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小太监被他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连忙与其他值守太监找来宫灯与披风,还有人打算为宸王束发。“不用了。”宸王挥退意欲给他梳头发的太监:“直接去太央宫。”
太监们不敢问殿下,为何这么晚还去太央宫,连忙派人去准备步辇,顺便派了人去太央宫禀报。
隆丰帝刚脱下外袍躺到龙床上,就听到宫人来报,宸王求见。
他往床上一坐:“让渡卿直接进来。”
等宸王进来,隆丰帝见儿子长发未束,神情冷凝,心疼地把人叫过来:“这是怎么了,快过来坐着。”
“父皇。”宸王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儿臣希望父皇重查陵州明家。”
隆丰帝闻言一愣,叹了口气:“玖珠的事,你知道了?”
“父皇你早就知晓?”
“当初明家把女儿找回来后,我就起了跟明家结亲的心思。”隆丰帝叹气:“明家便把此事告诉了我,为父派人去查过,明家小姑娘一直在道观中长大,心性良善,你不要因为这些事,与她产生误会。”
“儿子哪里舍得误会她,只恨陵州明家行事狠毒,若玖珠未被人救下,现在已经是山野间一具枯骨,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宸王眼神痛苦:“或许她连一具全尸都没有,被狼吃,被熊咬,尸骨散落遍野。”
“父皇,小时候你跟我说过,为恶者终有报应。”宸王向隆丰帝深深一揖:“儿臣要做他们的报应。”
隆丰帝看着儿子,欣慰地笑了。
他的儿子,终于成为了一个能为百姓与身边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他站起身,轻拍儿子肩膀,缓缓开口:“渡卿,只要你愿意成为太子,便能轻易做到这一切。”
第112章 小心 小心云延泽,他是个疯子
风吹着屋檐下的灯笼, 灯笼晃来晃去,最终归为平静。
宸王:“父皇,有您在, 还要什么太子?”
“你若成了太子,就能有自己的詹事府, 有处理朝政之权, 不用事事都经过父皇同意。”隆丰帝笑:“陵州明家, 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儿臣就算不是太子, 要收拾他们,也是跟你一句话的事。”宸王摇头:“以前有事找您就行,以后还要自己干, 那这太子当得有什么意思?”
“男人成家立业,要为妻儿撑起一片天。难道你就不想王妃看到你沉稳果决,指点天下的一面?”
“难道你想让你王妃觉得, 你除了有事找父皇, 别无能耐?”
“难道你想让朝臣嘲笑我,说我找不到一个好的继承者?”
“你大哥性格耿直, 虽有小聪明,却不懂得变通。你二哥更是憨直的性子, 没有撑起大事的魄力。至于老三,他性子温吞,过于圆滑,然而过于圆滑者, 当不了英明帝王。老四……”
提到云延泽, 隆丰帝看着宸王:“他的心性,是你们所有兄弟里面,最不适合做帝王的人。”
“你是我的爱子, 又有帝王之能。”隆丰帝叹息一声:“先帝在位时,百姓生活困苦。敬贵太妃也好,太妃宫的那些可怜女子也罢,都只是先帝恶行中的沧海一粟。你既能同情敬贵太妃,便能明白,得一明君对天下百姓有何等重要。”
“天下,不仅仅是两个字。”隆丰帝打开窗户,让宸王看到外面的花草树木,与天上的皎月:“天下是数万百姓,他们的生离死别,饥饱冷暖,皆在帝王喜怒之中。”
“当年你的王妃刚出生,就被迫与家人分离,最后被遗弃于山林之间。罪魁祸首不是陵州明家,而是先帝。”
“他听信谗言,不辨忠奸,把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你家王妃,是受害者中的幸运儿。”隆丰帝转头看向宸王:“渡卿,你是我跟眉黛的孩子,你身上有朕的果决,也有眉黛的良善,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太子。”
