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0)
作为贴身侍从,云竹也是一头雾水。平日倒没见过小殿下玩这个。
云竹老实道。
云竹也奇怪,蝈蝈笼,不都是小孩子家才玩的小玩意么。
小殿下缘何会考这个。
怀璧点头,让云竹退下了。
心里若有所思。
下头,有弟子忍不住发问:只考这个么?敢问小殿下,可还有其他考核方式?
昭昭道:只有这个。
这简直匪夷所思。
众弟子在心里齐齐道。
编蝈蝈笼,虽说不是什么难事,谁童年里还没有一大堆属于自己的蝈蝈笼的,谁童年里没和同龄人一起拉帮结伙的到山上去抓蝈蝈,斗蝈蝈呢,谁没有因为捉蝈蝈弄得满身泥、荒废学业被家长教训过呢。便是身处东海,这也是龙族弟子童年里不可或缺的一项娱乐活动。
可只凭此,如何判定高低呢?
昭昭道:我心中自有依据。谁若能编出这世上最精致最漂亮的蝈蝈笼,我便直接选他,不考虑其他。
众人心中又雀跃起来。
毕竟,和其他或耗费体力或耗费脑力的文武类项目比起来,编蝈蝈笼这事儿无论从操作性还是呈现方式来说,都容易多了。
不就是最精致最漂亮么,他们努力的选材质、炫技法便是。
昭昭宣布完规则,就和父母兄长告辞,回殿里休息了。
雪姬和青尧也只是来替幼子撑撑场子,但看昭昭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放心了。
只是和其他弟子一样,对这考核方式有些不解。
怀璧道:阿愿不会无缘无故选这样一种考核方式,儿臣想,蝈蝈笼,一定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雪姬青尧一愣,俱是沉默。
因为他们没有陪伴幼子长大,甚至不曾参与他的人生。
他们根本猜不出,这小小的蝈蝈笼,究竟在昭昭的生活里扮演过什么样的绝色。
但无疑,一定和幼年有关的。
雪姬望着殿外的那张在风中轻轻晃动的秋千架,心中无比怅然伤感。
青尧见状,岂不明白妻子心中所痛,道:往者不可追,来者尤可弥补。
雪姬无声落泪。
她只是想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阿愿,究竟过得如何,吃了多少苦头而已。
她想知道,他一日三餐都吃什么,一年四季都穿什么衣服。
可惜,连这最简单的愿望,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昭昭倒是心态平稳,回殿后,甚至还睡了一觉,到傍晚才醒。
忙活了一下午的龙族弟子们,也都陆续将编好的蝈蝈笼交了上来。
云竹一个个给昭昭介绍过去,让昭昭摸。
这是上等昆山玉编制的玉笼,材质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用一整块玉雕成的,半点瑕疵也不见,笼外还嵌着十分名贵漂亮的龙血石。
这个更不得了,似乎是用龙泉玉,那可比玉石要名贵许多,听说将灵力注入其中,金玉相撞,玉笼能自动发出优美的曲调。
还有这个,是纯金的,造型十分别致,笼身由四条首尾相连的金龙组成,金龙口中还衔着龙珠
昭昭挨个摸过去,忽问:没有竹片编的么?
竹片?
云竹将所有笼子检视了一遍,摇头,笑道:小殿下说要天底下最精致最漂亮的蝈蝈笼,这些弟子们自然都牟足了劲儿用最名贵的材料,倒还真没有用竹片的。
这是什么?
昭昭摸着一个表面有些湿滑的问。
哦,这好像是龙鳞。
这弟子也算用心的,竟然自拔了四枚鳞片,给小殿下做笼子,讨小殿下欢心。
昭昭一愣,继而想到什么,皱眉。
去将做这笼子的人叫来。
所有子弟都还在院中忐忑不安的等候结果,突然见云竹出来,点了一人名字,立刻都露出羡慕兼嫉妒的目光。
被点中的弟子来自青龙一族,名唤重洋,听到云竹传唤,立刻一脸骄矜的越众而出,毫不掩饰满脸的得意。
重洋进了东侧殿,恭敬施礼。
昭昭坐在椅中,双手正把玩着那只由四枚青色鳞片制成的笼子,问:这是你做的?
