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继国严胜有个叫作缘一的弟弟。他的双胞胎弟弟,缘一。
被他埋在了地下。
永远地。
于是三百年便过去了。
但在这段时间,他感受到两次对方的坟墓被触动了。
是不是要去看一下呢?
他的双胞胎弟弟,缘一。永远地,永远地死在了血红色的那个夜晚。
郁里困难地翻动棺盖。
随着那沉闷的轰隆声,她终于打开了棺材。
棺材内部有一件衣服,非常的老土按照她贫女的的眼光来说也可以称得上是老土的暗红色衣服。在触碰到外界的空气与风之后,开始腐化了。
郁里伸出手,摸了摸底头。
她碰到了一样突起的东西。
待拂开厚厚一层灰尘之后,她发现那是一对耳坠。
花札耳饰。
男婴小声地哭了起来。
郁里握着那个耳饰,见证了黑色的外衣一点一点消失在空中。她在原地跪到了腿都发麻的程度。
天边传来一丝鸟鸣,穿破了她那一颗破碎的心。
郁里费力地把棺材重新理好了。
但她的手中,仍然握着那副花札耳饰。
第3章
黑死牟,曾经叫作继国严胜的男人,在二十岁那年被死亡的恐惧冲垮了,选择去成为鬼。
因为抵御鬼的主力军,特殊的剑士们斑纹剑士,通通都会在二十五岁以前死去。
他们活不过二十五岁。
但是,他不想死。
于是他抛弃兄弟抛弃朋友,投靠了几乎被剑士们逼上了绝路的鬼舞辻无惨。
六十年过去了。
黑死牟抛弃「继国严胜」这个名字已经六十年了。八十年的时间里,能改变的东西有很多。
但是在某个血月之夜,黑死牟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八十岁的,年老到一脸寒酸的弟弟。
(缘一。)
(这不可能。)
皮肤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蚂蚁,缘一的头发花白得如同这八十年来见过的每一场雪。
寒酸的缘一,对着黑死牟流下了眼泪。
好可怜啊,哥哥。
被曾经是弟弟的生物如此说道。
但是,为什么啊心中第一次升起了那样的情绪。
尚未斩断的血缘关系开始在「鬼」的身体里作祟了。
但是黑死牟必须亲自斩断这个东西,斩断自己与人类的关系。
参上。
在说出如此的话以后,黑死牟的刀就出鞘了。
年老的缘一,相必连刀都握不稳了吧。
人类就是衰弱,人类就是弱小。
随我一起变成鬼有什么不好?
不会变老,不会死亡,他们可以一起追寻「武道」的最终境界。
脖颈处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黑死牟捂住了脖子。
(这不可能。)
现实给了他重重一棒。天雷击顶般的痛苦。
黑死牟惊愕地回头。
缘一,他的双胞胎弟弟。
如此年迈的他,却使出了同当年别无二致的剑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没有一点点的减弱。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一直以来都是那样。他的弟弟缘一,有着出神入化的剑术,拥有将那位大人(鬼舞辻无惨)逼上绝路的力量。
身为哥哥的严胜成为了摆设。
就算再怎么努力,哥哥也无法赶上被神宠爱的弟弟。
黑死牟愤怒地回过头去。
缘一保持着那个挥刀的姿势,断气了。
那是他的最后一击。
那是生命当中最后一点余留给他的火焰。
只要是和人类有关的东西,都会如同春花夏树秋月冬雪一般渐渐消散。
对于黑死牟而言,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但在他没有意义的时光里,他的胸腔当中,逐渐地被那种情绪所填满。
他本该欣喜于世上唯有他一人了,他一人,便可成为剑道第一人。
但是啊
缘一,我的双胞胎弟弟。
告诉我为何我如此想要和你在一起。
是我有关你的最后记忆在作祟吗?
