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其实那时候肖靖殿下本身人气还没有那么高，他走上神坛是加莱星球跟虫族战争期间的事情，在这以前，他优秀英俊不假，但也只能说是人气不错，还未到达后来那种封神的高度。
    作为同样人气不错的王储，因为活动题材不同，收看率却是天差地别。
    肖靖殿下访问别国时那个出色演讲，就像是往一堆本就烧着的炭上添上一把油，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了，那叫一个妥妥的火，据说至今那个演讲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了几亿次。
    而肖瑶呢？即便有华视王牌傅导亲自带着制作团队来加盟，但再怎么努力搬柴进来，再怎么往里添加互动环节，也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努力钻木起火，只见一顿操作猛如虎，火星点点擦燃又熄灭。
    所以傅嘉霖说错了，什么题材再平，投资再少，只要制作人初心还在，嘉宾全情投入，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你看这饼，它画的又大又圆，但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题材还是很重要的……就拿肖策来讲吧，他今天那个活动是什么来着？对，皇家星际舰队周年庆典，就算过程再平平无奇，就凭这噱头，估计收看率也能稳稳压她十倍。
    肖瑶现在终于懂那些综艺节目的导演为什么砸再多钱也要请流量明星来了，因为他们一来，只要节目质量合格，那业绩就是妥妥的好看，流量就是爸爸，人气就是最大道理。
    换成他们这些王室成员来说，活动本身的噱头，也就相当于流量的重要性了。
    要靠节目质量翻身不是不行，但那得靠撞大运，不是节目制作人良心还在就能做到的，就说今天傅嘉霖、制作团队、会长老爷子、肖瑶自己和那两位观众没有付出最大努力吗？大家都努力了，但结果如何真不是一己之力就能逆风翻盘的。
    有时候真得应了那句俗语，现象级作品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产生的，你不认命还真不行。
    爆红的机会轮到你头上了，你就是不动它都能落你头上，就像之前机场那次，她连准备都没准备，上去没头没脑地回答了三个问题，随便发了五份飞机餐就收工走人了。
    从头到尾，连一滴汗都没流。
    然后呢？全网称赞，花式彩虹屁狂吹，支持率一路逆袭，让高秘书这个新闻老手跌破眼镜。
    呵呵。
    现在团队齐心，汗流浃背，付上百分百努力，最后观众流失率快一半，扑得不能再扑，简直丢人现眼。
    整个这边工作人员休息区阴云密布，大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团队士气就要落下去了，只怕下半场会更糟糕。
    第39章
    当团队士气低落时,稳定军心一般是领导的活儿。
    现在现场能算上领导的共有三个——肖瑶、高旻、傅嘉霖。
    肖瑶觉得指望自己估计是没戏的。
    她每次看战争电影热血动漫时，最佩服就是情况危急时大家都快绝望了，这时主角大大出来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就把气氛重新给带热了,然后大家二话不说撸袖子抄家伙就上，最后背水一战以少胜多赢得漂亮，那真是力挽狂澜啊,叫她一个观众看了都跟着鸡血昂扬。
    但当真试过才知道没这么容易。
    她之前雇下谢臣以后不是试图鼓励人家吗，结果反过来叫谢秘书给上了一课,三下五除二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谢臣一滴鸡血也没给她喝，但事情办得利落漂亮，废话一句没有,照样带她感受了下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从此肖瑶就学会了,当你经验能力还没别人厉害的时候，硬要给人家灌鸡血就是搞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正的百胜将军打仗没有什么秘诀,因为胜负在平时训练里都注定了,真到了战场上训练有素的就是能直接碾压散兵流勇，要靠说漂亮话才能力挽狂澜？那说明平时训练得还不够,才要被逼到绝境只能靠小聪明碰运气。
    但现在情况却是,华视这群训练有素的王牌军，就因为站到了她这个战壕里，结果就被一起给拽下来了。
    肖瑶都觉得没脸见他们，傅嘉霖手下这个制作团队打造过多少收视神话？大概都多少年没再碰过收看量连一百万都到不了的节目了。
    那振作团队士气这事儿若肖瑶有心无力的话,那高旻呢？
    高旻倒是比她经验能力都丰富多了。
    但关键今天节目也不靠他手下那几个秘书主攻啊,都说术业有专攻,就连高秘书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刚刚高旻一脸沉重跟肖瑶逼逼了这么多,其实提炼一下也就一个中心意思——殿下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都是肖策和老薄子不是东西给您穿小鞋，搞了这么个委员会来拖您后腿，但问题不在您这儿，摸摸头不哭，您站起来继续撸。