重洋道:正是。
拔鳞,一定很疼吧。
昭昭低声道。
重洋铿锵有力答:只要能讨小殿下欢心,别说拔几片鳞片,就是让我把尾巴切下来,那也是心甘情愿。
你当然不会觉得疼的。
昭昭手指轻擦过笼身上的一点黏腻。
因为,这不是你的鳞。
昭昭声音请如耳语。
落在重洋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重洋一愣。
掩饰住眸中一闪而逝的慌色。
小殿下这是何意。
昭昭并不看他,道:拔了鳞的人,三日内,根本疼得连路都走不成,你是如何做到,如此红光满面、行动自如,声音还如此洪亮的?
我
重洋哑口无言。
昭昭抬起头,道:变回龙身,让我瞧瞧。
虽然对面少年眼睛上缠着白绫,可这一句,仍让重洋背脊一阵发寒。
重洋目光急转,知道这下如何也躲不过去了,膝盖一软,普通跪了下去。
小殿下饶命,我也是一时情急
昭昭打断他,直接问:鳞片从哪里来的?
重洋老实答:一只、一只水妖身上。
昭昭拢着蝈蝈笼的手指,轻轻收紧。
好一会儿,道:你方才说,别说拔几片鳞,便是切掉一条尾巴都没事。既如此,便将尾巴切了吧。
重洋惨然变色。
外头的侍卫闻讯,立刻进来把人拖了下去。
廊下传来阵阵惨嚎。
外头弟子见状,不明所以,但平日重洋仗着身份高贵,没少欺负其他支系弟子,众人心里暗暗称快。
殿内,昭昭将手里的蝈蝈笼放下,吩咐云竹:你去查查,他害的是哪个水妖,派人送些药过去。
是,那小殿下可要再选选其他的笼子?
昭昭好一会儿没吭声,眼睛看向殿外。
虽然那里只有朦胧一团光影。
云竹主动道:已经过了申时,马上要入夜了。
昭昭还是没说话。
这时侍卫忽来报:小殿下,天族的连华君来了。
连华君是揣着一只蝈蝈笼过来的。
第一次做,手艺不佳,阿愿摸摸,可还喜欢?
连华君做的这只蝈蝈笼,的确算不上精致,但贵在用料大胆,设计精巧,由三个金色小笼套成一个大笼,每一层笼子都是一个芥子空间,可用来做储物灵囊。
当然,这里头还有我搜集的许多其他新奇物件。
连华君一一介绍着。
昭昭把玩着金笼,按照他的指示,一一活动那些机关,最后,慢慢一弯唇角,道:多谢,我很喜欢。
就这只吧。
龙族和天族的婚事,这这么定下了。
婚期定在两月之后。
连华君成了龙宫常客,隔三差五的就会从九重天过来,给昭昭带各种新奇好玩的灵宝。
各式各样的宝器,几乎将东侧殿堆满。
期间,连华君还特意带昭昭去了趟蓬莱仙屿,去看仙族工匠们正在修筑的为大婚准备的新宫殿。
九重仙阕,直达云霄。
昭昭在海边捡了许多漂亮贝壳,一一收进灵囊里,回到龙宫,和云竹一起,将这些贝壳洗干净,晒干,用线穿起来,挂到檐上。
无事时,昭昭就坐在廊下,听贝壳撞击声。
转眼月余已过。
这日,司南从麒麟宫过来探望昭昭。
昭昭如幼时一样,亲自下厨,给司南炖了肉汤,两人吃着饭,司南忽问:君上最近一直没有来过么?
昭昭动作一顿,继而目无波澜道:提他做什么。
司南道:因最近梵音仙官也在四处找君上,我还以为,君上在你这里呢。
昭昭皱眉。
装作不在意问:他没在雪霄宫?
没有。
司南也大为不解。
自打从中州回来,君上就没回过雪霄宫。
对了,墨羽殿下去追柳扶英后,也一直没消息传回呢。
昭昭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心想,难道便宜师父又是为了护墨羽,才将他留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还不稀罕呢。
昭昭想。
让云竹又给司南盛了一碗汤,道:兄长快吃饭吧。
第161章 终卷4
天族与龙族结亲是大事,从半月前开始,整个龙宫就张灯结彩。
连华君这日又带着新搜集到的珍宝来了龙宫,脸上还青青肿肿挂着彩,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看起来颇为狼狈。
龙宫侍卫们都投去钦佩和敬服的眼神。
自打订婚以来,这位连华君为了讨他们小殿下欢心,可谓上刀山下火海的四处搜罗奇珍异宝,这回想必是又以身犯险得了什么稀有宝贝。
连华君这回送来的是一只神龟。
只有巴掌大小,龟壳上是赤色的纹路,两只乌豆小眼,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据说是从一处神秘仙境里得来的。
昭昭很是喜欢,亲手捧着小乌龟,把小乌龟放进水晶盆里,用手指戳龟背玩儿。
云竹则取来膏药,为挂了彩、疼得龇牙咧嘴的连华君上药。
到底是什么样的凶兽,能将神君伤成这样?
