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然后铺开笔墨:“来,快拟旨。”这条旨意一发下去,举朝震动,以至于弹劾林鸣的那份奏折被驳回,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自古婚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六礼,前五礼一一行来,少说也得数月,所以礼部的官员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在十天内办完。
但这道圣旨一下,那是跳过前五礼,直接进入亲迎环节,也就是说,什么前期准备都不做,十天后直接把皇后娶进皇宫大门。
朝臣们震惊了。
天爷啊,哪怕是民间娶妻,好歹也要让媒婆上门,再行个文定之礼,最后才开始迎亲娶嫁。
“这这这这这这两人的八字还没合过呢!”宗正寺的老王爷颤声。
“此等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闻所未闻!”文林跌足叹息。
“唉,陛下这又是发……”赵成哲总算把底下“哪门子疯”四个字咽了回去。
“……”林鸣没说话。
但心里直犯嘀咕。姜雍容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却跟风长天一起乱来?
难道是为了替他掩下被人联名弹劾的风头?
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姜家。
“阿容,你真想好了?”
姜雍容在给鹤行琴续上丝弦,神情专注,“嗯”了一声。
“陛下待你真心实意,你们能结成夫妇我打心眼里替你们高兴。可是成婚乃是人生大事,你们可是大央的帝后,帝后大婚,怎么能连六礼都不走全?”姜安城叹息,“就算是着急,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二哥,我真的很急。”姜雍容道,“若不是大婚太麻烦,我连三天都不愿等。”
姜安城:“……”
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而且这话怎么那么像风长天嘴里说出来的?
阿容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他带坏了?
姜雍容顿了顿,问道:“二哥,若是有一天我和父亲起了争执,你帮谁?”
姜安城:“帮你。”
“……”姜雍容,“你好歹想上一想。”
“这还用想么?”姜安城道,“父亲无所不能,根本用不着我帮忙。而你却是个死脑筋,我这个做哥哥的若不帮你一把,你很容易把一条道走到黑。”
姜雍容望着姜安城。
她的二哥神情温和,当初她准备移宫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说要带她离开那座皇宫。
他确实一直在帮她,一直站在她身边。
从未离开,从未食言。
只是,姜雍容明白,在二哥的心中,她和父亲的争执就是数百年来姜家嫡女和姜家家主的争执——比如父亲想塞个姐妹进宫而嫡女不愿意,比如父亲要她暗中左右某事而她不肯做。
不是的。
二哥,我要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
皇帝的大婚也是皇后的册封大典,其规格与礼制几近登基大典,要在十天内备妥,足以让礼部、宗正寺和宫内六局二十四司忙得天翻地覆。
好在不管怎么忙乱,大婚的仪程终于在圣旨规定的时间内开始了。
这天清晨,文林与赵成哲被任命为迎亲使者,持节带着皇后的礼舆前往姜家迎亲。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长长的皇后仪仗,以及皇帝为皇后准备好的礼物,在使者的带领下进入姜家,停在姜雍容的院门外。
钦天监的官员指定吉时与吉利方位,姜雍容穿祎衣,戴后冠,领受金册金宝,上礼舆。
这一切她驾轻就熟,六年前的她就能完美地应付这些礼节,现在当然更不在话下。
吉时一到,皇后升舆启驾,礼舆与仪仗过了前门,沿朱雀大街进入皇宫正门。
城楼上钟鼓齐鸣,百姓夹道欢呼。
天蓝玉如,整座京城,整个天下,都为这场婚事而欢呼。
在遥远的北疆,天虎私塾的巷子外头再一次摆上了流水席,一坛坛的好酒摆上了桌,虎子和阿郎大声宣布:“今天是我们老大成亲的好日子,大伙儿敞开了喝,老大请客!”
