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顾子真一愣:叔父这是何意?顾逢春:这位小上神,怕是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事,轩辕鸿轩煞费苦心的布了今日这场局,就是要将他拿下。你就算说了又如何,会有人信么?
顾子真顿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他知道,他叔父这两日是宣阳仙府的常客,必然是设法搭上了轩辕族这艘大船,自然也了解些许内情。
这个轩辕鸿轩,是要杀了昭昭!
司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怎奈一时气急攻心,竟说不出话。照月等人面色大变,立刻高声道:他不是妖,他是
照月后面的话没来及说出口,因眨眼功夫,昭昭已然拔剑,暴烈剑意如白虹贯空,直接将内外三层金衣使炸蚂蚱似的,炸出数丈之外。
少年直接在斩妖台正中盘膝坐下,问:还有谁要挑战?
这已经不足以用张狂来形容。
怀璧本还一脸忧心,见昭昭修为竟已臻至上神域,倒不急不缓的坐了回去。
蓬莱与昆仑都是派了族中长老过来,没有家主命令,两人便效仿龙族作壁上观,不言不语。剩下的十二世家则面面相觑。
任他们再眼瞎,此刻也瞧出来,昭昭剑意乃纯正的仙族仙元,一丝杂质也无,更紧要的是,刚刚那逆天一剑,分明是上神域修为才能做到的。
这样小的年纪,修为竟已臻至上神域。
还是个蜀中小妖出身。
这让他们这群年过半百,才堪堪勘破神域,甚至仍被阻隔在神域之外的世家家主脸面往哪里搁。
诸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瞬间明白了轩辕鸿轩今日这一局的真正含义。
此少年是仙是妖,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此天赋异禀,没有墨羽一般天族太子身份做庇护,根本不可能为仙界所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众生衡平,才是常态。
五族十二世家之所以能够崛起,还不是因为要平衡各方权力,避免出现一族一家独大的情况么。
龙君青尧当年何等意气风发,论才能论手腕,皆不输如今天君,龙族人才济济,每年步入神域者不知几何,可这些年为了遮掩锋芒,不也避居东海,作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么。
此子不可留。
电光火石间,诸人心头,几乎同时闪过这样一句话。
其实,兴许是一场误会呢
柳敬识得昭昭,试图讲和。
然无人听他的话。
柳子秋,你若贪生怕死,自管当缩头乌龟,休要扯着旁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没骨气么!
柳敬叹息:但张兄你可知这少年是何许人?师承何处?
自然知道,区区一蜀中小妖嘛!也不知靠什么野路子修成了剑道,呵,还真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尊卑都分不清了!
至于师门,呵,谁家师门会脑子长包收一只小妖入门!怕也是个品德败坏之徒!
张鹤远直接拔剑。
小子,我来战你!
张氏也是主修剑道的,张鹤远凭剑道入神域,曾连续九届位列仙界大会榜首,以悍勇善战闻名,当年仙魔大战时便在长渊麾下充当先锋官一职。
因武将出身,张鹤远剑道亦走刚硬狠厉路数,矩步之间,直接释放出无数道凌厉剑气,合为一道雷电光柱,冲向昭昭内府。
昭昭动也不动,待那光柱袭向面门的一瞬,方一跃而起,雪袍飞扬,人与剑融为一道白芒,直接逆着那漫着腾腾杀意的剑海冲了过去。
一剑直抵张鹤远额心。
张鹤远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当即收掌,后退一步。
然仅是这一退,胜负分定。
昭昭道:承让。
张鹤远唇齿一阵发寒,盯着这仿若修罗地狱里走出的疯狂少年,哆嗦半晌,也没说出一字。
昭昭随手抹掉嘴角血,收剑坐了回去,问:还有谁?
这下,良久无人应声。
轩辕鸿轩看了眼坐在末席的顾逢春。
顾逢春一愣,旋即咬牙站了起来。顾子真急道:叔父叔父也是别无选择。
顾逢春拨开顾子真手,提起手中那柄仿若千斤重的剑,越众而出,走到昭昭面前。
眼前少年于他有恩,他不该做忘恩负义之辈。
然而
于这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少年相比,顾氏更需要一个强大的仙族做倚仗,靠山,唯如此,顾氏才能重振门楣的机会,否则再过两年,必会被踢出十二世家之列。
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他顾逢春,也丢不起这个人。
眼下,正是他向轩辕一族表忠心的绝佳机会。
仙州五族十二世家,龙族不是他能高攀上的,轩辕族便是最佳选择。
顾逢春深吸一口气,开口:对不住了,小上这位小友,顾某本不该闲话少说。
出剑吧。
昭昭漠然打断他话。
顾逢春脸莫名一烧,第一次觉得,自己与书中那些虚伪自私的小人没有任何区别。
叔父!