    高秘书这心态就是典型的‘亲妈不嫌儿丑’‘全世界都在迫害我家娃’‘孩子没表现好都是猪队友拖累的’。
    肖瑶没说话。
    说什么呢？怪会长老爷子拖累了自己？人家为帝都贡献余生，自己这个希尔王储反过来嫌弃人家不够红？
    倒是老会长用亲身经历给肖瑶上了一课——虽然所付出的大多都不被人看见，但坚持这么多年埋头做事，人家终究是等来了她这个王储帮着宣传的一天。
    肖瑶虽也对付出没有得到同比例成果感到失望，但还不至于去埋怨老会长。
    其实再往深处想想还挺公平的，既然机场那晚她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民望，那今天中午没得到该得到的奖赏又有什么不对？
    时间会公正地校正一切失衡，不经意间得来的好运，总会为德不配位而失去；在暗无天日中坚持的努力，最终也都会在阳光下揭晓时惊艳众生。
    就像肖瑶读的那本肖靖的日记，其实他从小就是一位好王储，朗朗如月，心如赤子，但人气也只不过稳稳压着肖策一头而已，远不到他真正配得的荣光。
    但如果不是那些平凡岁月中他默默地自我磨砺，成长为一个能够在战火洗礼，国土疮痍中仍抗住责任坚持前行的王储殿下，又怎能在黑暗与绝望遍布天际时，如一颗北极星般照亮整个国家，又怎会一生从未戴过王冠，却至今仍高居希尔列王之上？
    心态放平之后，肖瑶淡定多了，还安慰了高旻两句，眼看休息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上台了。
    跟肖瑶高旻在旁边抱团取暖不同，傅嘉霖这个向来‘开头定生死’的总导演反而比较淡定，他刚刚问完了数据官后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起身去指导摄影师们调整机位了。
    肖瑶本来以为他是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但后来发现人家是真的在精益求精。
    看到肖瑶拿着话筒阅读器走过来，傅嘉霖一边让摄影师调整一下把后面王宫的标志建筑也拍进去，一边抽空对她道，“等会殿下换到最高的那个喷泉台阶上演讲吧，上半场镜头观众差不多看腻了，换几个机位能多点新鲜感。”
    王宫前的喷泉是个金字塔状的喷泉群组，每一层都有一组主题不同的雕像，本来上半场她跟会长都站在最底下比较宽阔的那层，现在傅嘉霖的意思是让她往上走，站到最顶端那个最高的人鱼雕像群的台阶上去。
    导演命，不敢不从，肖瑶走上几个台阶去站好，傅嘉霖在下面冷静地翘着二郎腿坐着，双手环抱，皱着眉头看着监控画面，一会儿让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左右挪移，一会儿让肖瑶往前站点，这无比挑剔的完美主义……妥妥的名导气息。
    肖瑶跟个傀儡似的前后左右，前后左右调整一点点站距，最后还剩一分半的时候，傅嘉霖才开口说ok，道镜头里看虽然还是一般，但能凑合着用了。
    肖瑶这时候才发现，傅嘉霖从头到尾一句激励团队的话都没说，但他在那里默默为下一场的直播作最认真的准备，就已经是一根定海神针了。
    不知不觉，他手下华视团队的工作人员也都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就连此刻肖瑶也差不多把一些纷杂的念头都抛到脑后去了，只剩下好好准备下半场这一个念头。
    人家傅导是真才华多部现象级作品傍身的，心态都能放这么平，为一个不到一百万收看量的节目如此努力。
    肖瑶此刻觉得他真的配得上过往殊荣，以后就算多少代导演从顶端跌落，他傅嘉霖大概也会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
    任何领域中的无冕之王大概都是这样的。
    因为这世上最无可阻挡的，就是聪明人使笨功夫。
    哪怕短期看不到回报，岁月也会公正地归还一切。
    大概是某种错觉，肖瑶此刻觉得自己境界仿佛又被大佬带着升华了那么一丢丢。
    此刻什么收看量，什么支持率都一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肖瑶看着底下华视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在尽心尽力地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收视成绩不好就懈怠分毫，顿时就有一种突然涌上心头的‘在场的都是我亲人’的感觉。
    要不说磨难中建立的战友情珍贵呢，大家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危机到了时没有人撒手撤退，而是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气顶上去，不管结果如何，这一刻都燃炸了。
    上辈子没混过女团，但此时此刻肖瑶却莫名其妙地就突然领悟到了所谓‘团魂’是个什么东西，胸腔中被一种饱满的情绪撑着，热血从脚底涌上来，她觉得下面每个人都在发光。