我明明已经亲自斩断了一切。
缘一,我的弟弟。
我有点想要去看庭院里的樱花树。
※
紫藤家的孩子们,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头发和眼睛皆为黑朱色的是哥哥紫藤日轮,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呈浅白色的则是弟弟紫藤红花夜。
两人是相差两岁的,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真兄弟的二人。
比日轮晚两年出生的红花夜,是个天生体弱的男孩。大概是因为母胎里出了事,自小毛发就是呈异于常人的白色。这让年幼的红花夜时常遭到村子里熊孩子们欺负。这种时候,哥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十一岁的紫藤日轮足够把村里所有的熊孩子都打成傻逼,一个个哇哇大哭,回到家里以后抱着父母的大腿痛哭流涕,直直痛呼紫藤日轮的不法行径和紫藤红花夜的无耻行为。
可恶啊,他们也想要那么能打的哥哥。
但是俗话说了,好事不长,好物不经用,好人不长命。
十一岁的紫藤日轮变得比弟弟还要虚弱了。
是不是紫藤话毒的原因呢?郁里担忧地问道。紫藤花本身就是带微毒的花物,长期与紫藤花接触容易引发一些不良症状。但是这些大人在村里住得太久了,已经对花毒产生了一定的抗体,但他们却忽略了小孩子。
郁里低着头,说:要不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呢?与其住在这种不稳定的环境当中,不如早点离开这里,换个清静点的地方修养一下。
紫藤宫野沉思着,最终答应了。
母子三人一齐搬到了离村子距离几里的地方,从山顶上可以看见紫藤花之屋的模样。一串串的花朵挂在藤架上,深紫淡紫浅紫浓紫汇聚成一片美丽不可方物的风景来。
但是光三个人生活是不够的,郁里差不多将劳活全部都忘记了。于是家里请了照顾人的婆婆,还拜托在外的叔叔请了一位西医过来照料两个孩子孩子是大人们的希望,而且在新生儿越来越少的世代里面,这对兄弟俩的存在就显得无比珍重。之前也试过不少长久的方法,但当地的方子见效太慢了,听说西洋归来的医生们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说不定在其治理之下疾病就能够很快治愈。
郁里见到了那名医生。
正如叔叔所说,这位医生是位面容俊美的青年。漆黑的头发,梳成城市里面流行的中分。眼睛是朱玉般的色彩,看上去令人着迷。
但郁里同时也心有疑虑:这么年轻的医生,真的很可靠吗?
但由于这是叔叔推荐来的,她也不好立马把对方赶走。
于是乎,这名自称敷屋政江的医生,就在附近住了下来。
但是郁里是第二个见到这位医生的。
第一个见到这位西医的,则是家里的长子,今年刚好十一岁的紫藤日轮。
他一见到对方,便觉得熟悉之感从胸中散发而出。
他笃定地想道:我绝对见过他。
第4章
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个男人。
一千年以前,有一个家族的少爷患上了奇怪的病。无数的医生进出该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治愈那种怪病。
在杀掉最后一个医生以后,这位大少爷陷入了极度的愤怒当中。
但是过了几天。
这位少爷发现,自己的确有了被治愈的倾向。
最后一名医生的治疗是有效的。
但是也是不完整的。
这位医生用了未完成的药剂,去治疗生了重病的少爷。
重获生命的少爷却发现自己在太阳下边变得越来越虚弱了。当他拥有越来越稀奇古怪宛如神话中的能力的同时,大少爷却无法在太阳底下行走了。
他变成了夜间的生物。
如此苍白,如此消瘦,却又如此的强大。
这位少爷找寻了那名医生所留下的笔记,在对方密密麻麻的字眼里面,发现了未完成品的最后一味药材。
青色彼岸花。
穷尽千年的时光,少爷一直在寻找这位药材。但无论岁月是轻易,还是困难地过去,他都没有找到。他越来越暴怒无常,甚至将自己的怒火施加在与他无关的人们身上。
但就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少爷发现了自己的血有着特别的能力。被他赋予血的人类,有的能够成为同他一样强大,同样无法在阳光下行走的生物,也有的会直接暴毙而亡。
渐渐地,前者的数量多了起来。
就好像命名一个族群一样,少爷将同类命名为「鬼」。
而那时,他也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鬼舞辻无惨」拥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的少爷几乎在人间横着走,他杀死无数的人,他的族群也同样如此。为了反抗他恶魔般的□□,越来越多的人主动站出来,抵抗对方。
在鬼舞辻无惨一千多年的生命里,令他记忆最深刻的是距离今天有三百多年的战国时代。那个时代,每一天都会有星星升上天空。无数的天才横空出世,练就了足以抗衡「鬼」的「呼吸」之法。而在那群天才之中,有一个人格外特殊。
什么是特殊?