顾子真忽然悲愤开口。
你如此,子真看不起你!
顾逢春悲声一笑: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叔父苦心。
顾氏势弱已久,仍能位列十二世家这么多年,自然全靠顾逢春之力。顾逢春剑如其名,走春风化雨的路数,与张鹤远形成鲜明对比,然这看起来软绵绵如三月春雨的剑意,往往也无孔不入,蕴藏着难以察觉的重重杀机。
顾逢春便是凭此撑起朽木一般的顾氏数十年。
昭昭自然也无法再用速战速决的办法应战,雪袖一挥,将内府仙元释放为洪流般的剑意,挡住那泼天春雨。
雨丝交织,融于水流,谁也不肯相让。
顾逢春催动咒诀,将雨丝变得更细,更加无孔不入,于是雨水终是顺着洪流一道,回归到少年内府。
便是此时。
顾逢春骤然手掌,昭昭内府立刻如被无数钢针刺透。
千钧一发间,一道刺目白色剑芒,亦同时刺入了顾逢春内府。
那剑芒太过锋利。
顾逢春哇得吐出口血。
顾子真一愣,呆了瞬,奔上前把人扶起:叔父。
昭昭喉头亦有腥甜滚动。
但昭昭近乎倔强的咽了回头,最终,依旧仅是嘴角溢出一行血。
下面围观的,以银月为首的一十四州弟子,已气得摩拳擦掌: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亏得这小上神还出手救了他顾氏十多名弟子,下起手来竟半点不留情,实在可恶。
司南等人亦担忧,尤其是主修剑道的谢一鸣和陆星河。
剑道全靠内府释放剑意,内府受伤,便根基不稳,如同正需要遮风避雨时房子被烧了一般,顾逢春于剑道上的修为虽然不算登峰造极,但这牛毛细雨一般的路数,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轩辕鸿轩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小东西内府受伤,就算再逞强,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轩辕鸿轩突然站起,高声喝道:这小妖不知从何处学了些妖邪本事,竟妄想颠倒黑白,挑战仙族权威,既如此,咱们还与他客气什么,不如一起上!
除了柳敬和今日偶感风寒的北海水君叶子秋。
其余世家家主立刻一拥而上,呈八卦阵型,将昭昭团团围住。包括刚刚战败的张鹤远与顾逢春。
众人法器,所修大道各不相同,此刻却格外齐心协力,奋力释放出内府杀意,四面八方,奔涌的洪流般将阵中少年淹没。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无人想到堂堂世家家主,竟真能趁人之危,以众欺寡,如此不要脸的去对付一个受了伤的少年。
纵使怀璧,一时间,也难以抵挡这十大世家联手之力。
司南和照月等人欲冲上斩妖台救人,未靠近,便被空气中汹涌滚动的凌厉杀气逼退至台下。
昭昭!
司南绝望大呼,他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幼弟在他面前死过一次,如今还未及体味重逢之喜,怎忍心再经历第二次。
昭昭却还好。
这些人都以为他修的剑道。
内府受了伤,便如强弩之末,毫无还击之力。
殊不知,他修的乃世间至艰至难之道无情道。
三十六道无情境他都撑过来了,区区十个世家家主,算得了什么。
斩妖台上,狂风猎猎,仙气疯狂卷动,引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连那些关押着众妖的铁笼,都经不住摧折,往台下滚去。
台下亦登时陷入混乱。
怀璧情知不能再拖,欲化龙形,冲入阵内,这时,那漩涡的中心,蓦得冲起一道雪亮剑芒,先是一道,继而二道,三道
无数道!
无数道元神之剑仿若剑雨,悬于半空,嗡嗡震鸣着。
众人只觉内府一阵剧烈震荡,纷纷收手,向后撤去。
昭昭执静心站起,臂上肌肤一寸寸龟裂,覆眼的白绫亦碎裂成齑粉,双瞳如冰裂,扫向那十人。
这、这是不可能,受了伤的内府,怎么可能释放出这样的元神之剑这到底昭昭扬起嘴角。
谁告诉你们我修的剑道。
轩辕鸿轩骤然喝道:管他修的什么道,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还不速速结阵!
这倒提醒了众人。
昭昭方才那一反击,显然用了全力。
越是大招,越耗费仙元。
无论修何道,总要有仙元作为支撑。
昭昭能反击一次,绝无余力再释放第二次大招。
困住他!