宸王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拿起外袍披在他身上:“您外袍都脱了,吹什么夜风。”
“罢了。”隆丰帝慈爱一笑:“你现在还小,这些事以后再谈。陵州明家的事,我答应你了,今晚你就在太央宫歇下吧。”
“我都是有媳妇的人了,留在这里干什么。”宸王帮隆丰帝整理好外袍:“您早些休息,别老是熬夜到这么晚。”
只要朝中的事务多,父皇怕母后知道他熬夜处理政务,就找借口宿在太央宫,这点小手段,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听说宫里有人说老四的闲话,被你处置了?”隆丰帝坐到龙床上。
宸王挨着他坐下:“儿子该让老子管教,外人插什么嘴?民间有句俗话,叫肉烂了在锅里,没有让外人拿走的道理。”
隆丰帝笑出声来:“你说得对。”
世人皆以为,他是因为眉黛,才格外宠爱渡卿。
却不知他最喜爱的,是他的心性。
“您赶紧休息,明日天不亮,还要赶去大朝会。”宸王一直都觉得,做皇帝的,尤其是做明君,常常披星出被窝,背日出政殿,还经常半夜起床处理紧急事务。
权利虽诱人,可若做不到克己自省,身在高位只会害更多的人。
“儿臣是真心希望,您能万岁康健,福泽平安。”宸王朝隆丰帝深深作揖,转身走出太央宫。
宫里安静极了,偶尔有虫鸣的声音。有值守的太监宫女带着笑意走过,见到他乘坐的步辇,连忙收敛起笑容,恭恭敬敬退避到一边。
穿着甲胄的侍卫经过,佩刀与甲胄撞击,发出声响。
他们恭敬地跟他拱手行礼,头盔上的红缨,在夜风中徐徐而动。
“停下。”宸王看着提着灯笼,缓缓远去的值守侍卫,回头望向太央宫方向:“回太央宫。”
玖珠从被窝里醒来,身边的宸王还在睡,她想了想,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外面有鸟鸣声,她看着宸王脸上长长的睫毛,笑眯眯地默默数他睫毛有多少根。
外间有人在不停的踱步,似乎有紧急的事情想向他们禀告,又不敢进来打扰他们。
玖珠单手撑着枕头,翻身跳下床,把外袍往身上一裹,垫着脚尖去了外间:“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见到玖珠出来,春分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璋六宫出事了。”
“怎么了?”
“四皇子妃小产了。”春分面色有些白:“过来传话的人说,今日四皇子妃醒得比往日晚,她身边伺候的人不放心,进内室一看,才发现四皇子妃身下的被褥都被染红,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玖珠怔了片刻:“你去库房里取补气血的药材来,我马上过去看看。”
“王妃,您等等。”宫女们围着她:“奴婢伺候您梳妆。”
玖珠坐到梳妆台前,眉头皱得死紧,几日前她才见过孙采瑶,怀相很好,不像是容易小产的样子。
璋六宫小院的屋子里,孙采瑶靠坐在床头,喝着白芍端来的药,神情不似悲伤,也不似愤怒,更像是麻木。
云延泽走进屋子,挥手让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下,脸上的担忧与心疼,一点点化为乌有。
孙采瑶冷笑一声:“殿下,终于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
云延泽:“孩子没了,你现在心情不好,在屋子里好好休息。”
“你这个恶心的伪君子。”孙采瑶恨声道:“我真后悔,真后悔嫁了你。”
“当初不是你主动接近我,想要嫁给我?”云延泽面无表情:“现在见本王失势,而云渡卿还是高高在上的宸王,后悔了?”
“那真是可惜。”他冷笑:“当年你若是不与我泛舟湖上,说不定现在就是宸王妃了。云渡卿对她的王妃多好啊,绫罗绸缎,首饰玉器不断的往她屋子里放,陪她放烟花爆竹,陪她爬山赏景,陪她一起做纸鸢。”
“可惜,你命不好。”他走到床边,用手钳住她的下巴:“昨夜的事情,我知道你看见了。”
孙采瑶瞳孔睁大,眼里盈满了泪:“你是个疯子!”