邬世南坐在督护府里将信封上火漆,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响,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得亏是用军情急报的飞鸽传书,才赶得上办这一场与京城同时的筵席,不然他走马上任的第一条圣旨就得误了时辰。
十天就要大婚,邬世南对那些京官们十分同情。
礼舆与仪仗从飞凤门,到正安门,到长庆门,再到交泰门,一路穿过皇宫正中轴线。
这一条线是世间最尊贵的路线,只有皇帝与皇后能走。
时间紧迫,宫中根本来不及修缮,一切还同六年前一模一样。
姜雍容仿佛能看到当初那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挺直背脊坐在礼舆中,心中怀揣着成为贤后的梦想,也有着即将嫁作人妇的忐忑,脸上虽着意从容,其实心中十分紧张,全程都在袖子里握紧了手。
当年的她像是一只闯入迷雾中了小鹿,前途未卜,一切都是若隐若现,无法捕捉。
而这一次,胸中如冰雪般洞明,她想要什么,该怎么去要,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为什么还是会有点紧张呢?
姜雍容在礼舆内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要安抚一下在里头胡乱蹦弹的心脏。
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她早就一清二楚熟门熟路,有什么好紧张的?
再往前就坤良宫,历朝历代,那里都是帝后大婚之所。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礼舆拐了一道弯,偏离了坤良宫方向,开始往北走。
姜雍容:“……”
怎么回事?
第127章 .洞房 礼成,送入洞房!
礼舆直接抬到了隆德殿面前。
当初风长天搬空了整座皇宫回北疆, 隆德殿是被洗劫得最彻底的一处。但今晚它被装修一新,大红宫灯下垂下繁复璎珞,在风中微微碰撞, 发出清灵的声响。
风长天居然把隆德殿选为了大婚之所。
接下来会有宫人将她搀扶进殿内,然后等着风长天到来。
六年前她的婚礼就是进行到这一步为止, 她被扶进坤良宫后,接下来的就是无尽的等待, 直到天亮, 她的皇帝夫君也没有过来和她行合卺礼。
那是她人生当中最漫长的一夜。
姜雍容此时才讶异地发现, 那一晚虽然早已经过去,但那一夜里的绝望感觉竟然依稀还在,它伴随着这场熟悉的婚礼, 顽固地从心里升腾起来,宛如阴魂不散。
“陛下……”
礼舆外传来司天监礼官弱弱的一声,似乎想阻止什么。
然而这点阻止太微弱了,仿佛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出声有多无力。
礼舆的大红绣金凤丝帘被掀开,一只手伸到姜雍容面前。
这只手骨节分明, 显然不是一只宫人的手。
姜雍容的心跳了一下。
她比谁都更熟悉这只手, 知道它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而此时它掌心朝上, 像是等待着一朵花落入其中的姿势, 带着无比的耐心, 无限温柔。
姜雍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他的五指收拢, 稳稳地握住了她,手上的力量与温暖全面地包围了她的手,并由她的手直传到心间。
这一个瞬间, 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并非再一次成为皇后,而是嫁给风长天。
所有的紧张都有了来处,心脏再也不肯安份,在胸膛里活蹦乱跳,血液升温,面颊滚烫。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封后,而是为了嫁人。
她要嫁的人,此刻就在面前,就在身边。
风长天稳稳地落着她的手,牵着她走向隆德殿。
从这里开始,对于姜雍容来说,每一步都是全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回顾过往,从遇见风长天开始,她死寂暗淡的人生就已经开始了全新的一场。
风长天牵着她走进隆德殿。
笛笛上前扶着她在榻上坐下。
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有限的视野里,只瞧见风长天一截大红绣金线团龙的下摆,底下露出一双黑靴,靴子紧紧地裹着修长小腿,在衣摆的行走间时隐时现。
他走到她面前,道:“雍容,我要揭盖头了。”
“陛下,日月未曾交辉,开口不合礼制——啊!”
伴随着礼官的嚎叫,姜雍容的视野里顿时少了一个人。
姜雍容:“……”
被扔出去了?
“吵死了。是爷成亲还是你成亲?”风长天语气十分不悦。
人生头一遭成亲,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这家伙还老在他耳边叨叨叨叨个没完,烦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支朱红镶金的秤杆握在手里,大红的盖头就在咫尺,只要轻轻一挑,他和雍容这间最后一道障碍便告消失。
可见鬼地,他的手居然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