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疗养院
原本看着沈瓷的男护工和护士也帮着去追，女人咯咯笑着三步两回头，又白又乱的头发几乎遮了她的眼睛，但还知道一把把往嘴里塞药丸，边塞边跑进雨里，白色的药就掉了一地……夏雨完全呆在那里，毫无预料的场景，视线里却是她杂乱的白发，很快发病的女人和护士都跑远了，旁边的那道小门还开着，夏雨听到门里传出更大的叫声，她瘸着腿走到门口，只见一大群穿着蓝褂子的女病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或嬉笑或嚎叫，张牙舞爪，你推我挡，面目狰狞。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场景呢？夏雨傻愣愣地站在门口，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词丧尸出笼！
毫不夸张，一大群女病人簇拥着往门外挤，后面跟着护工的咆哮和尖叫，有人拿着对讲机喊。
“17病区这边有病人跑了！”
“要死了，造反了！”
“赶紧多找些人过来！”
“门，门，先关门！”
一堆疯子和一堆护士，追赶着全都跑进了雨里，推推搡搡，尖叫怒骂，有人摔倒有人踩着地上的人继续往前跑，原本死寂的院区仿佛一下子闹腾起来，而刚才撒落一地的药丸被雨水冲散之后变成了白色的液体……
夏雨后背已经起了一身汗，这不是她之前能够想象到的场景，抬起头又看了眼面前的走廊，门还依旧开着，但走廊里已经没有人，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传堂而过，她慢慢走了进去，整个走廊都没有灯，只靠门外一点光透进来，所以显得暗沉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湿的霉味，大概是因为这里长年封闭照不到阳光所致。
拖着发疼的左脚穿过那条走廊，整座楼都静悄悄的，好像人都已经跑空了，而走廊两旁依旧是高墙。夏雨拐了道弯，终于看到前面一间房里透出灯光，门也开着，上面挂了“活动室”的字样。
夏雨扶着墙沿挪步过去，活动室其实是个很大的厅，里面七零八落排了一些桌椅板凳，两排半人高的柜子，墙角还摆了几个便盆，而湿冷的空气中能够闻到浓重的腥臭味。
默默提了一口气，夏雨忍住恶心又往活动室里走了两步，左脚不方便导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椅子。
“吱呀！”一声，随后听到角落里有人问：“全都躲好了吗？”
夏雨头皮一凉，她以为活动室里的患者都已经跑光了，一时倒没注意柜子旁边的墙根处还趴着一个人，隔着几张桌子看了一眼，应该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半长头发披散着，身形消瘦，穿着与其他患者一样的蓝色褂子。
她趴在墙上干什么？捉迷藏么？
夏雨好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
趴在墙上的女人转过身来，将蒙在眼睛上的两只手拿开……
夏雨只觉心口剧震，喉咙里似被坚硬的东西堵住，面前女人呆滞地看着夏雨的眼睛，头顶灯光刺眼。
她看到过蒋妈的照片，在沈家当佣人时的，还有上次周彦拍给她的最近照片，所以夏雨认出她就是蒋妈。
夏雨咬着牙根，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很凉，枯瘦，将褂子的袖口往上挽，干瘦的手臂露出来，上面纵横交错许多淤痕和伤疤。闭上眼睛狠狠抽了一口气，再睁眼，面前女人依旧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死死捏着她的手指，夏雨终于动了动嘴皮，“蒋妈！”
周彦找到夏雨时已经是大半个钟头之后的事，她就蹲在17病区门口的廊下，旁边那道小门早就已经关上了。跑出去的女病人被一个个全都抓了回来，或咆哮或嘶吼，有的挣脱束缚想再度逃跑。被男护工用绳子绑着拖回来，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咬着绳子扑上去……
漫天的雨，整座康复中心的上空都盘旋着阴沉的乌云。夏雨蹲在17病区门口眼睁睁看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浑身发寒，战栗。直到周彦跑过来，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夏雨却似乎听不见，闷头蹲在地上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双手握拳，周彦有些担心，“夏雨？”
地上的人没反应，他也只能稍稍蹲下问：“是不是被吓到了？刚才有人从病房里跑出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夏雨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你抬起头看看我。”
周彦声音轻缓，可面前的女人毫无反应，雨不断浇下来打在两人身上，夏雨更是已经被淋得全身通湿，最后周彦没办法，只能尝试揽住她的腰将她扶起来。本以为她会像平时那样躲，可这次竟然毫无抵触。乖乖地被周彦搂着。左脚放空，身子就靠在周彦胸口，僵得直直的。面目冷清。空洞，抖得不停。