“费尽心思嫁给我的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云延泽松开她的下巴:“我记得你有个哥哥在外地任职,你乖乖的为他祈福,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太好了,对吗?”
“当年骑在马背上,接住落窗孩子的人,根本不是你,对不对?”孙采瑶厉声问:“你一直都在骗我。”
“骗你?”云延泽轻笑一声:“我何时承认过我就是那人,一切皆是你癔想,与我何干?”
“难怪……难怪……”
孙采瑶终于明白,难怪梦里的明玖珠,最后会与他同归于尽。可怜她还觉得明玖珠行事狠辣,处处为他担忧,没想到她才是那个傻子。
“让我想想,那一年确实有位皇子救了落窗的孩子。”云延泽脸上有着疯狂的快意:“你猜猜是谁?”
孙采瑶面白如纸。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就是那个被你嫌弃不已的云渡卿。”云延泽笑出声来:“你若未勾引我,也许就能嫁给你的心上人了。”
既然他的人生已经满是不幸,看到别人陷入痛苦,同样让他欢愉。
“春分姐姐,你听听,好像有人在哭。”玖珠看向假山后面:“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春分很快回来:“王妃,是一个给柔德公主养猫的宫女。她养的那只猫,不知被谁折断了四肢,等她在璋六宫外面发现的时候,猫已经半条命都没了。她既心疼猫,又害怕公主责罚,所以躲在这里哭呢。”
玖珠皱眉,她想起赵太妃的那只猫,也是在璋六宫被人折断了两条前腿。
她走到假山后,见小宫女抱着猫小声啜泣,毛绒绒猫儿看起来可怜极了。
“还活着。”玖珠想了想,从荷包里取了一粒药丸出来,两指轻捻,把药捏碎,掰开小猫的嘴,把药喂了进去。
“王妃,这是什么药?”
“我师父炼制的药,说是只要不伤及内腹,就能治病救命。”玖珠见猫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找太医也是无用:“就试试吧。”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小宫女抱着猫连连向玖珠谢恩。
“无事,你在此处守着猫,不要挪动它。”玖珠摸了摸猫儿的头:“等我从璋六宫出来,再帮你把猫送到柔德公主那里。”
王妃这是在保她。
小宫女哪还不明白,她跪在地上,朝玖珠磕了一个头。
等玖珠走了,她靠着假山,抱着猫儿呆愣愣地坐着,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听到猫儿轻轻叫了一声。
她激动地低下头,见猫儿睁开了眼睛,热泪再次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玖珠到孙采瑶屋子里时,其他几位王妃都已经到了。王妃们神情都有些低落,见玖珠进来,大家脸上也没笑意。
“四嫂。”玖珠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身体怎么样了?”
孙采瑶看着从麒麟宫赶来的玖珠,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唰的一下滚落。
“你现在不易落泪,现在养好身体,以后什么都会有的。”见到美人憔悴落泪,玖珠心软了下来,她掏出手帕帮孙采瑶轻轻拭泪:“无论何时,女孩子都要对自己好一些。”
“哭出来就好了。”见孙采瑶哭得这么伤心,怀王妃也红了眼眶:“御医说她是惊怒过度,才导致的小产。心里有什么事,哭一场,总要松快些许。”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四弟妹跟五弟妹关系看起来并不太亲密,却在她来了以后,才放声痛哭。
听到玖珠的劝慰,孙采瑶却更加伤心了,她伸手抱住玖珠的腰,放声哭了出来。
这个她曾经忌惮过,愧疚过,防备过的女子,最后却成了唯一能给她些微安全感的人。
玖珠微愣,随后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孙采瑶的后背,缓缓拍着。
白芍端着药进来,看到靠在宸王妃怀里的四皇子妃,低头看了眼碗里冒着热气的汤药,垂首站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