在茫茫人海当中,你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毫无疑问的,相信你的第六感。
单单是他而已。
鬼舞辻无惨几乎与那个时代所有强大的猎鬼人打过照面,但那些所谓的天才根本无法抗衡他,最多杀死他的先遣部队为了更好的置身事外,鬼舞辻无惨创造了「十二鬼月」,而最残酷的时期里,他的十二鬼月被屠戮殆尽。
但只要他还活着,鬼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鬼舞辻无惨像是幽灵一般在人们的枕间出现,他细听那些贪嗔痴的人的欲念之语,诱惑他们,而后将他们变成鬼。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这样的事情。
但是那一年,他所有的手下都死光了,同时他也被逼上了没有后退之路的悬崖。
那个男人。
鬼舞辻无惨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
从十八岁到二十岁。
他见过那个男人这三年的时光,看着对方脸上的线条愈发的冰冷,对待他的态度也愈发的可怕。
那个男人叫作继国缘一,是鬼舞辻无惨一千年当中见过的最可怕,也是令他毫无抵抗之力的恐怖人类。
多么可笑啊,竟然有人令他无法抵抗,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啊。
但是真相,事实如同明珠般闪亮。束着马尾的年轻的男人,耳边挂着花札耳饰。
继国缘一,他的死敌,也是这些年来他最欣赏的人类。
无关种族,五官性别,无关身份鬼舞辻无惨单单是欣赏他,欣赏他无人可敌的强大。
他无比想要将对方变成鬼。
自认为无敌的鬼舞辻无惨还未被人打败过,因此他对这种失败以及渴望强求十分。
但是他是怎么说的呢?
继国缘一,那个男人,从来都对他不假辞色。
对方的话如同亡灵一般日日在他闹心红,在耳边循环。
那个夜晚,他的身边都是尸体,对方站在屋顶上,与他面面相对。
面对被战斗波及到普通人,继国缘一冰冷的双眼里面流下了眼泪。
逝去的生命,注定不会归来。对方如是说。
凄惨的月光向外放出光线,鬼舞辻无惨的脸上那般的苍白。
活生生的人,无法像鬼那般再生。
为什么要掠夺,为什么要践踏生命?
哪里快乐,哪里有趣?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是鬼舞辻无惨见过无数遍的。但是与那些被他迫害的人不同的是,眼前之人,拥有杀死他的能力。
鬼舞辻无惨差点就死了。
他差点就死在对方手里了。
这份恐惧,将被铭记于心。
而这一天,那多年来的恐惧被无限制地放大了。
假扮西医的鬼舞辻无惨远远地看见那个孩子的侧脸,储存在细胞里的恐惧因子就像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地往上冒。
那个家伙那个男孩对方耳朵上的花札耳饰晃啊晃,上边的太阳飞了起来。
(继国缘一。)
鬼舞辻无惨默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个死去了三百多年的战士,又复活了。
第5章
新来的医生,是个不大喜欢太阳和白天的人。太阳是首先的,没有太阳的白天是其次的。敷屋政江先生通常都是晚上作了检查后便离开。
日轮观察了对方大约一星期,直至医生因为被看了毛毛的而向他反问道:怎么,我的脸长得很丑吗?
(不。完完全全是美男子的标准长相。)
只是觉得医生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日轮拖着下巴,看着对方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着。
无惨一点也不想让对方这么注视着。他收回手,然后又用一根手指把小碗乘坐的汤药推了过来。
日轮皱了皱眉,但医生的动作很坚决。
我讨厌喝药。他捂着被药汤苦到的腮帮子,半垂下来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
无惨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金平糖。
当年织田信长宴请外国人,对方送上了这样的礼物。
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
无惨动了动嘴皮子,因为小孩子大多吃不了苦。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日轮拉长调子哦了一声。他剥开糖纸,尝了一颗。我可以再拿一颗吗?
可以。医生看见那碗空了,便连同托盘一起交给了障门后面的婆婆秋子。面色肃穆的婆婆端着红盘起身离开了。
日轮抓着那颗糖,又问:医生现在就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