此等妖物,绝不能让他为祸世间!
十大家主,再度合力,释出仙力。然阵法即将成型之际,半空中铮然一声,忽漫开一股绵若春水又寒若玄冰的剑意。
顾逢春的绵绵春雨之剑只是将昭昭一人包裹了起来。
这一指剑意,却像是将整个斩妖台,甚至是天地宇宙都囊括了起来,化作无孔不入的杀机,笼罩着陷在剑流中的每一个人。
如此堪比天道的逆天之力,三界内,仅有一人,能够做到。
一道玄色身影,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下,连轩辕鸿轩都遽然变色。
昭昭的确没多余力气再出第二剑了,身体轻轻晃了晃,便倒了下去,只是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充满莲香的怀抱中。
昭昭倔强的不肯昏迷过去,手指仍紧紧攥着静心,只要那十人敢再偷袭他,他拼着内府仙元耗尽,也要与他们决战到底。
然而一双手,却覆到了他眼睛上。
昭昭只来得及瞥到一张俊美若寒玉的脸,便睡了过去。
张鹤远仍怀疑自己在做梦:君上,您,您如何会驾临此地?
这些年,属下一直牵挂着君上,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君上
张鹤远真情实感的红了眼。
他和旁人不同,他出身寒门仙族,乃是长渊当年在军中一手提拔出来的。张氏也才因此跻身十二世家之列。
其他世家家主自然也都诚惶诚恐,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发迹于仙魔大战,仙魔大战之后,天族一脉凋零,独木难支,才由着十二世家发展了起来。
和张鹤远一样,他们都在长渊麾下任过职,都受过这位战神摧残,心里也都十分的怵这位上司。
他们待天君是客气。
到了长渊面前,却只剩十万分的恭敬。
如今矗立的宣阳城北的北宸帝君府,便是昔日长渊中军大帐所在。
他们都是从北宸府出来的,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家世背景,也全靠当年仙魔大战中积累起的赫赫军功和长渊提拔。
若不然,一十四州开山收徒,各大世家也不会挤破了脑袋,想把弟子往雪霄宫送。
怀璧好心提醒:方才,孤可能忘了告诉张将军一件事。
张鹤远茫然:什么事?
怀璧道:这小妖,便是战神当年力排众议,收的小弟子。
第74章 青云之上12
这夜,已经空置了许久的北宸仙府忽然亮起了灯。
中州百姓皆知,北宸,乃战神长渊封号。千年前仙魔大战时,五族十二世家皆归战神调配,天君特命人在中州建北宸府,作为战神长渊的中军大帐。大战结束后,天君下令将北宸府作为战神行宫,永久保留下来,并派天族工匠,里里外外全部修整了一遍。
只是长渊避居雪霄宫,鲜少驾临这座府邸。
东侧殿灯火辉辉,负责看守宫殿的云伯恭敬立在殿外,不时看一眼已经在殿中枯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青年帝君。
他亦是长渊麾下老人,仙魔大战时,给长渊做亲卫。
后来被魔族所伤,失了一条腿,成了残疾之人,再不能上战场,便被长渊留在北宸仙府养老。长渊念他功劳,还取九重天上的莲藕给他塑了一条假腿。
云伯以前在军中伺候长渊衣食起居,是最了解这位帝君的。
冷峻自律,军法严明,洞察秋毫几近无情。当时整个仙族岌岌可危,五族十二世家,加上天族兵马混在一起,谁也不服谁,堪称一盘散沙,到了长渊手中,硬是被练成了一支所向披靡的铁血精锐部队。
那时军中,谁听了战神长渊之名,不是闻风丧胆。便连几个平日最混账最好偷奸耍滑的领主,都不敢忤逆长渊军令。
原因无非是长渊制定了一系列堪称苛刻不近人情的军纪军法,起初,各大仙族掌家人还抱着侥幸心理想,如此毫无人性的军法,便是他北宸帝君本人,就一定能做到么?放心,说说而已,一定施行不下去。
然而长渊不仅做到了,还以比军法更严苛十倍的标准要求自己,声色犬马,半点不沾,丧志之物,一概不碰,平日唯一一点癖好,便是在繁重军务后饮上几杯好酒。这世上,除了抚济苍生,和那浩瀚无穷一剑霜寒的剑道,似乎再无其他事能引起这位帝君的感情波动。连云伯都时常觉得,这位帝君的生活,未免太单调乏味了些。
怕也只有天生剑心,才能做到那等地步。
云伯一直视长渊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