    想看到他们的努力都能有所回报，想大家一起做的这个节目能有点回响，想下面众位在太阳下的每一滴汗水都不白费。
    为此她也愿意拼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所以真的很厌恶自己之前的不努力。
    谢臣写得演讲稿不合心意，但自己当时有多少时间修改啊。
    为什么当初那么敷衍了事地对待今天的活动呢？……收看量不好也真是活该。
    肖瑶决心好好对待之后的每一场活动，不管它的噱头是大是小，不管收看量是好是坏。
    因为这档节目不是她和高旻用来获得民望的垫脚石，它是一整个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晶，也是她作为希尔王储应尽的责任。
    身为王储一日，享用一切特权和便利，肖瑶得对得起这个位置。
    下半场节目倒计时1分钟。
    肖瑶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看向高旻和傅嘉霖。
    高旻略带担忧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个鼓励的神情。
    肖瑶对他点点头，略勾唇角。
    傅嘉霖没什么表情，他最后跟两个副导演确认了一遍没问题了，然后看向金字塔喷泉组顶端台阶上的肖瑶，淡淡地拿起机器对她道，“殿下，数据不好没关系，耐下心来好好做出每一期节目的质感就行。我入行这些年的经验就是，往往求什么就得不到什么，一旦不求踏踏实实去做，该来的自然会来——我后面不会只有这一个节目，您也不会只有这一次活动。再往后几年您回头看，生涯中每个作品体现的其实都是人品，作品是会说话的名片，一切都不辩自明。”
    肖瑶笑了，也按着通讯耳机轻轻回他，“嗯，我知道。”
    她知道的，与其期待爆红的奇迹再来一次，不如期待自己能成为一个配得上名望的人。
    当浪潮退去时，谁是借着水浮在海面上的，谁是真有根基的，到时候都会一目了然。
    倒计时最后三秒——二秒——一秒——
    8分钟的宣传片至此播完，直播画面再次切成黑屏。
    副导演付鑫暂代主持，宣布下面荣幸地邀请王储肖瑶殿下登场，为今天的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发表她第一场官方演讲。
    直播间内逐渐活跃起来，现场人们也开始鼓掌，镜头对准肖瑶。
    实时画面中，肖瑶含笑低头，看着阅读器端庄地念起正文前的开场白——
    “尊敬的委员会各位成员，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女士们，先生们，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在这里倾听我的第一场官方演讲——”
    话音未落，现场掌声突然响起，肖瑶一愣，然后在高旻示意下先暂停片刻，等掌声过去再继续。
    据说对于在演讲中为民众掌声中断几次，对于受欢迎的王室成员而言是常事。
    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也能有这种待遇，肖瑶颇有些受宠若惊。
    肖瑶有些腼腆地等了一会儿后，正准备拿起阅读器继续念演讲稿，就听在掌声之中身后似乎传来一阵诡异的气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管子里被排空。
    但掌声停息时，这声音也停了，似乎又别无异常，这种场合也由不得肖瑶多想，她便朝现场观众微微一笑，然后准备读下一行内容，谁知刚一低头，就听‘嗤——’，她余光中只见数道白光，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是一凉。
    然后就是‘哗啦啦’的水声下，冰冷冷的水柱直冲天际，然后化为一道铺天盖地的水幕，将站在半步之距外的肖瑶结结实实浇了一头一脸一身。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愣了半天才猛地窜出两步躲开水幕，身后喷泉更是持续了快三十多秒才被发现出事故的王宫喷泉管理处给止住。
    帝都广场风大，即便大太阳底下，西装外套和裤腿都湿了的肖瑶还是冻得狠狠哆嗦了一下。现场反应最快的是梁琦，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条大毛巾，冲上来就给肖瑶裹上了。
    肖瑶捏着身上的大毛巾，满脸懵逼地看了看身边的梁琦，然后元神出窍般看向下方……这怎么办，还播吗？
    下面高旻绝望地捂脸，连傅嘉霖都蒙掉了，一地工作人员站在那干瞪眼，副导演付鑫在那边大骂负责安排喷泉的王宫工作人员不长眼，怎么这个时候让喷泉出水呢？直播间和现场观众都快炸了。
    肖瑶本以为这已经是所能预想到的最糟糕最糟糕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事情它居然还能变得更糟——
    手中湿哒哒的阅读器‘兹——’地一声闪了闪，不详的预感刚浮上心头，肖瑶就目瞪口呆地看见它真的就黑屏了……不论怎么按开机键都毫无反应。