云竹有些纳罕的问。
连华君一叹又一叹。
自然是极厉害的凶兽,我这回可是遭了大罪了。
不过看阿愿玩儿的这么开心,倒也值了。
昭昭逗完小乌龟,出于慰藉,亲自给连华君做了一锅猪脚汤因连华君崴了脚,连华君吃得涕泪横流,一口气将四只猪脚全部啃完了,犹抱着那些骨头,恋恋不舍道:太好吃了,实在太好吃了。阿愿,你是从哪里学得这般手艺?
昭昭心想,这算什么。
最平平无奇的猪脚汤罢了。
你能不能把方子写下来,回头我让天族的那些厨子们也学学。
云竹笑道:等以后神君和小殿下成了婚,就能日日吃到小殿下做的美食了,我们小殿下不仅会做好吃的,还会烹各中茶呢。
连华君又一阵涕泪横流。
临行前道:马上就到婚期,按着规矩,接下来几日,我不大方便再到龙宫过来了,你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派人给我传个话就行。
昭昭显然对那只小灵龟喜欢到了极致,夜里睡觉也放在枕边。
龙宫水泽充沛,即使离了水缸,小灵龟也能很好的生存。
天族将婚服送了过来,据说是一百多名仙娥耗费了整整两月时间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尺寸很合适,昭昭试完,就让云竹收进了箱底。
外头起了风,檐下悬挂的贝壳犹如铁马,撞在一起,哗啦作响。
昭昭坐在案后,心无旁骛的练字。
练的是雪姬传授过来的,白龙一族的祖传字体。
这两月里,昭昭倒是喜欢上以前最没耐心的东西。当然,还有一个理由,昭昭想把以前在雪霄宫时刻意形成的笔迹给练掉。
阿愿的字,倒是越来越有母妃的风骨了。
后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昭昭搁下笔,唤了声兄长。
继而怪云竹:阿兄过来,你怎么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是我不让他说的。
怀璧负袖站在后面,笑着解释。
昭昭便让云竹摆开茶案,亲自给怀璧煮茶喝。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些常做的事,昭昭已经轻车熟路,凭着肌肉记忆去做。
云竹只需按着昭昭习惯,将东西摆到固定地点就可以。
怀璧徐徐饮了一口茶,从袖中摸出一块剔透的玉牌,道:阿兄过来,是给你送明王岛的岛主令的。
昭昭摸了摸,道:谢谢阿兄。
有了岛主令,日后昭昭便能号令整个明王岛了。
云竹已经退了下去,室中只有兄弟两人。
怀璧忽又道:阿愿,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昭昭一愣。
怀璧叹口气,目光温柔:你心中既不满意这桩婚事,又何必勉强自己。
昭昭扬起下巴。
谁说我不满意了,我满意的很。
只是为了治好眼睛?
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连华君。他待我那么好,和他在一起,我一定能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把以前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头全部补回来。
昭昭想。
怀璧没有反驳这话,而是问:其实早在一十四州时,阿兄就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你可知,让阿兄印象最深刻的一刻,是何时?
昭昭哼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我与顾九瑶比试那次么,我用小伎俩伤了她。
怀璧摇头:不是的。
那就是天道那次。
也不是。
昭昭不说话了。
怀璧道:是那日傍晚,在那处偏僻的凉亭里,一个小家伙,偷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还红着眼睛,十分委屈气愤的和我说,自己和师父吵架了。
我当时就在想,这是怎样鲜活有趣的一个小家伙,虽然不那么守规矩,不难么符合世人口中所言的乖顺弟子,可却是有血有肉,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怜爱,疼爱的一个小家伙。最让阿兄意外的是,那个小家伙,不会沉溺于悲伤,也不会自暴自弃,哭过之后,只需一开解,便又满血复活,去追寻自己的新目标了。他就像山岩间的藤蔓一样,不畏风雨,不畏世人眼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量,一点阳光,就能野蛮生长,纵使被斩断了根茎,也能努力的汲取雨露,长出新的枝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