话之人手肘被扭断之声,再看,那人已哭淘在地,捂着手腕儿打起滚儿来。方其余起哄作拥的,亦都被骇得退却三分。
皇帝只身挡着床前,看了那地上打滚的一眼,方与众人道,“若还能平心静处,我自会让驿站的人将食物取出来接济。否则,犯事者杀。”
他那一身煞气,却将众人骇住。许是又听得这安抚之法,众人方一一再往后退了退。只一年轻男子鼓着胆儿,站出来问,“你若是这儿能话事儿的,可说话算话?”
皇帝并未回话,只是一眼看过去,便让那人消了声儿。
星檀方已惊得缩去床中,却见他转身过来拉起她的手。“走。”
未来得及反应,手已被绕去了他脖颈上。身子亦是一轻,她被他整个背了起来。她慌忙看了看还缩在一旁的丘禾,“丘禾,我们走。”
丘禾方忙紧跟了过来。
方那年轻男子,竟也跟着绕过屏风,往外头喊了声,“都别吵了。大人说,若我们平心静处,便让驿站将食物拿出来分。”
乱做一团的难民这才安静下来几分,又与这年轻人口中的“大人”让了一条小道儿。
出来自己的厢房,星檀却往隔壁两间屋子里看了看,问起皇帝,“阿兄和嫂嫂,还有明睿呢?”
“华清护着先去别院了。”
星檀匐在他脖颈旁,似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脉,一阵阵带着暖意的果木香气扑入鼻息,心定了,却开始有些胡思乱想,隔着那脖颈之间细密的温热,眼前这人,好似也并不那么冷了。
皇帝行得很快,人群亦不在那么吵嚷。从驿站大堂中出来,只小段路便已入了别院。暗卫守护得紧,别院中并无难民,星檀方从他肩上挣了挣,“陛下放我下来吧?”
皇帝却微微侧眸过来,“先去到厢房再说。”
她未再说什么,只依着他。别院中厢房不多,只挨在一处的三间小屋。其余便都是与家奴们住的马房。明着灯火最大的那间,显然是皇帝住下的。星檀便被他带入了紧挨着的一间儿。
入来时,屋中早已收拾妥当。她被他放去了床榻上,人凑在她面前,直追问起来:“可有受伤?”
她摇头。
“惊吓到了?”他抬眸看向她眼里,十分紧着。
她也摇头。
“好。朕知道了。”他只将将起了身,华清自带着大小两个箱子放在了门边。
“陛下,姑娘的物件儿也都寻回来了。”
星檀听得方窜起身来,去门边将那檀木箱子捧来桌上。掀开来,却见得那些字画被草草对待。展开那副达摩图,却见上头沾了数个泥脚印;而一旁的天山花鸟,都已破了一个大洞。
她想起今日明睿丢掉的那三辆车子宝贝,一时间有些恍然。她忽有些明白,在天灾和饥饿面前,这些用人心精气做的东西,便全都不值一提了。
手中却是一空,那副天山花鸟图被皇帝接了过去。却见他拧眉打量了一番,方将画卷收拾起来。
“已经坏了,不必伤怀。这些东西,日后再寻便是。”
她忙伸手要去取回来的,他却已将卷好的画卷背去了身后。“不早了,你先休息。”说罢,又吩咐后在一旁的丘禾,“一会儿太医送定惊茶来,好生伺候你家小姐安睡。”
话落,他方再看了过来。她忙垂眸躲着,目光却落在他腰间那只平安扣上。
玉扣通透如水,是从江南往京城去的时候,祖母亲手放入锦盒里的。
明黄的穗子,很是鲜艳。那络子的纹路,她只似曾相识,许是依着司衣坊的图案作的。本是想亲手给他,却只留在了他床榻枕边。
那时她只以为,祖母的心意,许是要落得一场空了。皇帝的心意不是她能左右的,他不信她,那平安扣他自然不会要。
此时那平安扣却在他衣间锁着。即便经得这几场大雨和纷乱,也依旧如新一般。
她收了目光回来,方福了一福,将人送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又听得他在外与华清吩咐的声音,渐行渐远了。
“让驿长将食物分好,一人一份,由你们来发。不得纷扰吵嚷。”
她方将檀木小箱里的东西再收整了一遍。只好等到了京城,再请书画坊间的师傅,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了。
阿兄和嫂嫂寻了过来,问过她平安。方被她支开回去,好好休息。
许是那定惊茶的作用,星檀这夜睡得很是安稳。小别院外亦再无嘈杂,直到清早起来,方听得丘禾打听得来。皇帝昨日夜里,让暗卫们将驿站所有的食物都散了出去。
难民们难得吃饱喝足,都在前头大堂与厢房里睡熟了。
星檀却隐隐忧心起来:“食物都散完了,那今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