周彦沉沉叹了一口气，没多问，用衣服裹着夏雨走出康复中心。 好不容易把夏雨弄到车上，周彦立即打开暖气，又抽了纸巾替她擦脸上的雨水，而整个过程夏雨一直没什么动静，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某处，脸色发白，瞳孔无光涣散，从周彦专业角度来看应该是受惊吓过度。
“刚才在里面有没有受伤？”可副驾驶座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死死捏着两只拳头，窗外雨下得更大，周彦没办法，只能发动车子先离开。
他把夏雨带回了自己的诊所，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诊所里的员工都离开了，周彦扶她进了走廊最里面的休息室。
她脸色照旧发白，但已经没刚才在康复中心抖得那么厉害了，周彦把她带到榻榻米前面坐下，又去洗手间拿了一块干毛巾出来，一点点帮她把脸和头发擦干。
桌上香炉里的烟袅袅而散，整个过程安静又漫长，夏雨被摧毁的思绪终于一点点回拢，眼珠子动了动，周彦轻叹一声，问：“我是不是不该把你带去那种地方？”
夏雨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背汗津津，目光从空洞处挪回来，最终落入了周彦温暖如阳的眼底。
她心尖抖了抖，周彦轻笑，抬手过去抚了抚她湿冷的眼角。
“把手摊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夏雨却摇头，周彦无奈，只能自己去捏她的手指，她往后缩，被周彦一把握住，“摊开，听话！”
那天白江两家在如意搂举办订婚闹的不欢而散，之后夏雨又很霸气的跟江老太太说出了那么一番话。江岸这边自然是高兴，但是江老太太跟江涛这边就可劲的在媒体上诉苦。
再加上沈莫的运作，一时间各种报道铺天盖地。沈严有些担心夏雨，便拨了她的号码，可响了好久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周彦在办公室看资料，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多遍，就没人接。复中心出来到现在，夏雨情绪十分低落，几乎是无意识般的被周彦抱到了车上，所以在门卫取手机和其他收缴物件的时候他便一股脑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现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响，周彦只能停下工作，走过去将挂衣架上的湿外套拿了下来。
铃声已经第n次响起，周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着“老公”两个字。
沈严的电话？周彦摁了接听键接了，“喂？”
对方却一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周彦？”
“夏雨在我的诊所。”周彦说道。
沈严来得非常快，步行进去，走上那条两旁长满苔藓的台阶，再穿过那条摆了许多绿植的走廊，最终叩响周彦办公室的门。
“进来！”沈严推门而入，铺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沉香味。
桌子后面的男人从资料前面抬起头。
“来啦？”他总是淡淡温温的样子。
沈严点头：“她人呢？”
周彦摘下眼镜，目光往门外飘了飘，“在前面休息室。”
沈严没有立即走，而是站在门口朝周彦看了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件事你跟我商量就行了，可你竟然将她给带那个地方。”
他都不知道该说周彦什么好了，知道他心里急。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再多等些时候吗？竟然不听劝的将夏雨给卷进去。
是，她是比一般的女孩子胆子要大。但也是个女孩子不是吗？那种地方，别说是女孩子，就算是一般的男人都不敢去，他简直是乱弹琴。
“但是夏雨也想去，我真没想到她会跑到那个地方。”周彦其实也有些自责，他本来跟胡主任说好了，让他将蒋妈单独带给他们。
夏雨去后面，真的不在他的几乎内。
“什么都给你想到，你还会奔波这么多年？”沈严说完大步向休息室走去。
周彦低头笑了笑，目送沈严往前面休息室走。沈严开了门，走进去，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用手捏了下眉心，他有些累了，这么多年。
沈严轻轻推开眼前休息室的门，里面暖洋洋的一片，空气中夹着清淡的柑橘和佛手香，而室内是一整套日式风格的家具，放着软垫的榻榻米，矮柜，插花，墙上挂了那幅“残心”的字画。
夏雨就站着那幅字画前面，背对大门，旁边柜子上摆了一盆君子兰。听到动静，夏雨转身，手里捧着一杯热水，身上还穿着周彦的衣服，浅米色套头线衣，宽松拖沓地挂在她瘦削的身上。
她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沈严皱了下眉，走进去：“跟我先回去！”
夏雨跟着沈严出了休息室，周彦刚好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沈瓷的包和手机。
“感觉好点了吗？”他柔和地问。
夏雨却觉得尴尬，低了下头：“好多了，谢谢！”
周彦笑着说，“又跟我这么客气，我并没做什么。”
沈严在后面轻轻咳了一声，走过来：“我先带她回去，身上的衣服改天送来还你。”
“客气什么？”
勉强笑了笑，沈严从周彦手里接过沈瓷的包和手机，“我们先走了，改天空了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